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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大幻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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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十二年的中秋,京城里处处弥漫着桂子香气,丞相府内更是烛火辉煌,亮如白昼。府邸中庭,高朋满座,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但众人目光却都悄然凝注于庭院中央那位素袍男子身上——柳青舟,名动京城的幻术师,今日受邀于丞相府献艺。

柳青舟年约三十,面容清癯,一袭简素青衫,立于铺展于地的巨大素绢前。他身无长物,唯腰间悬一小巧青玉葫芦,袖口沾着几点墨痕,倒似落魄画师。众人目光里掺杂着好奇、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柳青舟对周遭视线浑若不觉,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那目光澄澈如古井深潭。他自怀中取出一只青瓷水盂,指尖轻蘸,旋即挥洒向面前素绢。清水落处,竟晕开一片浓淡相宜的墨痕!他指若游龙,运腕如风,清水化墨,纵横挥洒于素绢之上。墨色或浓或淡,或聚或散,随水痕自然洇开流淌。众人屏息,但见墨迹奔涌流淌,瞬息万变。顷刻间,素绢之上,山峦起伏,云霞蒸腾,飞檐斗拱隐现于云雾之间,一座缥缈瑰丽的仙山楼阁图竟已赫然成形!墨迹淋漓,水汽氤氲,仿佛那仙境随时要破绢而出,弥漫庭间。

“妙!妙不可言!”丞相赵承宗抚掌赞叹,眼中异彩连连。他身旁独子赵衡,年方弱冠,俊朗非凡,此刻亦目不转睛,紧盯着那幅仍在微微润泽、仿佛呼吸着的墨画,眼中尽是惊异与痴迷。

柳青舟淡然一笑,躬身道:“雕虫小技,聊博丞相及诸位大人一笑。此图已成,名之曰《仙山楼阁图》。若蒙不弃,在下尚有一拙技——‘画境穿行’,可邀有缘者神游此画中片刻,亲历其境。”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神游画境?闻所未闻!

“柳先生此言当真?”赵衡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急切。

“绝无虚言。”柳青舟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赵衡年轻而充满好奇的脸上,“公子可愿一试?只需静坐画前,凝神观想,心志坚定者,自可神游片刻。画中光阴流转与外界不同,公子在画中或可流连一个时辰,外界不过一盏茶光景。”

赵衡望向父亲,眼中充满恳求。赵承宗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柳青舟遂引赵衡坐于画前蒲团之上,自己则立于其侧,右掌轻轻悬于赵衡头顶三寸之处,指尖似有极淡的青光流转。

“公子,请凝神于画中山门。”柳青舟的声音低沉而悠远,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赵衡依言,目光紧紧锁住画中那云雾缭绕的巍峨山门。渐渐地,他感到周遭鼎沸人声如潮水般退去,眼前唯余那扇雕琢着古老符文的巨大石门。柳青舟指尖那点微弱的青光,仿佛一颗坠入深潭的星辰,牵引着他全部的神魂。他只觉身体一轻,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束缚,整个人被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温柔地吸摄而起。眼前是流动的、模糊的色块光影,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体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与颠簸。待得身形一定,脚下传来坚实微凉的石板触感,清冽至极、饱含草木灵气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他愕然抬头,巨大的白玉山门矗立眼前,其上“云阙”二字古拙苍劲,门内奇峰秀出,烟霞缭绕,琼楼玉宇若隐若现,飞瀑流泉之声如环佩叮咚,直传入耳,一切清晰得令人心悸。

赵衡呆立画境山门前,心神俱醉。画里世界竟如此真实,石阶的凉意透过鞋底清晰传来,风过松林的簌簌声与远处隐约的仙乐交织,草木清芬沁人心脾,甚至比丞相府花园里的名贵花木气息更加纯粹醉人。

“公子是第一次入画么?”一个清越如碎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赵衡猛然回身。只见一位身着素白羽衣的仙子俏立石阶之上,云鬓半绾,姿容清绝,眉宇间带着山间云雾般的缥缈与纯净,尤其一双明眸,澄澈如秋水映星,不染尘埃。她正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在下赵衡,误入仙境,仙子见谅。”赵衡慌忙施礼,心口莫名地一阵悸动,仿佛有根沉睡的弦被轻轻拨动了。

仙子掩口轻笑,眼波流转:“我名云娘,不过是这云阙仙境中一株修行的小小芝草罢了,哪里当得起仙子之称?公子既是柳先生引入的客人,便是有缘。画境清寂,难得有客至,不如随我游览一番?”她的声音温柔和煦,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赵衡欣然应允。云娘引着他,踏着云雾缭绕的白玉阶,步入这奇幻天地。脚下石阶温润,触感真实无比。云娘步履轻盈,裙裾拂过石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时而指点着远处悬浮于流云之上的亭台楼阁,讲述着某位避世仙翁的棋局趣事;时而俯身轻抚路旁一株光华流转的七色奇花,那花儿竟似通人性般微微摇曳回应。山涧清泉叮咚,有通体晶莹的鱼儿逆流嬉戏,溅起的水珠在阳光折射下七彩斑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宁静的馨香。

“云娘姑娘久居于此,不觉孤寂么?”赵衡忍不住问道。

云娘脚步微顿,目光投向远处缥缈的云海,唇边笑意淡了些许:“孤寂……自然是有的。画境虽美,终非人间。光阴在此处似乎格外悠长,却也格外单调。幸有柳先生偶尔引些如公子这般有慧根的客人进来,带来些人间烟火气,讲讲外面世界的变迁,方觉岁月尚有新意。”她语气中那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赵衡心头漾开涟漪。这画中仙子,竟也如凡人般渴望红尘的温度。

“人间?”赵衡不假思索地接口,“人间有繁华市井,有四季更迭,有离合悲欢,有数不尽的热闹与烦恼……自然比这永恒不变的仙境鲜活得多。”话一出口,他忽觉失言,恐有冒犯。

云娘却并未着恼,反而眼眸一亮,显出极感兴趣的样子:“公子快说说,那‘烦恼’是何滋味?‘悲欢’又是何等模样?画境之中,只有永恒的清宁,反倒……有些寡淡了。”她脸上浮现出一种少女般纯真的好奇,与仙子的出尘之姿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赵衡望着她眼中那点纯粹的向往,心头一热,便开始讲述。他讲春日里京城朱雀大街两侧如云似锦的杏花,讲夏夜什刹海畔的荷风与画舫笙歌,讲秋日西山如火如荼的红叶,讲寒冬腊月街巷里热气腾腾的烤白薯香气与冰糖葫芦的晶亮糖衣……他讲市井的喧嚣,讲金榜题名时的意气风发,也讲面对父亲严厉目光时的忐忑。云娘听得入神,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随着他的描述,那些人间烟火、尘世悲欢,已在她澄澈的心湖里投下了清晰的倒影。

不知不觉,两人已行至一处云海翻涌的孤崖。崖边有座古拙的石亭,亭畔一株老梅虬枝盘曲,虽非花期,却自有一股苍劲孤绝的韵味。崖下云涛奔涌,气象万千。赵衡说得兴起,云娘听得专注,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直到柳青舟那低沉悠远的声音如同自天外传来,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在两人识海中同时响起:“赵公子,画中一时辰已至,该归返了。”

赵衡悚然一惊,只觉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缠绕周身,眼前的仙境、身旁的云娘,都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水中倒影被投入石子的涟漪打散。他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舍,急切地望向云娘。云娘的身影也在迅速淡化,但她脸上并无惊惶,只有深切的眷恋与一丝淡淡的离愁。在那身影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赵衡清晰地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自云娘的眼角悄然滑落,无声地坠入崖下翻腾的云海之中。

神魂归位,赵衡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坐在丞相府庭院的蒲团之上。周遭是熟悉的灯火与人声,刚才那云海孤崖、那清绝仙子,仿佛只是一场迷离幻梦。然而,肺腑间残余的那缕清冽灵气,指尖残留的玉石微凉触感,尤其是心口处那沉甸甸的、因离别而生的酸楚与失落,都无比真切地提醒着他:那不是梦!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柳青舟,对方只是微微颔首,眼中似有一丝了然,随即转向众人,朗声道:“公子神游已毕,画境一游,可还入眼?”

席间早已是议论纷纷,惊叹不绝。赵衡却恍若未闻,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目光仍死死地焦着在那幅铺展于地的《仙山楼阁图》上。画中山门依旧,云雾缭绕,楼阁缥缈,只是再也寻不见那个素白羽衣的身影。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仿佛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被生生剜去。

自那日起,赵衡便如着了魔。他食不知味,寝不安席,眼前挥之不去的,是云海孤崖边云娘那滴落入云涛的清泪。人间种种繁华,诗书功名,甚至父亲期许的目光,都变得索然无味,褪尽了颜色。他只想再见云娘一面,哪怕只是画中片刻,听她说说话也好。

“父亲,求您再请柳先生一次!”赵衡跪在父亲书房冰冷的地砖上,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恳求,“只需片刻!孩儿……孩儿只想求证那画境并非虚幻,那位云娘姑娘……”

赵承宗端坐太师椅上,面沉似水,手中茶盏重重一顿:“胡闹!一次猎奇便也罢了,怎可沉迷此等妖幻之术?那柳青舟所施,不过是蛊惑人心的障眼法!什么画中仙子,皆是虚妄!你身为相府公子,当以圣贤书为念,以社稷为重,岂能终日沉溺于这等无稽幻梦之中?禁足一月,好好反省!”父亲的斥责严厉如冰雹砸落。

然而,情之一字,岂是禁足令所能禁锢?赵衡表面顺从,内心那簇渴望的火焰却越烧越旺。他辗转反侧,终于设法买通了一个常为柳青舟采买颜料的小厮,探得柳青舟在京郊一处名为“墨云轩”的僻静小院落脚。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赵衡换上仆役衣衫,避开府中守卫,悄悄溜出相府,凭着那小厮模糊的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寻到了京郊那竹林掩映的院落。

墨云轩内,烛火昏黄。柳青舟正独自对着一幅尚未完成的《寒江独钓图》出神,画中孤舟蓑笠翁,意境苍凉。听得叩门声,他开门见是面容憔悴、满身夜露的赵衡,眼中并无多少意外,只淡淡侧身:“公子深夜至此,想是为画境而来?”

赵衡踏入房中,一股浓淡相宜的松烟墨香混合着陈年宣纸的气息扑面而来。室内陈设极其简单,唯有一桌一榻,几卷书册,最醒目的是墙上挂着的几幅水墨画卷,笔意纵横,气象万千。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柳先生,求您成全!让我再见云娘一面!只一面就好!我……我实在无法忘怀!”

柳青舟静默地看着他,昏黄烛光在他清癯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眼神深邃难测。良久,他轻叹一声,那叹息仿佛穿越了漫长岁月,带着无尽的沧桑:“情丝如茧,自缚其中。公子,那画境虽美,终究是镜花水月。云娘……亦非尘世中人。”

“我不管!”赵衡猛地抬头,眼中是近乎疯狂的执拗,“我只知她的一颦一笑,她听我说人间琐事时眼中的光亮,还有……她落下的那滴泪,都是真的!比这世间许多所谓真实之物,都要真上千百倍!求先生再开画境之门!”他重重叩首,额角触及冰冷的地面。

柳青舟久久凝视着眼前为情所困的年轻人,目光复杂,最终,似是被那不顾一切的赤诚所触动,缓缓道:“罢了。相见争如不见,然公子执念至此……或许亦是前缘未尽。三日后,仍是子时,你自来此。”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凝重,“只是公子需谨记,画境虽美,沉溺过深,恐有物我两忘之虞,再难分清何为真实,何为幻梦。届时,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赵衡狂喜叩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翻腾:能再见到云娘,便是沉溺至死,亦甘之如饴!

三日后的子夜,赵衡如约潜入墨云轩。柳青舟已备好笔墨。这一次,他并未画新图,而是取出了那幅《仙山楼阁图》。他让赵衡静坐画前,自己则立于一旁,伸出右手,指尖那点熟悉的微弱青光再次亮起,轻轻点向赵衡眉心。赵衡只觉一股温和而浩大的力量瞬间包裹住自己的意识,熟悉的吸摄感传来,眼前光影流转,身体骤然一轻。

再睁眼时,已置身于那熟悉的白玉山门——“云阙”之下。清冽的灵气,缥缈的云雾,一切都如昨日重现。他急切地环顾四周,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公子?”那魂牵梦萦的清越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赵衡霍然转身。云娘依旧一身素白羽衣,俏生生立于石阶之上,只是那双明澈的眼眸中,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惊愕与无法掩饰的、汹涌而来的思念。她快步上前几步,又蓦地停住,仿佛害怕眼前只是一触即碎的泡影,声音微颤:“真的是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柳先生他……”

“是我!云娘!”赵衡再也按捺不住,几步冲上石阶,忘情地抓住云娘微凉的双手。那真实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所有压抑的情感瞬间决堤,“我想见你!发了疯地想!什么画境虚幻,什么人间富贵,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见不到你,这人间便如同牢笼!”

云娘的手在他掌中微微颤抖,她没有挣脱,只是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带着哽咽的呼唤:“赵衡……” 画境的清风吹拂着她的发丝,拂过赵衡滚烫的脸颊。这一刻,山门寂静,云海无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从此,赵衡便如着了魔一般,不顾父亲禁令,寻尽各种借口,频频在深夜溜出相府,潜入墨云轩,在柳青舟的帮助下神魂入画,与云娘相会。每一次相见,都如饮鸩止渴,短暂的甜蜜之后,是更深的眷恋与分离时噬骨的痛苦。柳青舟的警告言犹在耳,赵衡却已深陷情网,无法自拔。他沉迷于画境的清宁与云娘的温柔,丞相府的锦衣玉食、父亲的殷切期望、甚至窗外的四季更迭,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他身体日渐消瘦,白日里常常神情恍惚,对着空处出神,口中喃喃自语,唯有那双眼睛,在提到“画境”、“云娘”时,会骤然爆发出异样的神采,亮得惊人。

赵承宗将儿子的变化尽收眼底,忧心如焚。严厉的训斥、苦口婆心的劝导、延请名医诊视,甚至动用家法,都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赵衡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所有的心思都系在了那幅画和画中人身上。赵承宗终于认定,一切的根源,皆在那个行踪诡秘的幻术师柳青舟身上!此人定是以妖术邪法蛊惑了他的爱子!

“查!给我彻查这个柳青舟的底细!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所有的过往给我翻出来!”赵承宗在书房内,对着心腹侍卫统领沈严厉声下令,眼中寒光凛冽,“还有,派人日夜盯紧公子,绝不许他再踏出府门半步,更不许那妖人再接近他!”

沈严领命而去,相府庞大的力量开始无声运转,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向柳青舟。

转眼又是中秋。月圆之夜,丞相府依旧大宴宾客,丝竹盈耳。只是这一次,席间气氛颇为微妙。赵衡被两名健仆“贴身侍奉”,形同软禁,坐在父亲下首,脸色苍白,目光空洞地落在面前的杯盏上,对满堂喧闹充耳不闻。赵承宗面色阴沉,偶尔瞥向儿子,眼神复杂,既怒其不争,又忧心如焚。

酒过三巡,柳青舟依旧作为压轴献艺之人被请出。他依旧是一身素袍,神情淡然,仿佛未曾察觉席间那无形的紧绷与数道锐利审视的目光。他走到庭中,向赵承宗及众人微微躬身:“丞相,诸位大人。值此良宵,在下愿再演‘画境穿行’之技,为佳节助兴。”他目光扫过赵衡,在后者骤然抬起的、充满希冀与痛苦交织的复杂眼神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赵承宗面沉如水,没有立刻应允,只是冷冷地审视着他。席间诸人则纷纷起哄,好奇与期待占了上风。最终,赵承宗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哦?柳先生又要引哪位入画?犬子体弱,怕是经受不起了。”话中带刺。

柳青舟淡然一笑:“丞相言重了。此番入画,不劳公子亲往,在下可稍作变化,令画境之景,映照于庭前云气之中,供诸位大人同观,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虽不能身临其境,亦可领略其中一二风采。此技名为‘蜃景移形’。”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惊奇,连赵承宗也露出几分意动。柳青舟不再多言,走至庭中开阔处,取下腰间那只不起眼的青玉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淡青色的氤氲雾气自葫芦口袅袅升腾而起,迅速弥漫开来,却不散开,反而在庭院上空缓缓凝聚,形成一片朦胧的光幕。他并指如笔,凌空虚点,指尖青光闪烁,没入那片青色雾幕之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青雾如同被无形巨笔渲染,开始急速流动变幻,渐渐显露出清晰的景象——正是那幅《仙山楼阁图》中的缥缈仙境!奇峰耸峙,云海翻腾,玉宇琼楼在云雾中半隐半现,飞瀑流泉清晰可辨,甚至能听到隐隐传来的流水淙淙之声!虽不如神魂亲历那般真切,但这悬浮于庭院半空的立体蜃景,已足够让满座宾客看得如痴如醉,惊叹连连。

“神乎其技!真乃神乎其技!”赞叹之声此起彼伏。

就在众人沉浸于这瑰丽蜃景之时,一直如木偶般呆坐的赵衡,眼中却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死死盯着那片雾幕!在那蜃景的边缘,云海孤崖之畔的古梅树下,一个素白羽衣的纤秀身影正凭栏而立,痴痴地凝望着云海深处,背影孤寂而哀伤——正是云娘!

这惊鸿一瞥,如同烈火点燃了赵衡心中积压的所有思念与绝望!他猛地站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狠狠推开了身边猝不及防的健仆!在赵承宗惊怒的呵斥和满座宾客的哗然声中,赵衡如同疯魔了一般,不顾一切地冲向庭中施法的柳青舟,嘶声喊道:“先生!让我进去!让我见她!她在等我!她在等我啊!”

柳青舟正全神贯注维持蜃景,骤然被赵衡冲撞,法诀一乱!只见他指尖青光猛地一颤,那片悬浮的青雾蜃景顿时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光影疯狂扭曲、破碎!更令人惊骇的是,蜃景中云娘的身影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回首,脸上瞬间写满了极度的惊惶与绝望,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嘴唇翕动,像是在呼喊一个名字!下一刻,整个蜃景轰然崩散,化作漫天混乱的青色流光,如同星雨般簌簌坠落,转瞬即逝!

“衡儿!”赵承宗惊怒交加地站起。

“云娘——!”赵衡扑了个空,踉跄着摔倒在地,对着那消散的青光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状若癫狂。

混乱中,柳青舟稳住身形,脸色有些苍白,他看了一眼地上失魂落魄、痛苦嘶喊的赵衡,又望向脸色铁青、眼中杀机毕露的赵承宗,轻轻叹了口气。他并未理会冲上来的相府侍卫,只是弯腰,对着匍匐在地、如受伤野兽般呜咽的赵衡,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公子,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你与她……缘分早尽于二十年前。若真想寻她,明日午时,城外寒山寺后山,断情崖畔,或可一见。只是……”他顿了顿,语含深意,“望公子,莫要后悔今日之执念。”

说罢,柳青舟不再看任何人,对赵承宗拱了拱手:“在下技拙,惊扰盛宴,告辞。”他无视那些围拢过来的侍卫,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墨,几个飘忽,竟已消失在庭院深深的暗影之中,只留下满堂惊愕与一地狼藉。

翌日午时,寒山寺后山,断情崖。

秋风萧瑟,草木摇落。赵衡形容枯槁,不顾父亲派来的大批精锐侍卫在远处形成的包围圈,独自一人,如泥塑木雕般立于孤崖边缘。崖下云雾茫茫,深不见底。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崖下翻涌的云海,仿佛要将那云雾看穿,寻找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在滚油中煎熬。

终于,崖下云雾深处,一点素白缓缓浮现。如同沉落水底的明珠,一点点上升,越来越清晰。云娘!依旧是那身素白羽衣,清丽绝伦,只是此刻,她并非凭虚御风,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悬浮在离崖边数丈远的虚空之中!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神采,唯有在看到崖边孤立的赵衡时,那死寂的眼底才骤然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却痛彻心扉的哀恸。

“云娘!”赵衡目眦欲裂,狂吼着就要扑过去,却被身后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死死按住。

“妖孽!果然在此!”一声厉喝炸响。丞相赵承宗在沈严及众多高手簇拥下,出现在崖顶。他脸色铁青,目光如刀,死死锁定着悬浮于云雾中的云娘,眼中尽是杀意与鄙夷。“衡儿!你看清楚!此等惑人心智的妖物,便是你念念不忘的‘仙子’?今日为父便替你斩了这孽障!”他猛地一挥手。

“放箭!”沈严得令,毫不犹豫地厉声下令。

数十名强弓手早已蓄势待发,闻令齐刷刷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在秋阳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齐齐指向了空中那抹无助的素白!

“不——!父亲!住手!”赵衡发出野兽般的绝望嘶吼,拼命挣扎,却如蚍蜉撼树。

弓弦紧绷,空气凝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仿佛就在每个人的耳边:

“赵相爷,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柳青舟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崖边一块突兀的巨石之上。依旧是那身素袍,山风猎猎,吹拂着他的衣袂。他手中,拿着一卷古朴的画轴,目光平静地扫过杀气腾腾的众人,最终落在赵承宗脸上。

“妖人!你终于现身了!”赵承宗眼中怒火更炽,“今日便将你与这妖物一并铲除!放……”

“赵相爷,”柳青舟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下所有的喧嚣,“箭下之人,非妖非怪。她名云娘,二十年前,乃姑苏城内,名动江南的才女苏映雪!”他缓缓展开手中的画轴。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赵承宗浑身剧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死死盯着柳青舟手中的画卷,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柳青舟手中的画轴徐徐展开。那是一幅工笔仕女图,笔触细腻传神。画中女子身着淡雅襦裙,凭窗而立,窗外似有芭蕉细雨。女子容颜清丽,气质温婉,眉宇间带着书卷清气,尤其那双眼睛,澄澈宁静,带着洞悉世情的淡淡忧伤——竟与此刻悬浮于云雾中、眼神空洞的云娘,有八九分神似!画纸泛黄,显然年代久远,左下角落款处,一方小小的朱砂印文依稀可辨——“承宗心画”。

“苏……映雪……”赵承宗喃喃念出这个名字,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被身旁的沈严及时扶住。他死死盯着那幅画,又猛地抬头看向云雾中那素白的身影,眼神剧烈变幻,震惊、痛苦、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埋已久的恐惧与愧疚瞬间翻涌上来,将他脸上的威严和杀意冲击得支离破碎。

柳青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流,在死寂的断情崖上继续流淌,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二十年前,姑苏才女苏映雪,与当年还是新科进士、外放江南历练的赵承宗赵大人相识相恋。才子佳人,本是一段佳话。赵大人曾亲手为苏小姐绘制小像,便是此幅《蕉窗听雨图》,以为定情信物。”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赵承宗,“然而,后来赵大人为攀附权贵,另娶京城高门之女,青云之路由此铺就。苏小姐心碎神伤,在赵大人离姑苏赴京完婚的前夜,于城外寒山寺后山,便是此地——断情崖,纵身一跃,香消玉殒!”

“不……不是这样……你胡说!”赵承宗声音嘶哑,脸色灰败如土,身体颤抖得厉害,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身边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胡说?”柳青舟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彻骨的寒意,“苏小姐一缕芳魂,怨念深结,徘徊崖畔,不肯往生。其执念所系,一为此负心薄幸之人,”他指向赵承宗,“二为此幅见证过情浓、最终却沦为笑柄的定情画作!”

他目光转向崖下云雾中那素白的身影,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悲悯:“贫道当年云游至此,感其凄恻,怜其痴绝,不忍其魂飞魄散永世沉沦。遂以秘法,将其一缕残魂执念,封入此幅《蕉窗听雨图》中,借画境灵气滋养,使其不至湮灭,化作了画中精灵——云娘。她忘却了前尘往事,只余下对人间情爱最纯粹的向往与等待。贫道带她行走四方,本欲借人间烟火气,慢慢消解其心中执念,助其解脱。”

柳青舟的目光最后落在早已呆若木鸡、满脸泪痕的赵衡脸上,一字一句,如同重锤击打在众人心上:“赵公子,你可知你为何初见云娘,便觉似曾相识,情根深种?为何甘愿为她抛却人间富贵前程?”

赵衡茫然地摇头,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柳青舟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轮回的苍凉:“只因你,赵衡,并非赵承宗亲子!你便是那赵承宗负心背义、另娶高门之后,苏映雪绝望投崖之时,腹中已然成形的那个胎儿!你之魂魄,乃苏映雪之子,身负母亲血脉与刻骨怨念,转世托生于赵府!你念念不忘、魂牵梦萦的云娘,正是你前世的母亲——苏映雪啊!”

“轰隆!”如同九天惊雷在头顶炸响!

赵衡如遭雷击,猛地倒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没有一丝血色!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崖下云雾中那素白的身影,又猛地回头看向自己那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父亲”赵承宗。前世母亲……今生痴恋……负心人竟是养育之父……这惊世骇俗、荒诞绝伦的真相,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刺入他的心脏,疯狂搅动!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崩塌!

“噗——!”一口滚烫的心头血猛地从赵衡口中狂喷而出,如同凄厉的血色烟花,溅落在枯黄的秋草之上!他身体晃了晃,眼中那因执念而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的空洞、死寂与无法言喻的巨大悲恸。他缓缓抬起手,颤抖着指向自己剧痛如绞的心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败风箱,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恍然:

“原来……原来如此……难怪……难怪这里……总像缺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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