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帅府议事厅。
往日里显得空旷威严的大厅，此刻却被挤得满满当当。
数十名来自草原各部的部落首领，或坐或站，神态各异。
他们穿着各自部落最华丽的服饰，腰间挂着镶嵌宝石的弯刀，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牛羊膻味和马奶酒的气息。
有满脸褶皱，眼神精明的老者。
有身材魁梧，气息彪悍的壮年。
也有初出茅庐，眼神中带着好奇与警惕的年轻人。
整个草原，除了拓跋雄的黑风部落和几个死忠于他的小部落，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势力，都派人来了。
白羊部落的首领巴图，坐在最靠近主位的位置，神情倨傲，却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扇紧闭的内厅大门。
大厅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嘈杂中，带着一丝压抑的紧张。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茶水换了三遍。
而那位召集他们前来的北境之主，李琼，却迟迟没有露面。
“哼，好大的架子！”
一个靠近门口位置，来自灰狼部落的年轻首领，忍不住低声抱怨。
“把我们当猴耍吗？等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他的话音刚落，身旁一位年长的首领，立刻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警告道：
“闭嘴。你不想活了？这里是镇北关，是李琼的地盘！”
年轻首领撇了撇嘴，虽然不敢再大声嚷嚷，但脸上的不忿之色，却愈发浓重。
不少人的心中，也开始犯起了嘀咕。
李琼这是什么意思？
下马威？
就在众人心思浮动，大厅内的气氛越来越微妙之时。
吱呀。
内厅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为之一滞。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李琼终于出现了。
他依旧身披那件厚重的狐裘大氅，脸色苍白，由齐嫣然和李显扬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步伐很慢，甚至带着几分虚浮，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咳。
他看上去，比传说中还要虚弱。
就像一根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看到这一幕，许多首领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有怜悯，有轻视，有怀疑，更多的，是失望。
这就是那个曾经让草原闻风丧胆的北境战神？
这就是那个敢和皇帝叫板，敢和拓跋雄争夺草原霸权的男人？
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灰狼部落的那个年轻首领，眼中的不屑，几乎毫不掩饰。
李琼似乎没有察觉到众人各异的目光。
他在主位上缓缓坐下，又咳嗽了几声，才在齐嫣然的帮助下，喝了一口参茶，气息稍定。
他抬起眼皮，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扫过全场。
大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心脏猛地一缩。
那不是一个病人的眼神。
那是一头雄狮，在假寐时偶尔睁开的眼睛。
平静淡漠，却带着一种能洞穿灵魂的威压。
“让诸位，久等了。”
李琼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本王身体不适，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他自称本王，语气平淡，却让所有首领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李王爷言重了，您的身体要紧！”巴图第一个站起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抱拳说道。
“是啊是啊，王爷能召见我等，是我等的荣幸！”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一时间，大厅内全是恭维之声。
李琼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巴图的身上。
“巴图首领，上次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巴图一愣，随即大笑道：“喜欢，太喜欢了，我白羊部落的勇士，做梦都想穿上北境的铠甲！”
“喜欢就好。”李琼点了点头。
他转向李显扬。
“显扬。”
“末将在！”
“把我们给朋友们准备的礼物，抬上来。”
“是！”
很快，十几名亲卫，抬着数个沉重的大箱子，走进了大厅。
砰砰砰！
箱子被一一打开。
刹那间，整个大厅，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箱子里，装的不是金银，不是绸缎。
而是一件件闪烁着冰冷寒光的，制式精良的北境铠甲！
还有一捆捆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箭头闪着幽光的，神臂弩箭！
李琼没有说谎。
他真的准备了礼物。
而且，就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在座的各位，都是我李琼的朋友。”
李琼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些，只是见面礼。”
“我李琼承诺，从今日起，北境将对所有朋友，开放边境贸易。”
“你们的牛羊、马匹、皮毛，可以换取我北境的食盐、茶叶、布匹，还有……”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铠甲和弩箭。
“兵器。”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首领的脑中炸开！
开放兵器贸易？
他疯了吗？！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对草原部落，封锁最严的，就是铁器和兵器！
这是为了防止草原坐大，反过来威胁边疆。
李琼竟然要打破这个禁忌？
“王爷，此话当真？”那个灰狼部落的年轻首领，再也忍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
李琼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齐嫣然。
齐嫣然会意，上前一步，将一份份早已拟好的贸易清单，发到了每一位首领的手中。
清单上用汉文和草原文字，清清楚楚地，罗列了各种物资的兑换比例。
一套普通的百炼钢刀，只需要十只羊。
一套能抵挡寻常弓箭的锁子甲，只需要五十只羊，或者一匹上好的战马。
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看着手中的清单，眼睛都红了。
这哪里是贸易？
这简直就是白送！
“我只有一个条件。”
李琼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火热的头顶。
“我的朋友，不能有二心。”
“今天，从这个门走出去，拿了我的东西，认我这个朋友的人。”
“若是日后，被我发现，还和拓跋雄，有任何不清不楚的来往。”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那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轰然爆发！
整个大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那个虚弱的病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执掌生死的战争之神！
“我李琼会亲自带兵，去他的部落，跟他好好聊聊。”
“我保证他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所有首领，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们终于明白，这杯酒，不好喝。
这份礼，不好拿。
这是在逼他们，与拓跋雄，彻底决裂！
就在此时，大厅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名守门的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
“报，将军，黑风部落的使者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狂傲的身影，已经撞开卫兵，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来人身穿黑狼皮裘，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拓跋雄麾下第一心腹，大将呼延豹。
他身后跟着十几名黑风勇士，个个凶神恶煞。
“哈哈哈，好热闹啊！”
呼延豹肆无忌惮地扫视全场，目光充满了挑衅。
“草原的英雄们，都在这儿呢？”
“我们大首领说了，李王爷身体不好，就不劳烦他操心草原的事了。这英雄大会，不如搬到我们黑风部落去开，如何啊？”
他这是公然来砸场子了！
所有首领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李琼却笑了，他看着呼延豹，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家首领，就派了你这么个东西来？”
呼延豹脸色一变：“李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琼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只是觉得，拓跋雄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派使者来，至少也该派个能活着回去的。”
话音刚落。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呼延豹的身后。
是影。
他不知何时，已经潜入了这戒备森严的大厅。
噗！
一根细如牛毛的丝线，缠住了呼延豹的脖子，猛地一收！
呼延豹那狂傲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狂涌而出。
他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送一份大礼，给我所有的朋友们。”
影沙哑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他将一个用石灰保存完好，兀自睁着惊恐双眼的人头，扔到了大厅中央。
那颗人头在光滑的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了灰狼部落年轻首领的脚下。
当看清那张脸时。
整个大厅所有草原首领，全部骇然起身如见鬼魅！
那颗人头他们都认识！
黑风部落第一勇士，拓跋雄最疼爱的亲侄子！
拓跋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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