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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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大唐李怼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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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侠镇的清晨,薄雾将散未散,同福客栈那扇敞开的木门像张打哈欠的嘴,懒洋洋地吞吐着市井的喧闹。

柜台上,高科技的直播设备安静悬浮着,像个等待开锣的戏台。

“家人们!宝子们!欢迎来到‘同福早班车’直播间!”阿楚活力四射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堂吆喝,她今天扎了个高马尾,几缕俏皮的发丝垂在额角,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她用力对着空气握了个拳,顺势滑步,跳了个即兴的迈克尔·杰克逊侧滑,动作潇洒流畅。

手机全息投影在空中铺开,密密麻麻的弹幕瀑布般流淌:

【湘玉掌柜今天更博学了吗?没有!点播歇后语三连!】

【大嘴哥早餐菜单呢?饿等!】

【小贝女侠晨练直播啥时候上?想看降龙十八掌劈豆腐!】

【求公孙小哥用上海话再来段清醒催眠!魔性洗脑!】

“安排!统统都安排!”阿楚叉着腰,对着弹幕得意地一挑眉,“不过现在嘛……”

她眼珠一转,坏笑着突然转向晏辰,“辰~看我新练的滑步帅不帅?有没有被电到?”

正在调试设备光谱频段的晏辰,被这突如其来的“虎狼之词”砸得手一抖,差点把光屏戳穿。

他无奈又宠溺地抬头,看着自家媳妇儿那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眸子:“阿楚小姐,你这道高压电弧,精准打击范围仅限我一人,算不算……嗯……违规操作啊?”

他模仿着某种精密仪器的口吻,眼角眉梢全是笑意,顺手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

“呸!这叫精准投放爱的电流!”阿楚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得意地扭过头去。

就在这股黏糊糊的粉红电流嗞嗞作响,即将弥漫开来时,异变陡生!

空气中毫无征兆地卷起一股小小的旋涡,像被顽童猛地搅动的水面,光线轻微扭曲了一瞬,一个身影“啵”地一声,仿佛挤破了无形的肥皂泡,凭空闪现在大堂中央。

没掉灰,没碰桌,连旁边杯子里李大嘴刚沏的热茶水面都没荡开一丝涟漪,好像他本就该站在那里。

来人一身青布长衫,浆洗得还算干净,但已有些褪色,带着长途奔波的尘土气息。

五官清癯,本该有些文人风骨,偏偏那双不大的眼睛里燃烧着两簇躁动不安的火苗,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嘴角撇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老子不高兴,老子看啥都不顺眼”的气场。

他像根点燃了引线的爆竹,刚从时空转换的晕眩中稍定神,目光就极其不耐烦地扫了一圈这古旧又透着新奇玩意儿的客栈,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鄙夷的冷哼。

好死不死,或者说“好巧不巧”,刚从后院晨读归来的吕秀才,正捧着卷书摇头晃脑地跨过门槛,口中念念有词:“…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oh my God,妙啊!妙!”

他习惯性地夹了句英语感叹,沉浸在圣贤的微言大义里。

这声带着洋腔的“oh my God”,如同引信被点燃!

那青衫客的眉头猛跳几下,积郁的火气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他直直指向吕秀才,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针,又急又锐:“呔!兀那酸丁!”

他开口就是古腔,“摇头晃脑,之乎者也,满口洋泾浜!汝不知‘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乎?朽木一根,裹一身酸腐气,也敢称‘君子’?呸!虚度年华,毫无寸功,简直是我辈读书人之耻!”

这话如同一个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吕秀才脸上。

秀才的脸“唰”地一下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手里的书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巴张了又合,那句“子曰”硬是卡在嗓子眼儿里,憋得脖子都粗了。

【卧槽!大清早的这是撞了什么邪?自带毒舌buff的文曲星?】

【秀才: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委屈巴巴.jpg】

【哈哈哈哈哈哈神特么‘酸丁’,这大叔嘴也太损了!】

【说好的儒雅随和呢?这开局火药味拉满!】

“哎妈呀!”郭芙蓉正哼着小曲儿从二楼蹦下来,准备去厨房“研究”新菜谱的莫小贝也循声好奇地探出头,就连在后院监督晨练的白展堂和龙傲天也闻声走了进来。

“额滴个神啊!”柜台后算账的佟湘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杏眼圆睁,“介又是哪一路滴神仙妖怪?嘴巴里含勒炮仗来的?酸?额看嫩比龙傲天还能装嘛!”

她这一嗓子,把旁边正在耍酷的龙傲天说得一哆嗦。

“thick 礼 蟹!”龙傲天不爽地小声用他那标志性的塑料粤语回敬,“关我龙少乜事?我系有气质!佢系有病!”

“what? 说谁酸?”郭芙蓉袖子一捋就冲了过来,护夫心切,“my 秀才好得很!你谁啊?大清早闯进来乱吠?想尝尝姑奶奶的排山……”

后面的“倒海”还没吼出来,就被满脸通红的吕秀才死死拉住手臂,“芙妹!芙妹!动口别动手,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青衫客对那蓄势待发的“排山倒海”似乎毫无惧色,只冷冷瞥了郭芙蓉一眼,眉头皱得更紧,嫌弃地用手在鼻前扇了扇风:“聒噪如雀!还有那调子,咿咿呀呀,不伦不类,歌赋之精要半点不通,只会扯着嗓子干嚎,简直荼毒视听!无知村妇!”

这下火力直接覆盖两位。

佟湘玉彻底火了,“啪”地一声把算盘墩在柜台上,手指直点过去:“放甚狗屁!谁家村妇咧?睁大嫩眼睛看清楚!这里是同福客栈!不是你撒野滴地方!”

白展堂不动声色地滑步到自家掌柜身侧,笑嘻嘻地拱手,一副和事佬模样,出口却是打油诗:“老兄老兄莫急躁,有话咱就好好唠。开口喷人伤和气,气大容易爆血管。咱这客栈小本买卖,和气生财靠的是笑,您这一脸官司进门来,不合适,忒不合适!”

公孙不惑不知何时也挤到了前面,斯斯文文地整了整衣襟,用他那特有的、让人听了想睡觉的语调慢悠悠地说:“唔要发火,唔要发火。这位客人,侬看起来气色不好,印堂发乌,火气郁积于胸,很容易影响判断力哦。要不要听段放松神经的曲子?我这里有一段改良过的……”

他掏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银色小铃铛。

青衫客根本不看公孙不惑,目光凌厉地扫过劝架的白展堂和气得脸通红的郭芙蓉、秀才,又落到穿着劲装、一看就不好惹的莫小贝身上,冷哼道:“哼!莽夫!武夫!舞刀弄枪,胸无点墨!小小丫头,也敢学人内敛精气?怕是连‘道法自然’都解其意!”

他火力全开,地图炮瞬间笼罩全场。

“哗擦!敢说我小姑奶奶?”白敬琪不乐意了,下意识就去摸腰间的左轮。

“嘿我这暴脾气!”李大嘴从厨房抄着擀面杖就冲出来了。

刚起床的祝无双揉着眼睛,听到这话,秀气的眉毛也蹙了起来:“放着我来……解释一下礼貌!”

龙傲天更是直接挺身上前一步,用他那自带背景音乐似的塑料普通话:“厚礼蟹!你系不系搞事?知道我系边个唔?我话你知,我狂起嚟……”

“师兄(叔)!大家别冲动!”吕青橙和吕青柠两个小人精也钻了出来,一人一个去拉各自爹娘和姐姐的手。

【这文坛喷子攻击力拉满啊!地图炮全覆盖!】

【秀才cp遭重创!芙妹要炸!】

【龙少:感觉被碰瓷了?狂少人设不能倒!】

【无双女神准备放大招了?Rap怼死他!】

【小贝女侠快出手啊!给他个物理沉默!】

整个大堂火药味瞬间浓烈十倍,空气仿佛划根火柴就能点着。

青衫客傲然而立,面对群情激愤,竟无丝毫退意,脸上鄙夷之色更浓:“哼!乌合之众!鼠目寸光!整日围着这腌臜之地柴米油盐,也配谈诗论词?也配点评天下文章?我李谪仙在此,尔等庸碌之人,只配掩耳!”

他突然自报家门,带着一种“说出来吓死你们”的倨傲。

“李…李谪仙?”佟湘玉一愣,这名号听着有点唬人。

“诶呦喂!口气不小,名号挺大啊!”燕小六按着腰刀踱过来,上下打量,一脸不信,“哪儿的名人啊?我咋没听过?有文书路引没?”

邢捕头则小眼珠滴溜一转,嘿嘿笑道:“甭管您是谪仙还是下凡,有理了。那个啥,兄弟,您刚说我们庸碌?啧,庸碌好啊!庸碌平安!不过您看我们听您高见也挺费神,是吧?要不这样,您给我们指点指点迷津,我们也尽尽地主之谊?”

他这话带着点老油条的滑头,潜台词很明显——给点好处费啥的?

这位自号“李谪仙”的青衫客对邢捕头的暗示视若无睹,更加挺直了脊梁,一脸悲壮凛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房梁的铿锵之意:“本人不才!正是蒙皇恩感召,为圣上撰写《庆云赋》献于万寿盛典之御前侍笔!”

他像在宣布一项惊天动地的伟业,“胸怀锦绣,笔走龙蛇,一字千金!岂容尔等贩夫走卒、村妇莽夫置喙!”

“御前侍笔?”吕秀才惊呼出声,这身份可是无数文人心中的终极梦想,看向李谪仙的眼神瞬间复杂,怒火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和本能的敬畏。

芙妹也暂时忘了生气,扯了扯秀才的袖子。

【卧槽!给皇上写稿的?!真的假的?】

【逼格瞬间抬高三个段位!难怪这么狂!】

【秀才哥的眼神我懂了,这是触及灵魂深处的碾压!】

【等等!御用文人会突然闪现在七侠镇小客栈?剧情不对!】

“厚礼蟹!”龙傲天却嗤之以鼻,抱臂而立,一脸不屑,“皇帝老儿座前红人?那更加应该狂到没边才对吧?看你呢身衫,啧啧啧,还系粗布青衫啊?混得不咋地嘛!”

龙傲天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精准地刺破了李谪仙那虚张声势的气球。

那满脸的倨傲如同风化剥落的泥塑,“唰”地一下变得灰败难看。

他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慌乱,虽然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的失态暴露无遗。

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吼回去:“粗鄙!你懂什么!吾…吾这是体察民情!文士清贫是风骨!岂是尔等趋炎附势之徒可妄加揣测!”

这辩解苍白无力。

祝无双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微妙的神情变化,轻轻拉了拉公孙不惑的袖子,小声说:“放着我来…公孙大哥,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哦?像是被踩了尾巴?”

她用的是家乡话,又快又轻。

公孙不惑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一丝缝隙,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飞快地在李谪仙那张表情管理失败的脸上刮了一遍。

他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那个造型奇特的银色小铃铛在指尖轻轻转动了一下。

一直在旁边当“人型弹幕解说器”的阿楚,此刻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哟~李谪仙大人是吧?御前红人?”

她慢悠悠地踱上前,脸上挂着绝对称不上恭敬的笑,甚至带了点戏谑,“给皇上写稿子?那确实厉害!按您的咖位,出场费肯定不便宜吧?您今儿个来我们这小破客栈体察民情,微服私访的经费是报了公账呢,还是……自费呀?”

她特地在“经费”二字上加了重音,杀伤力堪比龙傲天的毒舌。

“晏辰,”阿楚一扭头,对自家科学家老公扬了扬下巴,“你说御前侍笔,品级几等?俸禄几何呀?够不够在我们这儿吃几顿李大嘴的新菜?”

晏辰心领神会,立刻从个人终端里调出全息资料,那光幕清晰无比:“根据《大明会典》所载,临时御前侍笔翰林待诏,位从八品下,月俸不过纹银五两米两石。微服体察民情…”

他语气平稳,“理论上可报销驿馆公干食宿…嗯,四钱银子标准。”

“四钱银子?!”莫小贝夸张地捂嘴,声音清脆地传遍大堂,“哎呀妈呀!那李大人您想住咱们这儿天字一号房还是大通铺啊?通铺一晚上可要六十文!还不到一两银子呢!”

她的算数在这种时候总是特别给力。

“你!你们!”李谪仙被这夫妇俩一唱一和,外加莫小贝精准的捅刀子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彻底由白转红再转紫,“大胆!放肆!竟敢公然妄议朝廷俸禄制度!窥探上官行踪!这是…这是大不敬!我要告发你们!”

“别激动别激动李大人!”阿楚笑嘻嘻地抬手往下压了压,“我们哪敢妄议呀?这不是关心您老嘛!毕竟您这‘体察民情’体察得突然闪现在人家大堂里,也没提前说一声,万一吓着我们小弟弟小妹妹们,您说这医药费,是不是也该从您那宝贵的‘四钱银子’里抠啊?”

她这哪里是劝架,分明是火上浇油。

【哈哈哈哈哈哈这波拆台太损了!夫妻混合双打!】

【神特么四钱银子!皇帝老儿这么抠门?】

【秀才哥内心:我要是能当上侍笔也能有五两?纠结.JpG】

【李大嘴:啥?大官儿?赶紧给大人整俩硬菜补补!别气坏了!】

【邢捕头:朝廷大员?眼神疯狂闪烁.jpg 这功劳能分我点不?】

李谪仙彻底被阿楚、晏辰和莫小贝组合的“关心”噎得说不出话,一腔憋屈的火气如同被困在火山口的熔岩,滚烫炽烈却找不到出口爆发。

他眼神凶狠又焦躁地掠过这群让他感到无比“低俗”、“粗鄙”、“无法沟通”的人,最后目光死死钉在了一直充当“人形背景板”、稳稳托着直播设备的全能仿生机器人身上。

铁蛋那高大强壮、线条硬朗却又泛着柔和哑光金属色泽的躯体,在李谪仙这种沉浸于古老笔墨和清高词句的文人眼中,无疑是匠气与“奇技淫巧”的极致代表,是彻底背离他审美范畴的异端之物!

“还有你!”他找到了新的攻击点,一根食指像淬了毒的判官笔,带着万钧怒火猛地戳向铁蛋,“这算什么玩意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钢铁堆砌成的怪物!浑身上下透露着冰冷无知的匠气!你们竟然拿这种东西托承记录?简直是斯文扫地!礼崩乐坏!对‘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的亵渎!给我拆了它!砸了它!”

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这一刻,他对这“钢铁怪物”的憎恶,仿佛上升到了信仰之争。

“嘶……”大堂里响起一片吸气声。

攻击高科技装备?这可是触碰了阿楚晏辰的绝对核心禁区!

果然,刚才还一脸促狭的阿楚,眼神瞬间就冷了:“哟呵?李大人这是看我们家铁蛋不顺眼?”

她往前一步,正好挡在铁蛋前面。

铁蛋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的笑容,只是托着设备的双手纹丝不动,平稳得惊人。

“文以载道?李大人说话真好听。”晏辰的声音也变得平淡而有力,“您载的道是皇上的寿诞颂歌?还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躲在清贫风骨皮囊下的……焦躁嫉恨和词穷理屈啊?”

这最后一句,简直是精准爆头!

直接将李谪仙那层精心维持的优越假面撕得粉碎!

“你胡说!一派胡言!诽谤!这是赤裸裸的诽谤!”李谪仙彻底失态了,暴跳如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晏辰的手都在哆嗦,“我要和你辩经!就在这里!让你领教什么叫真才实学!让你们这群井底之蛙开开眼!我要……我要当场作赋!让你们羞愧而死!”

他脸红脖子粗地大喊,试图用最熟悉也最自以为强大的武器来找回颜面。

“作赋?好哇!”阿楚突然笑靥如花,变脸速度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正好给我们直播间增加点文化气息!也让家人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御笔风采!”

【铁蛋:人在柜台站,祸从古板来!】

【御前喷子开启文斗模式!前排出售瓜子花生八宝粥!】

【晏辰怼得好!文化人骂人都不带脏字!】

【秀才快做笔记!高端战局观礼位!】

【赌五毛钱这御笔写不过三句就要露怯!】

早已看穿李谪仙精神状态有异的公孙不惑动了!

“唔~”一声带着浓重催眠韵律的腔调响起,几乎在阿楚最后一个“采”字落下的瞬间发出奇妙的“共振”。

一直在角落如同精密仪器般静默观察的公孙不惑,终于等到了那精神壁垒最脆弱的一瞬!

就在李谪仙被晏辰那句直刺心底的诛心之言逼得理智绷断、气急败坏地吼出“当场作赋”那一刻,这声音如同魔咒般撞入李谪仙狂怒的大脑!

李谪仙身体猛地一僵!

那积攒起来准备化作滔天巨赋的满腔愤懑,如同被无形的塞子骤然堵住出口,瞬间郁结!

他瞪大双眼,嘴巴张着,那呼之欲出的磅礴开篇硬生生卡在了喉咙深处,成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巨大哽咽,脸色由赤红憋得紫涨,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他额头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浑身肌肉紧绷颤抖,可就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比被直接辱骂更痛苦一万倍!

连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武器都被剥夺了!

“公孙小哥!牛啊!”白敬琪看得目瞪口呆。

“真·物理沉默!”祝无双眼中闪着崇拜的光。

“我滴神!还能这么玩?”佟湘玉也忘了生气。

就在李谪仙精神力量陡然受挫、心神震荡的刹那,仿佛要将他彻底打入绝望深渊的铁蛋,动了!

“哎,文化人嘛,都得有点氛围感不是?”铁蛋那标准且自带喜感的东北腔响起,声音异常洪亮,瞬间覆盖了李谪仙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那双精密的电子眼微微一闪,一个指令发出。

没有任何征兆!

锵——!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毫无缓冲地爆发,瞬间充盈了整个同福客栈!

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命运)那开篇着名的“当当当—当!”节奏如同天神落锤,带着石破天惊、叩问命运的磅礴气势,猛地砸进每个人的耳膜!

铁蛋身上某个隐藏的顶级声学阵列被瞬间激活,完美的声场控制确保了音质清晰震撼,却没有一丝让古董桌椅碗碟震动的杂波。

这极致雄浑又极度现代的声响,对于来自“丝竹管弦”时代的李谪仙来说,不啻于九天惊雷在他天灵盖炸响!

这绝非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声音,尖锐、宏大、蕴含着一种难以理解的“规则”与“冲突”之力,仿佛巨浪拍岸,直接碾碎了他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公孙不惑精心制造的那一丝“共振裂痕”,被这声“命运叩门”硬生生扩大成了深渊!

“呃啊!”李谪仙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仿佛大脑真的被重物击中。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刚才因极端愤怒而绷紧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向前踉跄一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双手抱头,十指深深插入发髻之中,痛苦地蜷缩起来,身躯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我的头……声音……这是什么魔音……啊!不是我!不是我写的!”他突然疯狂地嘶吼起来,像被梦魇缠身,“《庆云赋》……那文章……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是抄来的!全是抄来的啊啊啊啊啊——!”

这声夹杂着极度痛苦与恐惧的嘶喊,如同撕裂了时空的幕布,让整个喧嚣的大堂瞬间陷入了极静!

阿楚和晏辰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晏辰迅速在个人终端上操作着。

公孙不惑长长吐出一口气,收起了手中一直蓄势待发的银色小铃铛,恢复了温和淡定的表情:“阿拉就讲吧,侬心里藏了老重的事体,压得侬睡弗着,看啥都不顺眼。现在好啦,哭出来,喊出来就好多了伐?心里头轻松点没?”

佟湘玉、白展堂等人则彻底傻了眼。

吕秀才更是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这个刚刚还不可一世、声称御前侍笔的文人,此刻如同被剥掉了所有伪装的脆弱躯壳。

抄袭?还是御前献礼之作?这罪行简直滔天!

“放屁!”邢捕头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猛地跳出来,手指哆嗦着指着蜷缩在地的李谪仙,“大胆刁民!竟敢……竟敢假冒朝廷命官!还……还欺君!这可是诛九族的罪过!小的们!呃……燕小六!快!拿下……拿下这狂徒……”

他一边喊着,一边下意识地就往人群后缩,这种泼天大案,他一个七侠镇小捕头可扛不住。

燕小六也慌了神,拔出腰刀,却不知该砍谁。

就在大堂乱成一锅粥,恐慌开始蔓延之际——

“安静!”阿楚清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晏辰指尖一点,悬停在空中的全息投影瞬间变幻。

一副古朴泛黄、边缘微微卷曲的绢帛影像被放大投射在所有人面前。

上面是用娟秀却带着力道的墨笔字,抄录着一阙词赋,词句清丽脱俗,气象雍容大气,字字珠玉,华彩斐然。

末尾空白处,一枚小小的朱砂印鉴分外清晰,像一滴鲜红的泪,印记是一个花体的“婉”字。

而在那阙词赋的上方,《庆云赋》三个金光闪闪的官方体大字赫然在目!

晏辰平静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审判力量:“各位请看。这是一个月前从京郊一处无名荒冢中,由考古队意外发掘出的残片。记载人,是一位名叫‘婉娥’的歌女。据墓志记载,她一生坎坷,寄情于诗词音律,却因身份低微,所作词句不敢示人,死后也未能流芳。而这卷残稿,与她短暂一生留下的唯一印记吻合。她死后三年,《庆云赋》由李大人口衔天宪呈于御前,遂成天授经典。李大人——”

他目光转向地上颤抖如筛糠的李谪仙,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您口口声声‘文章千古事’,您这位‘千古事’里的每一个字,可敢与这歌女残稿……对照一字否?”

证据链闭环!

铁证如山!

整个同福客栈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晏辰投影出的光幕上,那两篇《庆云赋》的对比触目惊心!

一篇流光溢彩歌天颂圣,署名是“李谪仙”;

另一篇孤悬纸上笔意婉转,署名却是默默无闻的“婉娥”。

文人的脸皮被彻底撕开,露出了底下令人作呕的剽窃内核。

“嗬……嗬……”李谪仙蜷缩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痛苦的喘息。

刚才那滔天的倨傲、愤怒、还有强撑出来的文人气节,此刻像烈日暴晒下的冰雪,消融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羞耻和无尽的绝望。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投射在空中的绢帛影像,那“婉娥”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公孙不惑的强制沉默让他无法宣泄,铁蛋那记“命运叩门”砸碎了他紧绷的神经,此刻这铁一般的证据,直接将他钉在了精神的耻辱柱上。

汗水、泪水,还有从嘴角咬出的血丝混合在一起,顺着他灰败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同福客栈干净的地板上。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客栈那扇敞开着、能看到外面小半个七侠镇街景的大门,眼中的痛苦与悔恨浓得化不开。

那个歌女婉娥的影像似乎就在门外飘着,带着无声的控诉。

他沙哑地,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字:“长安……繁华……尽是寒冰……”

“好了好了,哭也没用嘛。”一个爽利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不是悲悯,也不是呵斥,反而带着点看透世情的豁达。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祝无双端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李谪仙,快步走到大堂中间最大的那张桌子边,“咚”地把碗放下。

浓郁的、混合着蒜香、辣椒油和芝麻酱香气的霸道味道瞬间弥漫开来,把刚才那凝重的笔墨气、耻辱感冲淡了不少。

“都傻站着干啥?”郭芙蓉第二个反应过来,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手里也端着一盘刚烤好、油滋滋冒着热气的羊肉串,一股烟火燎烤的焦香瞬间加入战团,“大早上的听人吵架,听饿了都!来来来!芙蓉姐特制猛火烤串!尝尝!”

她把烤串往桌子上一墩,又麻利地从柜台后扯过一叠粗瓷碗。

吕秀才也赶紧跟过来,帮忙擦拭桌面板凳。

莫小贝拉着公孙不惑,两人合力把那张厚重的原木大桌挪到了大堂最宽敞的位置。

李大嘴更是手脚麻利,一手拎着两坛还没开封的“桂花酸梅汤”,一手拎着个沉甸甸的大号食盒冲了过来:“起开起开!大菜来了!刚炖好的萝卜牛腩!香掉舌头!李大人啊,先别想长安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了饭再伤心!”

他这话糙理不糙,仿佛巨大的悲剧最终也敌不过一碗烟火人间。

邢捕头和燕小六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

邢捕头咂吧咂吧嘴,闻到那浓郁扑鼻的肉香,小眼珠亮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抵抗住诱惑,嘟囔了一句:“那个……案子可以先搁置,吃饭皇帝大!”

也蹭了过去。

燕小六也默默收起了刀。

佟湘玉看着自家伙计们这默契的配合,那风风火火的阵势把愁云惨雾硬生生给冲散了,不由得“扑哧”一声乐了出来:“额滴神呀!这都啥事嘛!也罢也罢!有啥恩怨情仇过不去滴?有恩怨,上饭桌!吃一顿唠开了就好了!展堂,帮忙摆凳子咧!”

白展堂应了一声,立刻化身跑堂小旋风,飞快地把大堂里散落的凳子都归置到大桌旁。

龙傲天撇撇嘴,一边帮忙拿碗筷一边不忘发挥毒舌本性:“厚礼蟹!吃吧吃吧!吃了牛腩好有力气抄诗!开玩笑的啦……不过真系要抄,记得署名婉娥小姐,唔好人哋在阴间都背锅!”

被白敬琪和吕青橙在桌子底下同时踹了一脚。

只有一个人依旧像根钉子一样杵在那里——李谪仙。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热火朝天的一幕。

那刺穿他灵魂的证据投影还在半空中散发着微光,像审判的印记。

而另一边,是同福客栈众人用喧闹、香气和烟火气堆砌起来的……热腾腾的生机?

这强烈的反差让他无所适从。

他依旧跪在原地,仿佛被那两种力量撕扯着,动弹不得。

“哎我说哥们儿!”铁蛋的大嗓门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东北人特有的敞亮,“还搁那杵着干啥呢?玩行为艺术呢?咋的,怕坐凳子屁股冷?要不要整个貂垫?”

他庞大的金属身躯蹲了下来,与地上失魂落魄的李谪仙平齐。

虽然依旧是憨厚的表情,但那带着热乎劲儿的话语像是带着某种实质性的温度,“天大的事儿,能有饿肚子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甭管是抄来的仙儿还是真神仙,下来吃碗牛腩暖暖胃!再不吃,一会儿都让那小子抢光了!”

他拇指朝旁边正猛咽口水的燕小六一指。

傻妞端着一大盘白白胖胖的蒸馍走过来,瞥了李谪仙一眼,嘀咕了一句:“就是嘛,莫轴!有饭不吃憨包儿嗦?起来噻!”

说着一脚精准地、不轻不重地踢在李谪仙的小腿上,力量刚好让他重心失衡。

李谪仙“唉哟”一声,下意识地爬了起来。

“这就对了嘛!”铁蛋一咧嘴,蒲扇大的金属巴掌“砰”地一下拍在李谪仙的后背上,差点又把他拍趴下,“走!傻妞说得对,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琢磨该哭还是该笑!来来来,坐这里!”

他半拖半拽地把浑浑噩噩的李谪仙按到了长条板凳的空位上。

刚一坐下,一碗满满当当、汤汁浓郁、萝卜晶莹、牛腩软烂的炖菜就“咚”地杵到了李谪仙面前。

李大嘴把大勺往碗里一放:“李大人?嘿!先尝尝咱这手艺!独家秘制酱料!保证让你忘掉长安那个鬼地方!热乎的,快动筷子!”

那股浓烈、温暖、属于烟火人间的香味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狠狠地刺激着空空如也的肠胃。

肚子不受控制地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咕噜”声,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饭桌旁显得格外清晰。

“噗嗤!”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了一声。

随即,哄堂大笑爆发出来。

“哈!饿坏了吧!”

“就是嘛!啥事不能等吃了饭再说?”

“快吃快吃!李大厨今天可是下了血本了!”

就连佟湘玉也端着碗坐下来,忍着笑招呼:“好啦好啦!都动筷子咧!李大人啊,先吃饭!别的事,等肚子填饱了,额们一起帮嫩想法子!总不能让嫩这‘御前侍笔’真饿死在同福客栈吧?”

李谪仙看着眼前这碗热气腾腾、汤汁还在微微滚动的炖牛腩萝卜,又看看周围这些前一秒还横眉冷对、下一秒就为他张罗吃喝的“贩夫走卒”、“村妇莽夫”,那满腔的恐惧、羞耻和绝望,竟奇异地被这笑声和食物的香气冲淡了一丝。

他终于颤抖着伸出手,拿起碗里那把看起来朴实无华、沾满了油渍和岁月痕迹的木勺。

勺子沉甸甸的,热汤的温暖透过勺柄传递到他冰冷僵硬的手指。

【铁蛋傻妞夫妇劝饭法:一个讲道理,一个踹过来!】

【李大嘴:投喂疗法,专治各种不服和想不开!】

【邢捕头:吃饱饭才好交代案情嘛嘿嘿…】

【我赌一百两!李谪仙吃完三碗后就会改口:七侠镇真香!】

同福客栈的长条大桌被挤得满满当当。

碗筷碰撞声、咀嚼声、吸溜汤水的声响交织成一片,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人间烟火的交响乐吹得烟消云散。

李谪仙一开始吃得还很拘谨,那碗炖牛腩萝卜仿佛有千斤重。

他低着头,木然地用勺子搅动着浓稠鲜亮的汤汁,偶尔才送一小块被炖得入口即化的牛腩到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似乎食物的味道再好,也压不下他心头的千斤巨石。

直到那盘滋滋冒油、洒满了孜然和辣椒面的烤串被推到桌子中间。

“李大人!别光吃素啊!整串儿硬的!”李大嘴豪迈地抓起一把肉串,硬塞了两根到李谪仙手里,“来来来,尝尝咱芙妹的手艺!猛火快烤,外焦里嫩,一口下去油汁滋啦往外溅!这才叫快活!那些个劳什子酸诗酸赋,能顶饿不?”

李谪仙被动地捏着油腻的竹签,看着那焦香四溢的羊肉,鼻子抽动了一下。

也许是被李大嘴那毫无芥蒂的热情感染,也许是真的饿了太久,他终于狠狠咬了下去。

滚烫的油脂混合着辛辣的香料瞬间在他口腔里爆炸开,那霸道无比的烟火气,如同蛮横的洪水,猝不及防地冲垮了他最后那道心理堤防。

“唔……”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溢出,分不清是烫的,还是被那股子原始的、生机勃勃的食物力量击中了要害。

随即,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大颗大颗的泪珠混着嘴边亮晶晶的油渍滚落下来,砸在胸前的青布长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完全顾不上了!

一手紧紧握着那根被啃得差不多的肉串签子,另一只手胡乱地抹着脸,眼泪鼻涕和嘴角的油光糊成一团。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和一片吸溜面条的安静背景音中,这位曾经眼高于顶的“御前李谪仙”彻底放下了所有的矜持与伪装,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边哭边含糊不清地哽咽着:“嗝……呜……好吃……太好吃了……比……比长安望月楼的醉仙烧鹅还好吃一万倍……那狗屁御宴……全是冷的……全是虚的……呜呜呜……香……真香啊……”

他哭得毫无形象,甚至有点歇斯底里。

这场景诡异又带着点让人眼眶发热的酸楚。

“哎妈呀!”莫小贝被这哭得山崩地裂的场面吓了一跳,刚夹起的一块萝卜掉回了碗里。

阿楚和晏辰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切的释然。

能哭出来,就好。

压在心头的巨石碎了,才能喘口气。

郭芙蓉反应最快,赶紧把一大碗刚倒好的桂花酸梅汤递过去:“别光哭啊!辣着了?喝点这个顺顺!甜的!解腻还解辣!”

李谪仙抽噎着,接过大碗,看也不看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大半碗,眼泪还没流尽,脸上却已经因那冰凉的酸甜而舒展了一些。

铁蛋在一旁看得直乐呵:“我说哥们儿,慢点喝慢点哭!眼泪是咸的,搭配酸梅汤正好喝!再来点不?”

他作势又去倒。

李谪仙被铁蛋的话噎得一哽,打了个响亮的泪嗝,却忍不住看向铁蛋。

这个被他咒骂为“钢铁匠气怪物”的存在,此刻咧着宽厚的金属大嘴,笨拙地模仿着人类倒饮料的动作,竟莫名地透着一股……朴实无华的善意?

他嘴角抽了抽,像哭又像笑,摇了摇头,又低头狠狠咬了一口手里刚被傻妞塞过来的烤得焦脆的羊腰子。

吃饱喝足,油光满面。

桌子上一片狼藉,骨头堆成了小山,空碗空碟叠了好几摞。

李谪仙瘫坐在板凳上,眼神还有些发直,但那股如影随形的尖刻戾气和绝望的灰败已经消失了大半,被一种奇特的、仿佛吃饱喝足后的满足与茫然混合的神情所取代。

他微微眯着眼,摸着明显鼓起来的肚子,喉咙里发出类似吃饱了的猫满足的咕噜声。

“啧!”一声嫌弃的咂嘴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众人转头,只见傻妞皱着眉,从后腰的便携清洁包里拽出一条洁白的、还冒着热气的压缩蒸汽毛巾。

“给!”她带着三分不耐七分笃定,把毛巾往李谪仙油腻的双手里一塞,“擦哈嘛!一手的油跟刚嗦嘞骨头嘞狗样!啷个看嘛!快擦!”

命令式的语气配上那嫌弃的小表情,硬是把擦手这事说出了“再不动手老娘就要亲自帮你物理去油了”的气势。

李谪仙显然还不太适应这机器人式的“关怀”,愣了一下,但双手的油腻感确实难受,便下意识地接过热乎乎的毛巾,笨拙却仔细地擦拭着油乎乎的双手和嘴角。

氤氲的热气和洁净的感觉,让他那被美食冲击得有些昏沉的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一些。

“额滴神呀!”佟湘玉看着满桌狼藉,痛心疾首,“介一顿把大嘴三天的料都吃没了哇!回头记得找这位大老爷结账……”

“唔~”公孙不惑慢悠悠地放下他的小茶杯,温吞吞地开口,瞬间将话题从银钱引回了正途:“李大人,吃得可还舒服伐?心里头……感觉松快点啦?侬那个事情……”

他目光温和却犀利,“阿拉看呐,说到底,侬也就系个帮别人偷来的文章盖了章的小贼嘛!有啥好怕得要死要活的?大不了……不要那个‘御前侍笔’的虚名,老老实实做回普通人嘛!自己写不出顶天的文章,帮别宁整理整理手稿,或者写点自己真正心里的话,也是好事体啊!总归比顶着别人嘞名头,天天害怕被戳穿,活得像个贼舒坦伐?”

他这番话,温和得像春雨,却也尖锐得像一根针,将李谪仙那点残存的侥幸心理刺得无处遁形。

没有居高临下的道德批判,只有务实的出路和发自内心的开解。

李谪仙擦手的动作彻底顿住了。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被擦得发红的手——这曾是他自诩清贫文人风骨的象征,现在只觉得一阵阵刺骨的讽刺。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大家以为他又要缩回壳里。

就在佟湘玉想说点啥缓解气氛时,他终于抬起头。

脸上依旧布满油光,眼睛还肿着,但眼神里的茫然却奇异地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豁出去般的平静和苦涩。

他舔了舔略显干裂的嘴唇,似乎想笑,嘴角却只牵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声音低沉嘶哑:“公孙先生……通透!通透啊!李某……惭愧无地!”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什么御前侍笔……不过是皇帝老儿需要一个漂亮的泥偶摆着看罢了!那长安……呵,冷得骨头缝都透风!我李谪仙……”

他念着自己引以为傲、如今却觉得万分羞耻的名号,停顿了一下,“……我李某人前半生,以为钻营词藻攀附权贵便是通天大道,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连一隅之地的一方安宁都保不住,何谈文胆?不过是逐臭之蝇,活在狗屁倒灶的文名里,还要靠窃取一个卑微歌女的绝唱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简直……狗屎不如!”

他狠狠地唾骂着自己,仿佛这样能稍微减轻点罪恶感。

骂完了,他像是被抽空了一丝力气,眼神却比刚才更亮了些,透着一种砸碎一切重负后的、带着疲惫的清明。

“如今……只想……寻个安稳地方,种上几亩薄田,能养活自己就成。若能……若能寻到那‘婉娥’姑娘的坟茔,”他喉头剧烈滚动了一下,“替她立块碑……把该有的名分……还给她……也替我自己……赎下这点狗屁不如的孽债!”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量。

话音落下,大堂里一片安静。

众人看着这个彻底放下了所有骄傲和虚伪,只剩下卑微赎罪愿望的男人,眼神复杂。

阿楚清脆地拍了下手:“好!这才是正经路子!大嘴!后厨还有柴火没有?再给李大人……哦不,给李先生烤点东西带着路上吃!要能放住的!”

她爽利地吩咐完,转向李谪仙,“李……老李是吧?寻地种田没问题!我让铁蛋给你指路,保证风水宝地!至于那位姑娘的坟……公孙小哥?”

公孙不惑立刻接口:“阿拉记得那地方!确实就在京郊西山脚下一个小坡上。铁蛋兄弟有高精地图,我跟你一起去,好帮侬找到确切位置,保证错不了!”

他语气笃定。

铁蛋立刻憨厚地拍胸脯,咣咣作响:“包在我身上老铁!导航嘎嘎准!保管让李先生你稳稳当当……呃,落地生根!”

李谪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感受着傻妞又塞过来的一条干净手帕(这次她没骂人),眼眶又一次红了。

但这次他没哭出声,只是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却坚定无比:“多谢!多谢诸位!同福客栈……李某此恩……没齿难忘!”

李大嘴很快拎了个用荷叶包的、散发着余温的包裹出来:“李先生!拿着!刚烤好的饽饽,里面夹了秘制熏肉,顶饿!”

李谪仙双手接过这沉甸甸、暖烘烘的包裹,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包裹上沁出的细微油渍,如同捧着最珍贵的圣物。

夕阳将最后一道金辉涂抹在同福客栈的门楣上,将“同福客栈”那块老招牌染得温暖柔和。

门前,那个青衫落拓的身影背对着温暖灯火,面向未知的前路。

“长安酒冷……”李谪仙忽然低声吟哦,声音不再尖刻,只有沉淀后的平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怀,“此处……”

他微微偏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客栈大堂里那些注视着他、带着善意的模糊面庞,嘴角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扯开了一个温暖的弧度,“……烫心。”

话音落下,光影微澜。

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他的身影凭空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不留一丝痕迹。

唯有傻妞顺手递过去的那条擦嘴擦手的毛巾,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客栈门口的石阶上。

同福客栈里,那面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上,最后几条弹幕缓缓流淌而过,像散场后的点点星光,跳跃出质朴的智慧:

【诗仙也得干饭啊!】

【烧烤味儿的自我救赎~】

【谁说钢铁匠气不懂温柔?擦嘴的毛巾暖人心!】

【下一位想不开的倒霉蛋……啥时候到位?】

这弹幕刚闪过去——

“啪嚓!轰隆!”

一声巨响!

后院传来莫小贝激动变调、明显带着炸毛的声音:“还来?!我的个娘咧!嫂子!展堂大哥!快关门!栓死了!拿顶门杠顶上!公孙!快!准备催眠!”

饭桌上的所有人瞬间弹了起来!

郭芙蓉:“额滴个神!小贝你摔着啥了?”

白敬琪:“哗擦!谁又闪进来了?厨房还是后院?”

龙傲天:“厚礼蟹!今天系咩好日子?穿越客搞批发?”

吕青橙尖叫:“啊!姐姐!后院!水缸!水缸在发光冒烟!”

傻妞立刻进入战斗警戒姿态,扫描雷达全开,电子眼红光闪烁。

铁蛋已经一个跨步挡在了阿楚和晏辰身前,金属臂在灯光下泛着冷厉的光泽,但嘴巴还是那个东北味儿:“唉呀妈呀!今晚后厨够热闹啊!又有嘉宾……呃,到货了?”

阿楚一把抓住晏辰的手,两人眼神交汇,瞬间绷紧!

晏辰压低声音:“全息扫描!启动物理封锁协议!铁蛋傻妞注意能量波动源!”

他的手指在腕表上飞快敲击。

佟湘玉的反应是最接地气的,她一个箭步冲到柜台后面,手忙脚乱地翻找着什么,嘴里念念叨叨带着哭腔:“门闩!门闩搁哪儿咧!白展堂!赶紧去后院看看哪锅又炸啦!”

她终于翻出一根粗壮的门杠,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同福客栈的大门,依旧敞开着。

后院那奇异的光晕和烟雾还在持续,像一个诡异的漩涡,宣告着新的、未知的荒诞即将降临。

诗抄半阙空沽酒,

釜底余温炙心愁。

匠手拂尘藏暖泪,

寒星笑问下锅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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