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斜斜地落在书桌一角，日记本摊开在台面上，那封没有署名的信静静夹在纸页之间。洛倾颜指尖轻轻掠过信封边缘，那枚蕨类压花的纹路微微凸起，像一道隐秘的提醒。她没有打开金手指回溯，也没有追问护林站徽章与这片叶子之间的关联，只是将信封往里推了推，合上本子，起身穿鞋。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她拎起包，走出家门。
新公司的写字楼比想象中更安静。电梯里，她对着金属门整理了一下衣领，呼吸平稳。可当她踏入部门会议室的那一刻，空气仿佛换了质地。十几双眼睛扫过来，有人点头，有人低头翻资料，没人开口寒暄。会议已经开始，投影屏上滚动着她从未见过的项目代号和数据模型，术语像雨点般砸下，她迅速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却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关键的节奏。
“q3资源池配比调整，由A组牵头，b组做接口支持。”主管的声音不疾不徐，“倾颜，你刚来，先跟b组对接，把跨线协作的流程梳理一遍，周五前出初稿。”
她点头，记下任务，却没听见具体对接人是谁。会后她起身询问，同组一位同事抬头看了她一眼：“流程文档在内网知识库，你自己查吧。”说完便低头敲键盘，对话戛然而止。
午休时间，她端着水杯站在茶水间外的公共终端前，输入项目代号。屏幕跳转，弹出提示：“权限不足，无法访问。”她皱眉，正欲退出，余光瞥见屏幕反光中，身后走廊有个人影停了一瞬，随即转身离开。她回头，只看到空荡的走道。
她没追出去，也没声张，只是默默记下了那个代号的拼写方式。
回到工位，她打开公司通讯录，逐个查找可能相关的接口人。电话打了三个，两个被转接到语音信箱，一个接通后对方语气冷淡：“这事不归我管，你找项目经理。”她道谢挂断，抬头看墙上的钟，距离下班还有四小时，而报告的框架仍是一团乱麻。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今天有雨，带伞。”
是顾逸尘发来的消息，简短得像一句日常备注。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从前她躲在暗处看他，连他路过办公室都会心跳加速；如今她站在他的世界边缘，却第一次感到，自己并不在他伸手就能触到的地方。
她从包里取出那支钢笔，笔身温润，淡粉色水晶安静地嵌在顶端。她没有翻开特制纸页，也没有写下任何回溯指令，只是轻轻转动笔帽。水晶微光一闪，刹那间，她“看见”了——顾逸尘正坐在会议室里，手指轻点桌面，眉头微蹙，但情绪平稳，甚至有一丝……对她的牵挂。
那点微光像一缕暖风，吹散了她心头的雾。
她深吸一口气，把笔放回包里，重新打开文档。这一次，她不再试图一次性理清所有关系，而是拆解任务：先列出已知协作部门，再标注每个环节的责任模糊点，最后用颜色标记紧急程度。她甚至画了一张简易流程图，把那些没人说清楚的“默认规则”一条条填进去。
时间一点点逼近下班，她终于整理出一份结构清晰的初稿。刚点击提交，系统提示音响起：“文件格式不符合要求，请参照模板重新上传。”
她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不是崩溃，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释然的苦笑。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楼宇灯光，城市像一张巨大的电路板，每一盏灯都是一个运转中的节点。她只是其中一个新接入的端口，还没学会匹配频率，但这不代表她无法连接。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写下一行字：
“今天没犯错，但也没做对。我只是……没逃。”
地铁车厢晃动，她靠在角落，手机再次震动。
“信的事，别一个人扛。”
她猛地抬头，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她从未告诉过他那封信的存在。他是怎么知道的？她正要回复，抬头看见对面车窗映出自己的脸——眉头微锁，嘴唇抿紧，像极了当年在办公室偷偷看他开会时，那种既紧张又倔强的模样。
她忽然明白，他不是猜到的。他是感觉到的。
回到家，她把包放在玄关，换鞋时发现鞋跟断了一小块。她没在意，拎着包走进书房，打开台灯，把日记本放在桌上。那支钢笔静静躺着，水晶未亮。她翻开本子，目光落在刚才那句话上，想了想，在下面补了一句：“明天，我要问清楚流程模板在哪。”
她合上本子，准备去洗澡。临走前，习惯性地扫了一眼纸页，忽然顿住。
在那句“明天我要问清楚流程模板在哪”的下方，不知何时，她竟无意识地画了一片叶子——细长的羽状裂片，末端微微卷曲，和信封上的压花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她盯着那幅涂鸦，指尖轻轻抚过纸面。护林站的夜、棉被夹层里的金属徽章、顾逸尘收走的经纬坐标、蕨类植物在玻璃罐中舒展的新叶……这些碎片从未真正消失，它们沉在记忆底层，此刻却悄然浮出，拼成一道她尚未读懂的暗线。
她没有撕掉那幅画，也没有多想，只是轻轻合上日记本，转身走向浴室。
水声响起时，她听见手机又震了一下。她没去听，但水流声中，仿佛有某种低频的震动在持续——像地底深处的脉搏，像某扇门正在被轻轻叩响。
她抬起手，让热水从指缝间流过。
浴室镜面渐渐蒙上水雾，她伸手抹开一小块，露出自己的脸。眼神比早上清晰了些，嘴角有一丝极淡的弧度。
她关掉花洒，擦干身体，裹上浴袍走出浴室。手机屏幕亮着，她走过去，点开消息。
是顾逸尘。
“我查了公司内网权限分级，新员工默认只能查看公开文档。你需要提交一份协作申请，走三级审批。”
“附链接。”
“还有——”
“下次别在茶水间终端查敏感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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