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没立刻去和激动的部落民众理论，走到那片所谓的神土中央，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土壤和周围的环境。
许久之后，他站起身走到那位情绪激动的长老面前问：“长老，您说这里是您祖先安息的地方，那您能告诉我您的哪一位祖先埋葬在这里吗？”
长老被问得一愣，支吾道：“是……是传说中我们部落最伟大的猎手，黑豹。”
沈风继续追问：“那您知道，黑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安息吗？”
“因为这里是我们部落的发源地，是我们力量的源泉！”
“不。”
“你说得不对。”
“那个时候这片地是附近唯一在旱季还有水的地方，你们的祖先选这里，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神灵保佑，是因为它能让部落的人活命。”
他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一道干涸的河床印子：“你们的祖先用脑子给你们找到了活路，你们倒好，把这副脑子当成牌位供起来，宁可守着牌位挨饿，也不肯用它来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
“你们这不是守护传统，是糟蹋你们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这几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的脸上。
带头闹事的那个长老嘴巴张了几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风没理他，接着说：“我会让人在这里修一条水渠，把河水引过来。我保证这里会变成整个东部最好的田地，打出来的粮食先紧着你们部落的老人和孩子吃。”
“我还要在这里给黑豹立一块碑，让你们的后人都记着是他的脑子才有了这片地。”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长老，目光平静：“长老，是让祖宗的智慧在地里长出粮食，还是让它跟着这片荒地一起烂掉，你来选。”
周围一片寂静。
那个长老在所有族人的注视下，最后把头低了下去。
一场可能发生的火并就这么被摁了下去。
没过多久，神土上就响起了机器的轰鸣声。
沈风跟技术员交代完事情，周未涛才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沈风同志，处理得不错。”
周未涛的语气像是表扬，但脸上没什么笑意。
“以理服人，化解了内部矛盾，避免了不必要的冲突，这很好。”
“周组长过奖了。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
沈风递过去一瓶水，态度很平和。
周未涛没接那瓶水。
他的目光越过沈风看了看远处那些正用崇敬眼神望着这边的部落民众，话锋突然一转，变得有些硬：“但是我注意到一个问题，你在这里的个人威望似乎有点太高了，高过了组织本身应有的位置。”
“你用你个人的能力和对未来的许诺解决了问题，但我们的工作原则是依靠组织，依靠集体，不是突出某一个人的作用。”
这话的分量很重，已经不是在谈工作方法，是在点出政治上的路线问题了。
他是在说，沈风在这里搞个人崇拜，有脱离管控的倾向。
“周组长，我想您可能误会了。”
沈风的脸色没变。
“在这里，对这些一辈子没走出过这片戈壁的部落来说，组织和集体这两个词太远，也太空，他们只认能让他们吃饱饭，能让他们看到明天的人。”
“我做的所有事都是想办法先让他们活下来，再让他们愿意听我们说话，最后才能谈得上融入，我这块敲门砖砸得越响，组织这扇大门，才能推开得越顺利。”
“好一个敲门砖。”
周未涛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
“就怕有的人当砖头当久了，就忘了自己只是块砖，不是房子本身。”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柳莹莹站在不远处，手心里全是汗。
沈风却笑了笑，像是没听出对方话里的刺：“周组长请放心，我的身份我时刻都记着，我在这里做的每一件事也都会一字不落地写进工作报告，呈交给总部审阅。”
“我走的每一步都经得起组织的检验。”
他把组织两个字，说得很清楚，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表态。
周未涛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他转过身，只留下一句硬邦邦的话：“我也会将我看到的一切，客观地写进我的报告里。”
说完，他便迈步离开。
客观两个字，被他说得意味深长。
这根本不是什么定心丸。
……
周未涛带来的压力是无形的，教授的报复却是实实在在的。
封锁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这位老谋深算的对手不打算就此罢休。
既然硬的行不通，他就开始玩起了阴的。
几天之内，营地里开始流传起一些奇怪的私语。
起初是在一些偏远的部落帐篷里，有人神神秘秘地说东方来的沈先生懂一种摄心术，只要喝了他发的水，吃了他的粮食，灵魂就会被他控制。
这种说法荒诞不经，抓住当地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敬畏。
紧接着，谣言升级了。
有人说，从马威斯手里运来的那批粮食，其实是被诅咒过的，是为了让草原的子孙后代再也生不出强壮的战士。
这个说法更加恶毒，直接动摇了沈风建立信任的根基。
这些私语像夜晚的蚊蚋。
虽然不致命，却嗡嗡作响，搅得人心烦意乱。
“风哥，这肯定是教授那老狐狸在背后搞鬼！”
韩佳军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
“我带人去查，把那些嚼舌根的混蛋都抓起来！”
“抓？”
“你怎么抓？你抓了一个，他们会说你是心虚，是在杀人灭口，这种事堵不如疏。”
正说着，姆加儿面色凝重地闯了进来：“老板，出事了！我们从东方运来的那台最重要的播种机昨天夜里让人给破坏了！几个关键的零件不翼而飞，技术员说至少要停工半个月！”
这个消息比谣言更具杀伤力。
农垦计划才刚刚走上正轨，播种机就是所有人的希望。
现在希望被掐断，之前积累起来的士气瞬间就可能崩溃。
这绝对是教授的内应干的。
沈风冷静走到沙盘前，看着上面标记出的各个部落的分布和农垦区的规划，沉默许久。
“传我的命令，”
“第一，将所有粮食集中起来，贴上封条，暂停发放。”
“第二，把部落里所有德高望重的萨满和巫医都请过来，就说我需要借助他们的神力，为我们的土地和食物驱逐邪祟。”
“第三，召集所有参与农垦的战士，告诉他们这是草原的先祖对我们的考验，考验我们是不是只懂得依靠铁家伙，忘记了祖先传下来的力气。”
“从明天起，所有播种工作全部用人力完成！我将亲自带队，第一个下地！”
这三道命令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暂停发粮，这是要制造恐慌吗？
请萨满，这不是在助长迷信吗？
人力播种，那效率得低到什么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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