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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梦笔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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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绵绵,没完没了地下着,敲打着临州城外那座孤零零的荒山小庙。雨水顺着残破的瓦檐淌下来,滴滴答答,在泥泞的院子里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坑。风从没了窗纸的破窗棂里钻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湿冷和腐叶的气味,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破庙正殿,蛛网层层叠叠,挂满了残破的梁柱和那尊早已辨不清面目的泥塑神像。神像半张脸塌陷,露出里面朽烂的草胎,空洞的眼窝漠然地俯视着殿中唯一的光源——一堆将熄未熄的篝火。火苗微弱,艰难地舔舐着几根湿柴,发出“噼啪”的轻响,挣扎着驱散一小圈黑暗,却无力温暖整个空旷阴森的大殿。

火堆旁,蜷缩着一个年轻人,江云樵。他裹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多处补丁的青布长衫,单薄得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火光映着他清瘦的脸庞,颧骨因消瘦而显得突出,下巴上冒出了凌乱的胡茬。他双手抱着膝盖,眼睛失神地望着那跳动的火苗,瞳孔里映着的不是温暖,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

又一个三年,又一场秋闱,又一份落榜的名单。

他的名字,江云樵,依旧没有出现在那决定命运的纸页上。十年寒窗,三更灯火五更鸡,换来的只有囊中羞涩、衣衫褴褛,还有这破庙里一隅冰冷的栖身之地。前途茫茫,如这殿外浓得化不开的夜雾,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家?那个遥远山村里,母亲倚门盼归的憔悴身影浮现在眼前,让他心头一阵绞痛,几乎喘不过气。他不敢回,无颜回。

殿外,风雨声似乎更急了,呜咽着穿过破败的庙门缝隙,像无数冤魂在哭诉。江云樵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薄得可怜的衣衫,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从脚底直窜上脊背。他往火堆边又缩了缩,想汲取那一点点微末的热量。柴快烧尽了,火苗越来越暗,最后一丝暖意也即将消失。他必须去找些干柴,否则这寒夜,怕是熬不过去。

他撑着冰冷的地面,艰难地站起身。腿脚因久坐和寒冷而麻木僵硬,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环顾四周,除了神像后面那片更深的黑暗,殿内早已被搜刮得干干净净。他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往殿后走,那里或许有堆放过杂物的地方。

绕过坍塌的供桌和散落的破蒲团,他摸索着走向殿后那扇摇摇欲坠的小门。门轴早已锈死,他用力一推,只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从破门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一些模糊的轮廓——像是些朽烂的木架和杂物。

他摸索着跨过门槛。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枯枝,又像是朽骨。他心中一悸,定了定神,借着门外那点微光,在角落里摸索。指尖触到冰冷的土墙、粗糙的木屑,还有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灰尘。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指尖忽然碰到了一个冰凉、细长、坚硬的东西。

像是一根棍子,斜插在角落的杂物堆里。

他用力一抽,带起一片呛人的灰尘。拿到近前,借着门外漏进的那点惨淡的、被雨云过滤过的月光,勉强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一支笔。

一支极其古旧、毫不起眼的毛笔。笔杆是某种深色的木头,早已失去了光泽,布满细密的裂纹和岁月磨蚀的痕迹,触手冰凉,沉甸甸的。笔头更是古怪,并非寻常的狼毫、羊毫,而是枯槁纠结的一团,灰扑扑的,毫毛干涩杂乱,像是秋日荒野里一蓬枯萎的乱草,又像是某种小兽僵硬蜷缩的尾巴。这样的笔,莫说写字,恐怕连沾墨都困难。

江云樵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在这绝望的寒夜,他期待的哪怕是一根能引火的朽木,也比这支废笔强。他苦笑一声,下意识地捻了捻那枯槁杂乱的笔头,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就在这一捻之间,异变陡生!

指尖捻过之处,那团枯槁杂乱的笔毫中心,竟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一点幽蓝色的微光,如同深海里最孤寂的萤火,极其短暂地亮起,又迅速隐没。

江云樵猛地顿住,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起来。他再次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拂过那笔毫的中心。

这一次,那幽蓝的光点清晰地亮了起来!并非幻觉!它如同一点凝固的寒星,嵌在枯槁的毫毛深处。更奇异的是,就在这幽蓝光点微微闪烁的同时,那枯槁杂乱的笔毫尖端,竟肉眼可见地、极其缓慢地,抽出了一丝极其幼嫩的、如同新芽般的毫尖!

那毫尖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的幽蓝色泽,顶端还顶着一个比米粒更小的、同样幽蓝的花苞!

花苞紧闭着,花瓣的轮廓在幽光中若隐若现,散发出一种非尘世的、冰冷而妖异的生机。

江云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电劈中,浑身僵直,大脑一片空白。破庙、寒夜、落榜的绝望……所有现实的沉重感瞬间被这眼前诡异而瑰丽的一幕冲得粉碎!他死死地盯着笔尖那一点幽蓝的花苞,指尖传来的不再是粗糙冰冷,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了另一个维度的奇异悸动。那悸动顺着手臂,直抵他因苦读而枯竭、因失败而麻木的心田深处,像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他灵魂深处某种早已沉寂、却又从未真正熄灭的渴望!

他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寻找柴火,忘记了所有的现实困顿。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前殿,扑到那堆行将熄灭的火堆旁。他顾不上灰烬烫手,急切地在自己的破旧行囊里翻找。手指颤抖着,终于在几卷翻烂的书册底下,摸到了那个小小的、干硬的墨块,还有一个边缘磕碰得变了形的粗陶小砚。

他抓起一块破瓦片,从殿外檐下接了半片瓦的雨水,又飞快地跑回来。冰凉的雨水倒入砚台,他抓起墨块,用尽平生力气,疯魔般地在砚台里研磨起来。粗糙的墨块摩擦着粗糙的砚底,发出“沙沙”的刺耳声响,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回荡。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死死盯着那幽蓝的花苞,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都倾注到这研磨的动作中。

墨汁终于化开,在粗陶砚台里晕染开一小片浓稠的黑色。

江云樵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颤抖的右手,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那支枯笔,蘸向墨汁。

笔毫上那一点幽蓝的花苞,在触碰到浓黑墨汁的瞬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沉眠的精灵被惊醒。

江云樵屏住呼吸,目光灼灼。他左手摸索着,从行囊里扯出一张皱巴巴、边缘发黄发脆的废纸——那是他落榜后,在贡院外捡到的、被人丢弃的榜文抄本。他将纸铺在冰冷的地面上,借着最后一点奄奄一息的火光,右手紧握着那支冰凉沉重的枯笔,悬停在纸上。

落笔!

笔尖那幽蓝的花苞,在接触到粗糙纸面的刹那,骤然绽放!

并非真实的盛开,而是一种奇异的光影效果。在江云樵的感知里,那枯槁的毫尖仿佛瞬间注入了某种无形的、磅礴的生命力,变得无比柔韧、无比顺畅!笔尖划过纸面,不再是滞涩的刮擦,而是如同饱蘸浓墨的绝世名锋在丝绸上游走!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他甚至无需思考,那些被科场八股禁锢了太久、又因屡次失败而自我怀疑的才思,那些曾经枯竭的辞藻,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和对世事的洞见,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顺着他的手臂,灌注到那支枯笔之中,再经由那幽蓝花苞的奇异转化,倾泻到笔尖之下!

沙沙沙……笔走龙蛇!

不再是往日绞尽脑汁的艰涩堆砌,不再有反复涂抹的犹豫踌躇。每一个字都仿佛自有其生命,带着金石般的铿锵,又兼具流水的婉转,在纸上跳跃、流淌、组合成句,连缀成篇。那字迹,不再是江云樵熟悉的、带着寒酸气的工整小楷,而是飞扬跳脱,骨力遒劲,隐然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锐气与饱经世事的沧桑!

一篇酣畅淋漓的《秋雨赋》,在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速度和状态下,一气呵成!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最后一笔,江云樵如同虚脱般,长长吁出一口气,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他丢开笔,迫不及待地抓起那张纸,凑到微弱的火光下。

纸上的墨迹尚未干透,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字字如刀凿斧刻,力透纸背!文辞之华美,意境之深远,气韵之贯通,远超他毕生所学!字里行间流淌的那种洞察秋毫的冷峻和悲天悯人的苍凉,连他自己读来都感到心惊肉跳,却又拍案叫绝!

“这…这真是我写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隐秘的恐惧。他猛地扭头,看向被丢在脚边的那支枯笔。

笔毫上,那一点幽蓝的花苞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花瓣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舒展,散发着更加浓郁的、冰冷的妖异光泽。花苞的中心,那点幽蓝的微光,也似乎更亮了一分,如同深渊中一只缓缓睁开的、饥渴的眼眸。

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心底那一丝微弱的不安。什么恐惧,什么诡异,在这足以改变命运的“神助”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江云樵颤抖着,几乎是虔诚地,将那支枯笔小心翼翼地捡起,用自己最干净的一块破布,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然后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整个世界!

他不再觉得寒冷,胸中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的野心和希望填满。他望向殿外依旧阴沉、却仿佛透出一丝微光的天色,眼中燃烧着灼热的光芒。下一次!下一次秋闱,他定要金榜题名,一雪前耻!

篝火彻底熄灭了,最后一点火星不甘地湮灭在灰烬里。大殿重新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和紧握枯笔的手心传来的、那冰冷而诡异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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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江云樵近乎疯魔的苦读与“神笔”的加持下,飞逝而过。那支枯笔成了他须臾不离的至宝。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用最干净的布包裹,藏在贴身的衣袋里,仿佛那里面栖息着他全部的希望和未来。

每一次提笔,无论是默写经义,还是练习策论,那笔尖幽蓝的花苞都会如约“绽放”。笔尖流淌出的文字,再也不是他过去那拘谨平庸的模样,而是如同被注入了某种超越凡俗的灵性。字字珠玑,句句锦绣,气势磅礴,见解深刻,每每令他自己都惊叹不已。他甚至不需要像过去那样反复推敲斟酌,只要心意所至,文思便如江河奔涌,经由那支枯笔,化作惊世篇章。

然而,伴随着这“文思泉涌”而来的,是一种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怪异感——疲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用睡眠驱散的疲惫。

起初只是轻微的倦怠,像是熬了一个长夜后的精神萎靡。他并未在意,只当是苦读所致。可渐渐地,这疲惫感越来越深重,如同附骨之蛆,日夜缠绕。白日里,他常常感到头脑昏沉,反应迟钝,书卷上的字迹会莫名地模糊、扭曲。更可怕的是在夜晚。

他的梦,变了。

曾经,即便在最困顿潦倒时,他的梦境也是鲜活的。会有故乡山野的清风,母亲灶膛里柴火噼啪的暖香,邻家少女羞涩的笑靥,甚至是落榜后同窗们或同情或嘲讽的脸孔……那些梦,无论悲喜,都带着尘世的烟火气,是他贫瘠现实之外的一方慰藉。

可现在,那些色彩鲜明、情节连贯的梦,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冰冷的、毫无意义的碎片。有时是漫无边际的灰白色迷雾,他在其中茫然行走,找不到方向,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有时是无数双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无声无息,带来令人窒息的恐惧。更多的时候,是彻底的虚无,一片纯粹而令人绝望的黑暗,连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意义。他在这种“梦境”中“醒来”,非但没有得到休息,反而比睡前更加精疲力竭,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

江云樵开始恐惧睡眠。他强撑着,点着最劣质的油灯,强迫自己一遍遍抄写经书,用笔尖的流畅和文字的华美来麻痹自己,对抗那如影随形的空虚感。只有在握着那支枯笔,感受着笔尖幽蓝花苞传来的冰冷悸动,看着那些不属于他的华美文字从笔下诞生时,他才仿佛能抓住一丝真实的存在感,暂时忘却那吞噬梦境的恐怖。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可怕的疲惫和梦境的消失,与那支笔有关。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每一次使用这支笔,每一次写出那些惊才绝艳的文字,似乎都在消耗着他自身某种不可再生的、珍贵的东西——他的梦,他的情感,他灵魂深处的某种活力?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他盯着那支枯笔,笔毫上那幽蓝的花苞在灯下似乎又舒展了一分,中心的光点更亮了,像一只餍足后微微眯起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猛地将笔掷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不行!不能再用了!这代价太大!他宁愿回到过去那种平庸,至少他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然而,仅仅过了几个时辰,当窗纸透进惨淡的晨光,当秋闱的日期如同悬顶之剑般迫近,当想到母亲枯槁的容颜和乡邻鄙夷的目光……那被压抑的、对功名富贵的极度渴望,如同野火般再次燎原,瞬间烧毁了那点可怜的理智和恐惧。

他颤抖着手,再次拿起了那支枯笔。笔身冰凉刺骨,那幽蓝的花苞似乎感应到他的屈服,无声地闪烁着,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

“最后一次…就这一次…”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那颗早已被野心和绝望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中了…中了之后,我就把它封存起来…永远不再用…”

他蘸饱了墨,枯笔落下。笔尖幽光一闪,华美的文字再次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与此同时,一股更深的、源自灵魂的疲惫和空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又一个色彩斑斓的梦的碎片,被笔尖那无形的吸力撕扯着,离他而去,投入了那幽蓝花苞的深处,成为了滋养它妖异光华的养分。

他闭上眼睛,一滴冰冷的汗珠,混合着绝望,从额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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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闱终于放榜。

临州城贡院外,人声鼎沸,锣鼓喧天。报喜的差役骑着快马,高喊着一个个名字,引来阵阵欢呼或叹息。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脂粉味、鞭炮的硝烟味,还有功名利禄炙烤出的焦灼气息。

江云樵站在人群边缘,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形比几个月前更加消瘦,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窝深陷,布满了浓重的青黑色。他站在喧嚣的浪潮里,却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与周遭的狂热格格不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里面裹着的正是那支枯笔,笔身隔着布传来冰冷的触感,如同握着一块寒冰。

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走到今天,他付出了什么。那些消失的梦境,那些被抽空的鲜活感受,那些深夜里噬骨的疲惫和恐惧……都成了此刻他站在这张榜下的代价。

“解元!头名解元!江云樵!江云樵江老爷高中解元啦——!”

震耳欲聋的锣声和报喜人那拖长了调子的尖利嘶喊,如同炸雷般在江云樵耳边轰然响起!

中了!头名解元!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猛地从心底喷发出来!瞬间冲垮了他长久以来冰封麻木的躯壳!十年寒窗的屈辱,破庙中的饥寒交迫,母亲殷切期盼的眼神,所有沉重的过往在这一刻都仿佛被这“解元”的金光彻底粉碎!他赢了!他江云樵,终于一飞冲天,扬眉吐气!

“哈…哈哈…哈哈哈!”他猛地仰天狂笑起来,声音嘶哑刺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宣泄。清瘦的身体因为这狂喜而剧烈地颤抖着,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他高举着双手,似乎要拥抱这从天而降的泼天荣耀!什么梦境!什么灵魂的代价!在世俗最顶峰的功名面前,一切都值得!一切都微不足道!

汹涌的人群向他涌来,有羡慕的目光,有嫉妒的审视,更有谄媚讨好的笑脸和纷至沓来的恭贺。他被簇拥着,推搡着,如同众星捧月。他从未感觉如此“真实”地活着,如此“有力”地掌控着自己的命运!那支枯笔带来的所有空虚和恐惧,都被这巨大的、世俗的满足感暂时填满、驱散了。

琼林宴设在州府最为富丽堂皇的“撷英阁”。

雕梁画栋,灯火辉煌。巨大的宫灯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身着华服的官员、新科举子们济济一堂,觥筹交错,笑语喧哗。空气中弥漫着珍馐佳肴的香气、名贵酒水的醇香,还有权力与荣耀交织出的、令人沉醉的气息。

江云樵坐在上首显眼的位置,穿着簇新的绯红官袍(虽是暂借的样式),在一众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成了全场当之无愧的焦点。他苍白消瘦的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意,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敬酒和恭维。酒是上好的玉泉酿,一杯杯下肚,热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又蒸腾上头脸,将他苍白的脸颊染得通红。那支枯笔,被他用一方锦缎包裹着,妥帖地藏在官袍宽大的袖袋里,紧贴着手臂,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力量的来源。

“江解元才高八斗,下笔如有神助,此番夺魁,实至名归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学政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赞道。

“正是!听闻江解元于破庙之中,尚能作惊世文章,此等心性才情,真乃我辈楷模!”另一位官员附和着。

“江兄,今日琼林盛宴,群贤毕至,何不当众挥毫,留下一篇墨宝,也让吾等一睹‘解元之才’的风采?”一个喝得面红耳赤的年轻举子,借着酒意高声提议。

此言一出,满堂附和!

“对!请解元公赐墨宝!”

“让我等开开眼界!”

“请解元公赐墨宝!”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无数道目光灼灼地聚焦在江云樵身上,充满了期待和好奇。这一刻,他是当之无愧的中心,是整个琼林宴最耀眼的星辰!

江云樵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巨大的虚荣感和被认可的狂喜,混合着酒精的刺激,瞬间淹没了所有残存的理智和那一丝深埋心底的不安。他需要证明!证明他的才华是真实的!证明他配得上这一切荣耀!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他江云樵是如何“下笔如有神助”!

“好!”他霍然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承蒙诸位抬爱,在下…便献丑了!”

早有伶俐的侍从飞快地抬上早已备好的紫檀木大书案,铺开一张洁白如雪、质地精良的丈二宣纸。名贵的松烟墨在端砚中化开,散发出浓郁的墨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云樵身上。殿内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杯盏碰撞的轻响和压抑的呼吸声。

江云樵深吸一口气,手伸入袖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笔杆和锦缎。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瞬间点燃了他心中所有的欲望和表现欲。他猛地将笔抽出!

枯旧的笔杆,与这金碧辉煌的琼林宴格格不入。但当它暴露在无数烛火之下时,笔毫上那一点幽蓝的花苞,似乎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骤然亮起!幽蓝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盛烈,冰冷而妖异,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引起一阵低低的、惊疑不定的抽气声。

江云樵对此恍若未觉。他眼中只有那巨大的宣纸,只有即将泼洒的、属于他的“神迹”!他蘸饱了浓墨,枯笔悬停在雪白的纸面上方。

落笔!

笔尖触及宣纸的瞬间,那幽蓝的花苞仿佛活了过来,猛地绽放开来!

这一次,不再是虚幻的光影。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原本只有米粒大小的幽蓝花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舒展!花瓣层层打开,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深邃、冰冷、妖艳到极致的幽蓝色泽,如同凝固的极地寒冰!花蕊中心,一点更加刺目、更加纯粹、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幽蓝光点,如同星辰般爆射出万丈光芒!

与此同时,江云樵手中的枯笔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它牵引着江云樵的手臂,以一种超越凡人极限的速度和气势在宣纸上挥洒!浓黑的墨汁不再是墨汁,竟真的如同流淌的星河,在纸面上奔腾、蜿蜒、汇聚!墨色中闪烁着点点细碎的、宛如真实星辰的银辉,整张宣纸仿佛变成了一方浩瀚的宇宙,墨迹流淌处,星云旋转,银河璀璨!一股难以言喻的、非尘世的磅礴气韵和冰冷美感,瞬间充斥了整个撷英阁!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想象的奇景惊呆了!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言语,只能张着嘴,瞪大眼睛,如同泥塑木雕,沉浸在这妖异而壮丽的“墨河星汉”之中。

江云樵自己更是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狂喜和迷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所有的精气神,所有的生命活力,所有的过往记忆,甚至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属于“江云樵”的印记,都在这一刻,被那怒放的幽蓝之花疯狂地抽取、吞噬!那感觉并非痛苦,而是一种诡异的、飞升般的极乐,仿佛自己正在融入这浩瀚星河,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和弹性,变得灰败枯槁,如同深秋脱水的树皮。眼神中的狂热和神采也在飞速流逝,只剩下空洞和一种献祭般的虔诚。

就在那幅“墨河星汉图”最后一笔即将完成,幽蓝之花的光芒达到最盛、几乎要将整个大殿的烛火都压下去的刹那——

噗!噗!噗!噗!

撷英阁内,所有燃烧的灯火、蜡烛,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彻底地熄灭了!

不是被风吹灭,不是被水浇熄,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掐灭了所有的光源!

极致的、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降临!

只有书案之上,那支枯笔的笔尖,那朵怒放到极致的幽蓝之花,依旧散发着妖异、冰冷、足以冻结灵魂的光芒!它成了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唯一的焦点!

那光芒不再是照亮,而是吞噬!

光芒所及之处,空间仿佛发生了诡异的扭曲。靠近书案的几个宾客,脸上的惊骇表情瞬间凝固,身体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开始变得模糊、透明,然后化作一缕缕灰色的烟气,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哀嚎,身不由己地被那幽蓝之花中心最刺目的光点,强行拉扯、吸摄过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江云樵站在花旁,脸上凝固着一种混合着极乐与彻底空洞的诡异表情。他是离得最近的一个,也是被吸引得最快的一个。他干枯的身体在幽蓝光芒中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化作最精纯的灰烬,连同他刚刚完成的、那幅流淌着星河的惊世墨宝,一同被那妖异的花朵,贪婪地吞噬殆尽!

那幽蓝之花的光芒在吞噬了江云樵和附近几个宾客后,似乎达到了饱和。光芒猛地向内一收,如同巨兽合拢了嘴巴。怒放的花瓣迅速收拢、凋萎,变回最初那一点不起眼的幽蓝花苞,光芒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收敛,只余下那支枯槁的旧笔,“啪嗒”一声,轻轻掉落在冰冷空旷、铺满灰烬的书案之上。

撷英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黑暗依旧浓重如墨。侥幸未被波及的宾客们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牙齿咯咯打颤,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尿臊味和劫后余生的恐惧。没有人敢动,甚至没有人敢呼吸。那支静静躺在灰烬中的枯笔,比任何妖魔都更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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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敲打着破庙残破的瓦檐,如同无数细碎的叹息。

老庙祝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慢悠悠地踱进了荒山小庙的正殿。殿内依旧破败阴森,蛛网遍布,只是角落那堆篝火的灰烬早已冰冷板结,上面覆盖了一层新的尘土。

老庙祝浑浊的老眼扫过空荡荡的大殿,目光最终落在神像脚下那堆厚厚的、被遗忘的杂物上。他慢吞吞地走过去,用拐杖在杂物堆里随意地拨弄了几下。

“啪嗒。”

一支枯槁的毛笔,被拐杖头带了出来,滚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笔杆依旧布满裂纹,笔毫依旧干涩杂乱,毫尖处,那一点幽蓝的花苞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老庙祝停下动作,弯腰,用枯树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将那支笔捡了起来。他凑到眼前,借着殿门透入的、昏暗的天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笔毫尖端。那里似乎比几个月前,多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新鲜的幽蓝光泽,如同刚刚饱食后留下的油渍。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看透世事沧桑的麻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他摇了摇头,对着空旷、冰冷、散发着霉味的大殿,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声音干涩嘶哑,如同风吹过朽木的空洞:

“唉……又一个人,喂了这贪吃的笔中精魂。”

他拄着拐杖,佝偻着背,不再看那笔一眼,仿佛那只是路边的枯枝。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着走出了破庙的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迷蒙的雨幕之中。

殿内重归死寂。

那支枯笔,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笔毫尖端,那丝若有若无的幽蓝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其轻微地、贪婪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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