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羊肉吃得太多难消化，胃里发沉。
洗漱后躺进酒店柔软的床垫里，那股坠胀感非但没散，反倒一点点堵上喉咙口，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她蜷着身子侧躺了半个多小时，想着要不走走，有助于消化。
人刚从床上爬起来，就觉得那股诡异的麻意顺着小臂往上爬，蔓延到后背时，连肩膀都控制不住地轻抖。
胃里的灼痛像开水沸腾一样翻着浪，她踉跄着冲进卫生间，双手死死攥住马桶边缘，刚吃下去的食物混着酸水一股脑涌出来。
吐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间只能靠着冰凉的瓷砖墙支撑，连蹲都快蹲不稳，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进衣领，人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吐完后，她不知道缓了几分钟，最后终于能扶着墙站起身，趴在洗漱台上用凉水冲洗脸好几遍，又漱了漱口。
走到床前，拧开床头放着的矿泉水，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那股翻江倒海的酸滞感才算缓了些。
她不愿意再躺回床上，最后蜷在窗边的单人坐椅上。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远处楼宇的灯光一点点熄灭，她就这么睁着眼，看着墨色的天幕从深黑渐变成浅灰，再到泛起鱼肚白。
天一亮透，裴之就迫不及待起身收拾东西，去楼下餐厅吃早饭。
早餐很简单，一碗白粥配一碟小菜，她慢慢喝着，另一只手还顺带给北京的那家侦探社发消息。
她刚合作过，算是老顾客，三千块，24小时内调出李安国的完整病例，附带一份国内顶尖康复医生的名单。
昨天晚上付的款，今天早上就收到资料了。
裴之吃早饭的时候就点开看，她仔细筛了一遍，最后选了收费最贵的那个，西华医院的康复团队。
截肢康复领域的标杆机构，除了贵，耗时长，没别的毛病。
侦探社把资料整理得条理清晰，病例复印件、预约方式、康复中心地址都按类别归了档，她只需要打印出来，就能直接交给李安国。
看完资料，一小碗粥还没喝下去一半，她推开逐渐变凉的碗起身离开，坐最早一班高铁返回菏市。
推开家门后，把包放下，径直走向衣帽间。
这是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一间卧室用来住，另一间被她改成了衣帽间和化妆间。
打开几个衣橱门后，裴之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个大活儿——挂杆上挂满，储藏格里也都是叠好的衣服，从春装的薄外套到冬装的羽绒服，从短袖到各种打底，数量多的惊人。
往常换季时总嫌衣服不够穿，真动手收拾才发现，竟然攒了这么多。
她蹲在衣柜前，一件一件往外翻。
没拆吊牌的找出来一大堆，放进包装袋里，她以前喜欢收集好看的包装袋，家里有很多，这回正好用上。
放包装袋的新衣服都给裴文留着。
拆了牌却还九五成新的大衣、毛衣和羽绒服，她单独放着，打算带给老妈——至于她是留着自己穿，还是等日后烧给她，都随赵喜梅的心意。
略旧一些的t恤、打底和裤子，她折叠好放进布袋，准备丢去小区门口的捐物箱。
整理了一上午，竟收拾出两大箱能带回家的衣服，四大袋要捐的。
她特意叫了跑腿，让对方代买两个大号行李箱送来，把衣服塞的严严实实。
梳妆台抽屉里，放着一块价值一万多的手表，另一面墙的格子柜里还有几个用来撑场面的大牌包包。
裴之拿出手机，翻出之前存的省城二奢店联系方式，把手表和包拍照片发给对方，人家给的估价不高，她也没讨价还价，对她来说，这些东西能换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尽快成交。
首饰盒里有几件贵重的金饰，她挑出来放进小盒子，可以拿去金店换新款送给裴文。
剩下一小部分大牌首饰，她都放丝绒盒里打包好，一起卖给二奢店。
化妆品和护肤品堆了半张桌子，没拆封的面膜、面霜，她装进袋子给杨白桦，至于杨白桦会不会忌讳这些用过的东西，她想了想，又摇摇头，算了，无所谓，她没精力再琢磨这些细节。
用过的都装垃圾袋里，准备扔掉。
收拾整整三天，家里才算清个差不多。
她请了保洁上门，把那些没处送的私人物品，旧日记本、文件夹、书籍、磨损的抱枕、用过的水杯碗碟等等全部装进黑色塑料袋，看着保洁员拎走时，她站在门口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联系杨白桦。
联系杨白桦前，裴之先去银行办了一张新的银行卡。里面存了两百四十万，四十万是给李安国的康复费用，剩下的两百万，足够他在郑州买一套不大不小的三居室。
当然，若他不愿买房，这笔钱也由他自由支配，银行卡密码走之前会想办法发短信给他。
她把银行卡和打印好的侦探社资料一起放进文件袋，密封好后，才给杨白桦打了电话。
杨白桦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袋刚买的水果。
裴之把资料交给她，嘱咐道，“姐，麻烦你把这个文件袋交给我弟，这里面是我帮他找的康复团队资料。
前几天去他店里吃饭的时候跟他吵架了，现在还在冷战，我拉不下脸先找他，所以得麻烦你过段时间转交给她。”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他的联系方式我写在文件袋上了，如果不接电话，还要麻烦你跑一趟他的店，差旅费我放在另一个文件袋里了。
他如果不收，你就把你文件袋里的信交给他，如果收了，麻烦你把信撕掉。”
“钱不是事儿。”杨白桦摆摆手，又问，“你确定不自己交给他？万一他以为你还在气头上呢？”
裴之的指尖缩了缩，声音低了些，“我等不及了，姐。我想……赶紧走。”
杨白桦打量了她好几下，不过几天没见，人又消瘦了不少，脸上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只当是身体不好急着出国治疗，她便点头笑着应承下，“那行，这事儿就交给我。你出国的手续都办好了？”
“嗯，办好了，这两天就走。”裴之点点头。
“那走的时候说一声，姐去送你。”
裴之没说话，又点了点头。心里却清楚，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给杨白桦送走后，裴之才想起给朋友们的告别礼还没送完。
她挨个儿给朋友打电话，约在奶茶店，把准备好的礼物送出去，男生的是手表，女生的是手链，用对出去的手表包包首饰的钱买的。
唯独那位患血液病的朋友，她没能见上一面。
朋友前段时间刚做完骨髓移植，至今还在无菌仓里，裴之只能把礼物和五万块钱交给朋友的家人。
对方推辞着不肯收，裴之却坚持留下，“我的一点心意，等他出仓了，让他好好休养。我要出国，以后就不回来了，当我提前给他随结婚的份子钱了。”
转身离开时，她长舒一口气，是真的感谢这位朋友，若不是认识他，她也不会从他口中听到麻教授的名字。若不知道麻教授，那个世界的舅妈恐怕早就走了。
所以她觉得欠他个人情。
而且在遥远的记忆里，依稀记得俩人关系还算挺好的，朋友以前是厨师，她吃过不少次他做的菜，这些钱当以前的饭钱也可以。
告别礼全送完后，裴之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窗户上的窗花发呆，放空了一会，才突然想起捐给福利院的物资还没处理好。
她拍了拍额头，自嘲地笑笑，最近做事总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记性差得厉害。
给福利院孩子们的衣服，是她从北京回来后在前世合作过的残疾人服装厂定做的，拨通服装厂的电话，对方说订单只完成了三分之一，裴之只好把福利院院长的联系方式留给对方，让他们做好后直接联系几个院长交接。
奶粉是直接对接品牌批发商买的，选的都是福利院日常用惯的几款，她特意问过，不会出错。
向奶粉代理商预定了一大批，没有直接拉现货，而是让对方开了提货单，然后把提货单送到福利院。
这些事没费多大劲儿，两天就办完了。
掏出手机，看标签里的清单，一条条核对后确认没有遗漏后，她才放心地关掉页面。
接下来，就只剩最后一步了——给自己寻一个合适的死法。
她仰躺沙发上，慢慢的想。
跳河？不行，她怕把脸泡得发肿变形，难看得很。她大小也算个网红，就算死了，也想留个体面的样子。
上吊？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都是吊顶，没地方挂绳子，算了。
跳楼？楼上楼下的邻居跟她没仇，没必要这样。
吃安眠药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安静，应该不疼。只是得确保药量够，别死到一半醒过来，那样太折磨人，她不怕死，她怕活受罪。
割腕呢？网上说割腕得割非常深才行，她怕自己割的不合格。
想了整整一天，还是没个结果。
这一天，她一口饭都没吃。
晚上的时候，抱个薄毯，蜷在半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摇摇晃晃，继续思考，还拿了平板在网上查资料。
窗外的夜景很美，但小区楼下的路灯映在她眼底没半点温度。
她就这么坐着，平板看累了就盯着窗外，直到天色又一次变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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