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不可反复，不可动摇
官健柏一脑门子汗，脸上涨成猪肝色，心口一阵阵绞痛。
管家闻声赶来，按开房间的灯，就见官健柏两手撑在床上坐着，低着头，大口地喘气。
“老爷。”
管家疾步上前，找出药让官健柏紧急服下，又拿了靠背塞在床头，扶着官健柏半靠着。
片刻后，官健柏好像缓了过来。
管家舒了口气，却又听官健柏在低声说着什么。
管家又离得近些，好听得清楚。
只见官健柏双眼直勾勾的，没有焦距，无意识地喃喃道：“只能选一个，选一个……”
管家转身端了杯水服侍着官健柏喝下，又帮他顺着背，温言道：“老爷，我不知道您有什么心事，但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想那么多，保重身体要紧啊老爷。”
官健柏闭了闭眼。
他不愿意去想未来至亲相残厮杀的场面，可又不得不提前做好打算。
儿子和孙子隔着血海深仇，化解不了了。
他可以不在意那个前儿媳，但她是孙子的亲生母亲，他不在乎，孙子还会不在乎？
儿子和孙子哪个他都无法割舍，可他心里明白，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他大概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这几天他甚至在后悔，后悔派人跟着孙子和孙媳去秋家老宅，当他听到汇报说孙子去了碧水村，他就隐隐觉得不妙。
巧合的是，小儿子这时居然通过王秘书传话，他这才知道这些年小儿子竟然是被孙子囚在一座小岛上。
不用怎样查，怎样问，小儿子已经被关得半疯，问什么交代什么。
原来当年的拐卖事件，后来秋意浓的死，都与小儿子脱不了干系。
至此，官健柏幻想了多年的一家人团聚的夙愿终成泡影。
再也不可能了。
官健柏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让沈律师明天过来一趟。”
管家还想开口再劝，蓦地对上官健柏深沉又锋利的眼神，心下一寒，不敢再多嘴。
一碗水是端不平的，如果两人势均力敌，到最后只有两败俱伤，可如果一方势力明显更强，最起码可以保一个。
黑夜过后是白天，晚秋的清晨，看似有温暖的阳光，却连空气中都透着凉意。
戚南风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睡得安稳。
官莫北怕吵醒她，克制地在她额头亲了亲，又心满意足地看了半晌，才爬起来洗漱准备上班。
戚南风凝神听着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下一秒，一个骨碌翻身下床。
她先是去陆氏医院拿老爷子的体检报告，然后径直驱车去老宅。
一路上她都在想等下见到老爷子应该怎么说怎么做，在心里提前排练了一遍。
官健柏不比旁人，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和商海沉浮，再有心机的人在他面前也会被一眼看穿。
怎样显得真诚，是门学问。
她自问没有那么深的城府，那不如就真诚一点。事在人为，成败靠天。
官莫北很强大，强大到可以让她依靠，她甚至想不出有什么能把他打倒，尤其是在事业上，杀伐决断，没人不服。
可她不想做一个只会依附于他的小女人。
或许她也可以主动出击，为官莫北做些什么。
不管能不能真的帮到她，最起码应该去尝试，而不是待在家里没用地胡思乱想，坐以待毙。
花园空旷的草地上，官健柏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腿上盖着毯子。
“爷爷。”
戚南风甜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官健柏回过头，见管家领着戚南风向他这边走来。
“你来了。”官健柏声音苍老，又没什么精气神，“吃过早饭了吗？”
“没呢。”戚南风很自然地答，从包里拿出一沓报告，蹲下来递到官健柏手上。
“爷爷，您的体检报告没问题，看，听我的没错吧，爷爷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还害怕看医生呢。”戚南风笑意盈盈地道，随手拿起圆桌上的水果吃起来。
“别空腹吃这个，让人给你做点热的。”官健柏示意管家去准备，管家恭敬退下，偌大的花园里就只剩他们祖孙二人。
官健柏随手将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直接看结论。
与他想得差不多，还是老毛病。
他知道症结在哪里，心病难医而已。
“爷爷，昨晚没睡好吗？您看起来很累。”
戚南风搬起一把凳子坐在老爷子旁边，与他一起欣赏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旁边的大树上还有鸟儿鸣叫，这实在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只可惜现在的气氛不对。
官健柏将报告搁在桌子上，双手向前交叉，看什么都兴致缺缺。
“莫北那小子最听你的话，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这话问得突然，完全超出戚南风的心理预期。
“知道什么？”她谨慎反问。
官健柏高深莫测地笑笑，“关于他二叔的事情你不知道？他没跟你说？”
“聊过一点，但不多。”戚南风照实回答。
官健柏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出话的真伪。
戚南风坦然迎上他的视线。
片刻后，官健柏收回审视的目光，意外道：“他居然没跟你说。你不好奇？”
“好奇的。”戚南风点头承认，“可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即使是夫妻也不例外。他又不会害我，我放心他，没告诉我肯定是为我好。那又为什么非要知道不可呢？”
官健柏没说话，可心里对孙子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丫头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爷爷，您当初选接班人有过犹豫吗？为什么选择莫北，而不是……”
戚南风觉得没必要再拐弯抹角，既然聊到这个话题，就差一层窗户纸，那干脆捅破。
官健柏对于这个问题，好似大有触动，眼睛眯着望着远方，努力回想那段早已泛黄的记忆。
“怎么会不犹豫呢，爷爷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感情，可是掌管商业帝国的人没资格谈感情，更没资格优柔寡断，就像一艘大船，船长要是脑子不清楚，那非偏航不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做决断要快，要坚定，不可反复，不可动摇。”
想起过往，这位曾经的掌舵人，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光，人也看着精神了些。
“至于为什么选择莫北，是因为不管是从能力还是性格，他都最适合。你二叔……总喜欢义气用事，小事上糊涂的人，大事上也不会明白，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做个富贵散人最好，掌舵是不行的。”
此话一出，官健柏自己心里那口堵了许久的郁结之气突然散开。
他很清楚。
即使现在已经老了，也再清楚不过。
这么说，他其实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仔细想想，是从未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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