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深渊中，时间失去了刻度。当萨比的意识凌驾于万物之上，成为新的宇宙意志时，数十亿年的光阴不过是他眼中流转的星尘。
他注视着新生的地球——那片被他亲手毁灭又重塑的蓝色摇篮，此刻正沐浴在柔和的星光下，海岸线上传来隐约的欢笑声。朱滞与安雅的婚礼正在那里举行，迟到了四十亿年的誓言乘着海风飘散，连宇宙的尘埃都带着些许暖意。
可这份暖意却穿不透萨比心中那层数十亿年未散的寒霜。他看着朱有强颤巍巍地将安雅的手交到朱滞手中，看着那对历经劫难的恋人眼中闪烁的泪光，突然感到一种陌生的空落。
他曾用荒诞手段颠覆无数秩序，用“厕所理论”建立横跨星系的帝国，甚至亲手撕碎旧的宇宙规则，可站在万物之巅，他才发现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过此刻地球上传来的、名为“归宿”的东西。
意识的洪流中，三个身影渐渐清晰。艾丽·萨卡希死在他制造丧尸危机的那个夜晚，那时他以为毁灭就能填补内心的空虚；星澜消逝在通往量子海洋的隧道中，那时他坚信任何违抗自己意愿的个体都应被亲手抹杀。唯有h0137，那个他在地球实验室里创造的实验体少女，那个在地球爆炸时悄悄保存人类基因库的温柔灵魂，在他被星际法庭通缉时不离不弃，在时空乱流吞噬银河系时化作屏障，将最后的希望塞进他的手中。
“她或许还在。”宇宙意志的低语在星云中回荡。萨比调动起重塑宇宙的力量，无数平行宇宙的画面在他眼前展开：有的宇宙里地球从未毁灭，h0137在实验室教孩子们认识星星；有的宇宙里她成了星际难民，在荒芜星球上播种人类基因库培育的种子；可无论哪个时空，她的目光始终朝着银河系的方向，带着一丝永不熄灭的期待。
他唯独避开了地球。那片土地承载了太多罪孽——被粪便淹没的校园、丧尸横行的废墟、地心爆炸时冲天的火光，还有他最不堪的记忆：在银河系大饥荒那年，他用h0137舍命保住的人类基因库代码，从星际黑市换了一块发霉的面包。
那时他饿得发疯，看着代码化作面包的瞬间，甚至觉得理所当然。直到成为宇宙意志后重塑地球，他才敢在无数个熵海回响中触碰那份独属于自己的愧疚。
“该回去了。”萨比的意识凝聚成形，不再是那个头戴粪便王冠的星际暴君，也不是凌驾万物的虚无意志，而是二十岁模样的自己：牛仔裤沾着机油，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带着逃课大学生特有的散漫，只是眼底深处藏着穿越数十亿年的沧桑。
他降落在太平洋沿岸，脚下的沙滩柔软温暖，海浪拍打着礁石，送来咸湿的风。
远处的海平线上，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望着落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裙，长发被海风拂起，侧脸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萨比的心脏——这个在他成为宇宙意志后本可舍弃的器官——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回到了地球毁灭前的那个午后，他第一次启动培养舱，看着这个编号h0137的实验体睁开眼睛，眼神干净得像初生的星辰。
“你……”h0137转过身，看到他时愣住了。她见过他用粪便毁灭地球时的癫狂，见过他担任银河系总督时的暴虐，却从未见过这样年轻的他。那些荒诞的头衔、血腥的征战、扭曲的规则都从他身上褪去，只剩下最初的青涩。
她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脸颊的瞬间，眼泪突然涌了出来，“萨比？真的是你？”
没有惊天动地的拥抱，只是静静地依偎在沙滩上。海浪一遍遍冲刷着海岸，仿佛在清洗数十亿年的尘埃。h0137的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问：“这里……是新生的地球？”
“嗯，”萨比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隐约能看到一道淡金色的轮廓，“当年我用粪便筑的‘萨比长墙’没了，不过地基还在，我让地质运动把它埋在了海底，变成了珊瑚礁。”
h0137笑了起来，眼泪却流得更凶：“你还是这么……荒唐。”她想起地球毁灭前的日子，他站在长墙顶端，对着丧尸大军演讲，说要“用人类文明的结晶抵御一切”，结果所谓的“结晶”是数万吨发酵后的粪便。
那时她站在他身后，觉得这个男人疯得无可救药，却又忍不住想陪他疯下去。
“对不起。”萨比的声音有些沙哑，“人类基因库的事……”
h0137捂住他的嘴，摇摇头：“我知道，银河系大饥荒那年，你都快饿死了。”
她从时空乱流的缝隙中看到过那个画面：他蜷缩在废弃的星舰里，手里紧紧攥着面包，眼神空洞得像死去的恒星。“而且你后来不是重塑地球了吗？也算……兑现了承诺。”
萨比沉默了。他本可以用宇宙意志的力量抹去那段记忆，甚至篡改她的认知，但他没有。这份愧疚是他仅存的、属于“人”的情感，是连接他与过去的最后纽带。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坐直身体，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天真的孩子，“你该有个新名字了，h0137这个实验体编号实在太生硬。我想了几个，你听听：叫‘星厕’怎么样？宇宙的厕所，多威风；或者叫‘粪曦’？象征着新生……”
“停！”h0137笑得直不起腰，捶了他一下，“还是叫h0137吧，这个名字陪我走过了数亿年，早就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她看着他懊恼的样子，突然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和记忆里那个在实验室里给培养舱贴马桶贴纸的傻瓜重合了。或许他从未变过，只是被权力和疯狂层层包裹，如今剥去外壳，依然是那个荒诞却真诚的灵魂。
夕阳沉入海底，星星一颗颗亮起。萨比伸出手，掌心浮现出璀璨的星图：“跟我走吧，去宇宙的尽头看看。”
h0137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宇宙意志的温度。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他的意识，不再是实验体h0137，也不是谁的附属品，而是与宇宙意志共生的灵魂。
他们的意识一同升起，越过新生的地球，越过旋转的星系，来到时间的起点。下方，朱滞与安雅正搀扶着年迈的朱有强在沙滩上散步，老人的笑声混着海浪声传来；更遥远的星云中，散落的赤石碎片闪烁着微光，那是朱有强与朱滞沉睡过的痕迹。
“看，”h0137的声音在萨比意识中响起，温柔而清晰，“这就是我们来过的宇宙。”
萨比望着这片由他重塑的宇宙，看着那些在废墟上重生的生命，第一次感受到了“圆满”的滋味。
他不再是孤独的暴君，也不是冰冷的意志，而是与所爱之人一同守护着星尘的旅人。
数十亿年的荒诞人生终于落下帷幕，而新生的故事，正在他们的注视下，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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