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我为大唐改命

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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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3章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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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磨盘原八十余里,宽阔的官道早已不复往日的平整,更像一条被巨力反复撕扯、蹂躏后留下的巨大伤疤,深深地烙印在冻得坚硬如铁的土地上。

深达尺余的车轮辙印,如同扭曲的蟒蛇,在灰黄色的冻土上蜿蜒爬行,诉说着大军碾过的沉重与艰辛。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马粪、汗臭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长途跋涉的疲惫气息,冰冷刺鼻。

在这条“伤疤”上,正艰难“蠕动”着张巡麾下的朱雀军主力。

这支曾经令吐蕃铁骑闻风丧胆、赤旗所指所向披靡的帝国雄师,此刻卸下了昔日的耀眼光环,更像一条沉默而疲惫的钢铁巨龙。

士兵们身上的赤色战袍大多已褪色、破损,沾满了干涸的泥浆和暗褐色的可疑污迹,沉重的铁甲在寒风中叮当作响,仿佛每一步都拖着千钧重担。

他们的脸庞被风霜刻蚀得粗糙黝黑,嘴唇干裂,眼神中交织着长途行军的麻木、对远方战局的忧虑,以及深藏骨髓的坚韧。

那面象征着无上荣耀与铁血军魂的赤色朱雀大纛,依旧在队伍最前方猎猎招展,但此刻在凛冽的朔风撕扯下,似乎也透出一种久战之后的疲惫与苍凉。

沉重的辎重大车在雨后车辙里艰难滚动,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濒死巨兽呻吟般的“吱嘎——嘎——”声,每一次颠簸都让拉车的骡马肌肉绷紧。

战马粗重的响鼻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兵器偶尔无意识碰撞发出的冰冷脆响,以及士兵们压抑的喘息和靴底踩踏地面的沉闷回响,共同构成了这支疲惫之师行军的主旋律。

他们正以一种钢铁般的意志,对抗着身体的极限和环境的酷烈,朝着西南方向的成都,那座被吐蕃大军围困的帝国西南重镇,艰难地“蠕动”着。

在这条沉默钢铁巨龙的边缘,一道身影如同贴地疾掠的灰隼,悄无声息地穿梭于行军队列之间。

正是不良副将,赵小营。他身形精悍,裹在一件毫不起眼的灰褐色劲装里,外面套着半旧的皮甲,面容如同被寒风打磨过的岩石,冷硬如铁,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

唯有那双狭长的眼睛,时刻保持着鹰隼般的锐利与警惕,不断扫视着官道两侧枯黄的草丛、起伏的丘陵以及远方天际线,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捕捉。

他就像朱雀军这条巨龙最敏感的神经末梢,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胁。

突然,一声轻微的破空声由远及近!一只体型矫健、羽翼丰满的信鸽,精准地穿过寒风,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稳稳地落在他早已伸出的、套着特殊皮质臂套的左臂上。

臂套上,一个用暗金丝线绣成的、展翅欲飞的雀鸟标记在昏暗光线下微微一闪——这是不良人传递最高等级情报的信物。

赵小营的动作快如闪电,右手两指熟练地一捻一抽,已将绑缚在鸽腿上的细小铜管解下。

他迅速旋开铜管,抽出里面卷得极紧的、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薄绢密文。

目光如电般扫过密文上细密的字符,赵小营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

那冷硬如铁的面具瞬间破裂,一丝难以遏制的惊骇和凝重掠过眼底。

他猛地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行军的烟尘和重重队列,直刺中军方向!

再无半分犹豫,他双腿猛夹马腹,同时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呼哨。

“唏律律——!”胯下那匹其貌不扬、毛色杂乱的青骢马,如同被点燃了魂魄,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四蹄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骤然加速!

青骢马瞬间撕裂了行军沉闷压抑的空气,化作一道灰青色的闪电,朝着那杆高高飘扬、象征着统帅权威的赤色朱雀帅旗所在,狂飙突进!

“闪开!紧急军情!!”赵小营的厉喝声如同砂纸刮过生铁,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和穿透力,瞬间刺破了行军中的沉闷喘息和车轮呻吟。

沿途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疾驰和吼声惊动,下意识地向两侧闪避,一条狭窄的通路在密集的人马车辆中迅速分开。

他如旋风般冲到张巡的踏雪乌骓马前,甚至来不及完全勒停战马,借着前冲的惯性,在马背上猛地抱拳躬身,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冰冷的空气中:“大帅!信鸽急报!成都城外!吐蕃军主力今日清晨异动!情况危急!”

“异动”二字如同无形的寒冰巨手,瞬间扼住了周围的空间和时间。

原本因长途行军而弥漫的低沉交谈声、压抑的咳嗽声、马匹的响鼻声,乃至车轮的吱嘎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消音!

几个正围着一名辎重官低声核对物资的校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嘴巴微张,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张巡的亲兵们,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按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四周。

一直闭目养神,身体随着胯下枣红马步伐微微起伏,仿佛与坐骑融为一体的特战营统领王玉坤,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初睁时,尚带着一丝长途跋涉、风餐露宿留下的浑浊与血丝,仿佛蒙尘的宝石。

然而就在睁开的刹那,所有的疲惫与浑浊被瞬间驱散,精光暴射!

如同沉睡的猛虎苏醒,又似藏在鞘中的绝世利刃骤然出鞘,那目光锐利、冰冷、充满穿透力,瞬间就将赵小营和他手中那张承载着不祥讯息的薄绢牢牢锁定!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张巡端坐在踏雪乌骓之上。

这匹神骏异常的战马,通体墨黑如最深的夜色,唯有四蹄雪白如新降之霜,此刻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凝重,不安地刨了刨前蹄。

张巡的身形依旧挺拔如松,渊渟岳峙,仿佛再大的风浪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连日的操劳、风霜的侵袭,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浓密的胡茬上沾满了尘土与凝结的霜花,疲惫之色难以掩饰地刻在眉宇之间。

然而,当听闻“异动”二字,尤其是感受到赵小营语气中那罕见的凝重时,他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眼眸深处,非但没有惊惶,反而像是潭水最深处被投入了炽热的炭火,燃起了两簇冰冷、跳动的幽焰!

那是属于百战名将的绝对冷静与被激怒的雄狮般的战意!

赵小营语速极快,如同连珠弩箭发射,却又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深深钉入在场每一位将领的耳中:“两万吐蕃兵马继续围城,攻势比昨日更猛!另有三支大军离营,动向诡异!”

“其一,万人步骑混杂,目标明确,往东北方向急行!依其路线判断,十有八九是冲着刘志群将军部去的!意在围点打援,或半道伏击!”

“其二,一万五千精骑,清一色高原健马,膘肥体壮,蹄声如雷,正往东南方向扑去!方向直指张将军(张小虎)的粮道咽喉——葫芦口!那是掐断我军命脉的一击!其三,也是最致命的一支!”

赵小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寒意。

“由吐蕃第一悍将‘血狼’巴图鲁亲自统领!一万八千骑步混合精锐!一人双马!携带重械!正扑向我主力东北方约六十里的‘磨盘原’!其前锋轻骑,速度极快,恐怕离磨盘原已不足四十里!”

“磨盘原……” 张巡的声音不高,低沉而缓慢,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带着冰冷的、几乎能冻裂骨头的嘲讽,狠狠地敲击在周围几位核心将领的心坎上。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乌骓马冰冷的铁制鞍环,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赤德祖赞……好大的胃口。想趁我师老兵疲,内外交困之际,一口吞掉我军主力?”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实质的闪电,瞬间刺向近在咫尺的赵小营:“赵将军!那封‘泣血信’副本,是否已按计划散播到位?成都周边,是否已乱?!”

这“泣血信”,正是张巡精心策划的心理战武器,内容极尽渲染朱雀军即将覆灭、朝廷无力救援的绝望,旨在动摇成都周边守军和官吏的抵抗意志,为后续行动制造混乱。

赵小营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再次抱拳,沉声回应,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块砸进冻土,带着不容置疑的完成感和冷酷的实效:“回大将军!自昨夜起,成都以南各州县,尤其是我大军必经要道附近所有人员聚集之所——茶坊、客栈、驿站、乃至官衙府库附近的墙壁、告示栏!皆已由不良府内线秘密张贴副本!”

“更有三处关键驿站,由我们最机灵的兄弟伪装成从成都‘侥幸’逃出的失意士子、落魄商贾,在人群最密集、流言最易传播的饭堂、大堂,‘悲愤’诵读!声泪俱下,捶胸顿足!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一夜之间已然蔓延开来!”

“很好!” 张巡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弧度,但那绝非笑意,而是钢铁被淬火时迸发出的冷硬光泽,是猛兽锁定猎物时露出的獠牙!冷酷而决绝!

“赤德祖赞想速战?想趁我内外交困、疲惫不堪之际,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我朱雀军吞下?本帅偏要让他咬上一嘴的铁刺,崩掉他满口的獠牙!”

他猛地俯身,目光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钉在亲兵闻令立刻在两名辅兵协助下迅速展开的、巨大的蜀中军事舆图上。

这张由坚韧羊皮硝制而成的舆图,边缘磨损,标记着无数新旧箭头和批注,承载着整个战局的脉络。

张巡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粗糙的皮面上快速划过,指尖与皮面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磨盘原那片开阔地带、成都城被围困的标记、刘志群部在东北方向的大致方位、张小虎守护的粮道咽喉葫芦口、以及蜿蜒曲折的涪水河谷……他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军阵推演沙盘,无数条情报信息——敌军兵力、动向、速度、己方位置、状态、可能的变数——在电光石火间激烈碰撞、飞速重组、精确计算!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在这方寸舆图之上,只有他指关节因极度专注和压力而发出的轻微“咔”声,以及周围将领们屏住呼吸、几乎停滞的心跳声在无声地回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片刻,他霍然抬头!动作迅猛如鹰隼振翅!

眼中的犹豫和计算瞬间被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所取代!

声音如同沉雷碾过冰冷空旷的荒野,带着不容置疑的、足以号令千军万马的威严:

“传令三军!丢弃一切非必要辎重!帐篷、部分粮秣、备用军械、所有坛坛罐罐,统统给老子扔掉!只保留武器、甲胄、三日口粮和必备药品!加速前进!目标——磨盘原!队形不可散!前哨扩大警戒!违令乱阵者,延误军机者——斩立决!”

命令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军阵上空炸响!

“得令!”令旗官嘶声应和,手中代表“急进”和“丢弃辎重”的猩红三角旗与黑色方旗疯狂舞动!沉闷急促的金锣声——“哐!哐!哐!哐!”

——如同受伤巨龙发出的痛苦而愤怒的咆哮,瞬间撕裂了空气!

整条沉默疲惫的赤色长龙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机,从“蠕动”骤然变为“奔涌”!

沉重的辎重车被粗暴地推到路边,甚至直接掀翻,腾出道路。

士兵们甩掉不必要的负重,眼中疲惫被凛冽的杀意点燃,沉重的步伐变得急促有力,甲胄碰撞声密集如雨!

一股决死向前的惨烈杀气,如同无形的火焰,轰然升腾,直冲云霄!

大地在这股钢铁洪流的加速奔涌下,仿佛开始微微震颤。

“王玉坤!” 张巡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标枪,瞬间刺向特战营统领。

“末将在!” 王玉坤在战马上挺直脊背,如同一杆绷紧到极限的投枪,蓄势待发。

他枣红马下的泥土,被马蹄不安地刨出一个小坑。

“令你即刻分兵!”张巡的语速快如疾风,“派特战营精锐一千人,以百人队为单位,化整为零,星散于主力部队前三十里范围!像水银泻地,给我渗进每一片林子,每一道沟壑!”

“任务只有一个:迟滞巴图鲁的先锋轻骑!猎杀其斥候!斩断他们的触角!拔掉他们的眼睛!”

“我要让巴图鲁变成聋子、瞎子!每一步都踩进陷阱,每一口呼吸都闻到自己人的血腥味!”

“”记住,不求全歼,要让他们变成惊弓之鸟,疑神疑鬼!用他们的血和命,把时间,给老子一寸一寸地抢回来!”

话语中弥漫的血腥寒意,让周围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

“此外,”张巡的语气稍顿,目光投向西南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叠叠的山峦,看到那座被战火笼罩、危如累卵的成都城,“你亲自带领剩余八百多特战营精兵,一人双马!把你们压箱底的轻甲换上,把最好的弓弩带上!以最快速度赶往成都城外!”

“你们的任务,不是去硬撼吐蕃大营,不是去杀多少敌人!”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云霄的决绝,“是要让城头上的守军看到!看到我朱雀军的旗帜在吐蕃狗贼的背后飘扬!听到我朱雀军的号角在成都城外吹响!弄出动静来!越大越好!”

“放火!袭扰!虚张声势!用你们最擅长的鬼魅手段,让吐蕃人以为我主力前锋已至!最重要的是,让守城的兄弟知道,援军未绝!张巡未死!朱雀军还在!我们正踏着血路赶来!绝不能让成都的军心,在我们赶到之前就崩溃了!若……”

张巡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和复杂,“若城破之势已不可挽回……你便带人,不惜一切代价,尽可能接应‘甲娘’一行人突围!她…不容有失!” 这“甲娘”二字,似乎蕴含着非同寻常的分量。

“末将遵命!定不负大帅所托!人在旗在!号角不息!”王玉坤抱拳,眼神坚毅如万年玄冰,再无半句废话,猛地一勒缰绳,双腿狠夹马腹!

“唏律律——!”枣红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长嘶,前蹄在空中奋力刨动,如同燃烧的火焰!

旋即,它化作一道赤色的闪电,载着王玉坤决绝的身影,狂飙而出!

随着他手中一面绣着滴血匕首的小旗挥动,早已集结待命的一千八百多名特战营精锐如同被惊散的狼群,瞬间脱离了大部队。

其中一千人,动作迅捷无声,如同墨汁滴入雪地,迅速分成十股,利用地形掩护,朝着东北方向的丘陵、枯木林、沟壑地带,鬼魅般消失无踪。

而王玉坤则带着八百余骑最剽悍的战士,一人双马!

备用战马上驮着轻便的强弓劲弩和引火之物,掀起滚滚黄尘,如同一条狂暴的土龙,以雷霆万钧之势,绝尘西南,直扑战火中的成都!

帅令既出,整个朱雀军团如同一架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在死亡的威胁和统帅的意志驱动下,开始了疯狂而高效的运转。

张巡的军令如同连珠炮般继续下达,精准、冷酷,不容置疑,每一个指令都关乎着这支大军的生死存亡:

“辎重营主官吴铁锤何在?!”

一名身材敦实如铁墩、满脸油汗如同刚从蒸笼里捞出来的将领,慌忙从一堆正被丢弃的辎重车旁策马冲来:“末将吴铁锤在!请大帅吩咐!”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奔跑而有些变调。

张巡目光如电扫过他:“听着!将随军所有‘霹雳弹’,立刻按小队分发至全军各部都头(百夫长)手中!每人……不,每都限领二十枚!一颗都不能多,一颗也不能少!”

“给老子强调清楚:这玩意是关键时刻扭转乾坤的杀手锏,不是给你们听响玩的!使用时机,只听中军号角!号角不响,哪怕刀架脖子上,给老子用牙咬也不许扔!违令者——斩立决!阖队连坐!”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另外,将所有‘伏远’巨型枪弩(床弩)和那五架宝贝疙瘩似的‘震天雷’巨型投石机,立刻撤出行军队列中央!交给后军‘磐石营’保护!未得本帅亲令,任何人胆敢靠近、擅动,甚至多看一眼——格杀勿论!它们,是留着给巴图鲁那条‘血狼’准备的‘开胃大菜’!必须完好无损地带到磨盘原!”

“末将明白!大帅放心!霹雳弹分发,巨弩投石机保护,绝无差池!”吴铁锤脸上的肥肉一颤,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抱拳大声应诺,立刻调转马头,扯着嗓子吼叫着冲向辎重队,指挥人手开始紧张的搬运和分发。

“长枪营、刀盾营主官何在?!” 张巡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鞭,在急促的行军鼓点和金属碰撞声中炸响。

“末将在!” 两声浑厚如闷雷的应答几乎同时响起。两位身材魁梧、如同铁塔般的将领策马越众而出。

长枪营主官李铁枪,面如重枣,虬髯戟张,一双大手骨节粗大,仿佛天生就是为握持丈八长枪而生。

刀盾营主官孙磐石,身形敦厚如磨盘,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沉稳如古井,手中那面蒙着厚牛皮的巨盾边缘磨损得发亮,昭示着它曾抵挡过无数致命的攻击。

“即刻调整行军队列!放弃行军队形,改以‘铁砧’阵行进!” 张巡的手指在舆图上磨盘原的位置重重一点,“长枪营居中,枪锋前指,分三列纵深!刀盾营护两翼,盾牌连城!所有辎重车,无论大小,全部推到外侧,用铁链或绳索临时串联加固,与刀盾营共同构成临时壁垒!”

“弓弩手,全部藏于车后、盾墙之内!遇敌之前,不许露头!把你们的家伙都给本帅擦亮了!弓上弦,弩张机!长枪,给老子端稳了!刀盾,给老子顶住了!记住,我们现在不是行军,是推着一座会移动的铁山去撞碎敌阵!”

所谓的“铁砧”阵,核心在于方阵中央留出数条纵向通道,便于后续部队(尤其是骑兵)在接敌后能够快速穿越集结,形成强大的冲击力。

整个阵型如同打铁的铁砧,坚固沉稳,静待敌军这块“顽铁”撞上来,再由后续的“重锤”(骑兵)将其砸碎!

命令一下,整个庞大的队伍开始了高效却充满紧迫感的变阵。

沉重的车辆在士兵们号子声和鞭子的催促下,发出更加刺耳的摩擦声,艰难地转向、靠拢。

长枪兵们呼喝着,将手中沉重的长枪从背负状态转为挺刺姿态,雪亮的枪尖如同骤然生长出的钢铁森林,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密集地竖起在队伍中央。

刀盾兵则迅速向两侧散开,伴随着沉闷的“砰砰”声,一面面沉重的盾牌重重顿在地上,紧密相连,瞬间在队伍两侧筑起两道钢铁与皮革构成的矮墙。

弓弩手们如同退潮般迅速隐入车辆与盾墙构成的临时掩体之后,只听得一片紧张的弓弦绞紧声和弩机张开的“咔哒”声。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皮革和士兵汗水的混合气味,以及一种大战将至、令人血脉贲张的肃杀之气。

“白一行!” 张巡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队列,最终落在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上。

白一行面容尚显稚嫩,脸色因为肋下前日所受的箭伤失血而显得苍白,嘴唇紧抿着,渗出一丝倔强的血痕。

他努力挺直腰背,骑在一匹相对温顺的白马上,但微微颤抖的手和额角的冷汗,暴露了他正承受的痛苦和初临大战的紧张。

“末…末将在!” 白一行闻声浑身一颤,强忍着肋下撕裂般的疼痛,猛地挺直腰杆,抱拳应道,声音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抑制的颤抖,但更多的是被点名的激动和决然赴死的勇气。

张巡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铠甲,看到他肋下渗血的绷带。

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最直接的信任与托付。

张巡猛地从怀中取出一枚冰冷沉重、雕刻着狰狞虎头的青铜虎符,递了过去:“白一行!带上你最信任的三百亲兵飞骑!一人三马!不惜马力!哪怕跑死马,也要给老子在明天日落前,追上刘志群!”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告诉他,吐蕃一万伏兵正像毒蛇一样,沿着清溪河谷潜行,目标就是他的侧翼!让他立刻放弃原定路线,向北绕行黑风岭!避开伏击圈!然后,”

张巡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让他给老子用最快的速度、最猛烈的姿态,像一把烧得通红、淬了剧毒的尖刀,撕开一切阻拦!目标只有一个——磨盘原战场侧翼!告诉他,本帅在磨盘原等他来‘打铁’!迟了,”

张巡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如九幽寒风,“就等着给本帅,还有这数万朱雀儿郎,收尸吧!”

话语间充满了对刘志群那闻名全军的悍勇与执行力的绝对信赖,以及将侧翼安危系于一线的巨大压力。

白一行只觉得手中的虎符重逾千斤,冰冷的触感却让他因伤痛和紧张而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

一股热血直冲顶门,苍白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红晕。

他紧紧握住虎符,仿佛握住了全军的一线生机,嘶声吼道:“末将遵命!纵粉身碎骨,亦必将军令送达刘将军手中!大帅保重!”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一夹马腹,白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他身后的三百亲兵飞骑,早已准备妥当,人人三马,如同三百道白色闪电,紧随其后,脱离了大部队,带着决死的使命和时间的赛跑,绝尘向东北方!

“张小虎处……” 张巡略一沉吟,目光扫过旁边如同阴影般存在、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小营,“小营!”

“下官在。” 赵小营无声无息地从张巡侧后方策马上前半步,仿佛他从未离开,永远处于最便于接收命令和观察全局的位置。

他的眼神依旧锐利而冷静,仿佛刚才那足以改变战局的紧急军情,只是日常事务。

“张小虎身边有不良府联络人‘山鹞子’。” 张巡语速很快,“你立刻以最高等级飞鸽传书,用‘血羽’密令通知张小虎:敌军万骑扑向葫芦口!他那条涪水粮道,即将水浑浪急!让他立刻脱离河谷险地!放弃葫芦口隘路,保存实力为上!利用蜀中密林沟壑,层层设伏,步步阻击!务必死守待变!记住,稳住阵脚,保全人马是第一要务!蜀中那些迷宫般的密林,就是他最好的‘城寨’!告诉他,”

张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和坚定,“粮道暂时可弃!人,必须给老子活着带回来!本帅还要他这把快刀,砍向更凶恶的敌人!葫芦口的仇,磨盘原上一起报!”

“遵命!” 赵小营没有丝毫废话,抱拳领命。

他左手在袖中极其隐蔽地做了一个手势。

远处,一名伪装成普通传令兵的不良人立刻从随身皮囊中取出一只体型更小、羽翼边缘带着一抹暗红的小巧信鸽。

赵小营迅速用特制的炭笔在极薄的油纸上写下几行加密符号,塞入特制的小竹管,绑在信鸽腿上。

那信鸽振翅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灰影,朝着东南方向,张小虎粮道所在的位置,疾飞而去!

……

……

东北方向,磨盘原外围三十里,野狼沟。

枯黄的茅草在寒风中起伏如浪,发出呜呜的悲鸣。

沟壑纵横,怪石嶙峋,光秃秃的树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一支百人规模的特战营百人队,如同真正的幽灵般潜伏在沟壑的阴影和枯草丛中。

队长“疤脸”陈武,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刀疤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凶戾。

他伏在一块冰冷的岩石后,耳朵紧贴地面,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泥土上轻轻划动,感受着远处传来的、极其微弱但密集的震动。

“头儿,来了!听蹄声,至少三十骑,轻装,速度很快,是探路的‘狼崽子’!” 旁边一个绰号“夜猫子”的年轻斥候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般的兴奋光芒。

陈武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准备‘迎客’!一号、二号陷马坑,绊索组,弓弩手听我号令!记住,不要活口!速战速决!把尸体和痕迹处理干净!”

十几名特战营士兵如同狸猫般无声散开。

两人一组,迅速在沟壑入口和狭窄路径上布置下伪装巧妙的陷马坑,坑底插着削尖的硬木桩。

另外几人则在稍远些的枯树和岩石间拉起了涂满泥浆、近乎隐形的坚韧绊马索。剩余的弓弩手则藏身于岩石缝隙和高处的枯树杈上,弩箭上弦,箭头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片刻之后,蹄声渐近。三十余骑吐蕃轻骑出现在沟口。

他们穿着便于行动的皮甲,背负短弓,腰挎弯刀,脸上带着高原人特有的粗犷和长途奔袭的疲惫,眼神却依旧警惕地扫视着两侧。

领头的小头目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队伍稍稍放缓速度,散开队形,准备穿过这片看起来危机四伏的沟壑。

就在领头几骑踏入沟壑不到十丈的距离——

“噗通!噗通!” 两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战马凄厉的嘶鸣骤然响起!

两匹健壮的吐蕃战马前蹄踏空,猛地栽进伪装巧妙的陷马坑中!

锋利的木桩瞬间刺穿了马腹!马背上的骑士惨叫着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

“有埋伏!” 吐蕃小头目惊骇欲绝,嘶声大吼!

“嘣!嘣!嘣!” 回应他的是弓弦剧烈震动的闷响!数十支淬毒的弩箭如同致命的毒蜂,从岩石后、枯树上、草丛中激射而出!距离太近,速度太快!

瞬间就有七八名吐蕃骑兵被射中要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栽落马下!箭毒见血封喉!

“撤!快撤!” 小头目肝胆俱裂,调转马头就想跑。

“嗖!嗖!” 数道坚韧的绊马索在关键时刻猛地绷直!冲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被绊得人立而起,重重摔倒在地!骑士被压在马下,骨裂声清晰可闻!

“杀!” 陈武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跃出,手中一柄厚背砍刀带着凄厉的风声,一刀便将一个挣扎着爬起的吐蕃骑兵连人带甲劈成两半!鲜血和内脏狂喷而出!

其他特战营士兵也如猛虎下山,从藏身处扑出,短刀、匕首、手斧,在狭窄的空间内展开了最残酷高效的近身格杀!

他们沉默如哑巴,出手却狠辣如毒蛇,专攻咽喉、心窝、关节等要害!

战斗在短短几十个呼吸间结束。三十余名吐蕃精锐斥候,全灭!无一逃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臊气。

“割下左耳,带走!尸体和马匹拖进深沟,用枯草碎石掩盖!清除血迹!快!” 陈武冷酷地命令道,脸上那道刀疤在溅射的鲜血映衬下,宛如地狱恶鬼。

他们熟练而迅速地处理着战场,很快,除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这片沟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特战营的幽灵们再次消失在枯草和乱石之中,等待着下一批“猎物”。

巴图鲁大军的眼睛和触角,正在被这些沉默的猎手,一根根地斩断、拔除。

每一步推进,都开始伴随着未知的恐惧和同伴冰冷的尸体。

……

……

西南方向,成都城外十里,烽燧岗。

王玉坤率领的八百余特战营精兵,如同一股贴地疾驰的赤色风暴,卷起漫天尘土。

一人双马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他们几乎是不眠不休,以惊人的速度穿越崎岖的山路和荒芜的田野,直逼被围困的成都城。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成都城那高大却显得残破的城墙轮廓。

更触目惊心的是,城外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般围困城池的吐蕃营帐,以及城墙上不断升腾起的滚滚黑烟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惨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燃烧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将军!前面有吐蕃游骑!一队二十人左右,正朝我们哨探过来!” 一名担任尖兵的斥候飞马回报。

王玉坤眼神冰冷如铁,没有丝毫停顿:“不必纠缠!‘穿云箭’!惊走他们!目标——城西望江楼方向高地!把声势给我造起来!”

“得令!”

数名特战营神射手立刻从备用马匹上取下特制的强弓和绑着浸油麻布、尾部带着尖锐哨音的“穿云箭”。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咻——!!!” 尖锐刺耳的哨音撕裂长空!数支燃烧的火箭带着长长的尾焰,如同愤怒的火龙,划破黄昏的暮色,精准地射向那队吐蕃游骑前方的地面!

火箭深深插入冻土,火焰猛烈燃烧,瞬间形成一道火墙!刺耳的哨音更是让吐蕃人的战马受惊,人立嘶鸣!

“敌袭!是唐军!快报大营!” 吐蕃游骑惊骇万分,看着远处卷起的巨大烟尘和那声势骇人的火箭,以为是唐军主力前锋杀到,哪里还敢停留,慌忙调转马头,乱哄哄地向大营方向逃窜。

王玉坤看都不看那些溃散的游骑,马鞭一指前方一处地势较高、可以俯瞰部分城墙和吐蕃营寨的丘陵:“抢占高地!竖旗!吹号!擂鼓!把带来的火油罐、硫磺烟球,给老子往吐蕃营寨人最多、马最集中的地方招呼!动静越大越好!让城头上的兄弟,看清楚我们的旗!”

八百精兵如同旋风般冲上高地。一面巨大的、赤红如血的朱雀军旗被迅速竖起!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狂舞,如同不屈的战魂在燃烧!

“呜——呜——呜——!” 苍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牛角号声,由数十名号手同时吹响!那号声仿佛蕴含着千军万马的意志,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向成都城墙!

“咚!咚!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被力士们抡圆了膀子擂响!鼓点密集如雨,沉重如雷,带着一种撼动天地的力量,震撼着每一个听到它的人的心魄!

“放!” 王玉坤厉喝!

数十名臂力惊人的士兵奋力掷出点燃的火油罐!更多的士兵则用强弩发射绑着硫磺烟球的箭矢!

火油罐划着弧线砸入吐蕃营寨外围的马厩、粮草堆和人员较为密集的区域!

“轰!轰!轰!” 烈焰冲天而起!浓烟滚滚!硫磺燃烧产生的刺鼻黄烟四处弥漫!

受惊的战马疯狂嘶鸣,挣脱缰绳在营寨内横冲直撞!被火焰和浓烟吞噬的吐蕃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嚎!整个吐蕃大营外围,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

……

成都城头。

守城的唐军将士已经苦战数日,人人带伤,疲惫欲死。

城墙多处破损,用沙袋和门板勉强堵住。

滚木礌石早已耗尽,箭矢也所剩无几。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士兵的心头。

听着城外吐蕃人震天的喊杀声和攻城锤撞击城门的恐怖巨响,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袍泽,许多士兵的眼神已经麻木,只是在机械地挥动着武器。

突然!

那穿透云霄、无比熟悉的朱雀军号角声!那撼动大地、象征着大唐军魂的战鼓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守城将士的耳边!

“号…号角声?是我们的人?!” 一个满脸血污、胳膊上缠着渗血布条的老兵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旗!快看那边高地!是朱雀旗!是我们的军旗!赤色的朱雀旗!” 一个年轻的士兵指着远处丘陵上那面在火光和暮色中狂舞的赤色大纛,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眼泪夺眶而出!

“援军!是援军!张巡大将军的援军到了!” 城头上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和哭喊声!疲惫麻木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绝望的眼神被狂喜和希望点燃!士兵们挥舞着残破的兵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朱雀军!万胜!万胜!万胜!”

这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甚至一度压过了吐蕃人的进攻号角!连正在指挥攻城的吐蕃将领都惊疑不定地望向那片火光冲天、号鼓齐鸣的高地,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城楼一角,一位身着特制轻便鳞甲、身姿矫健、脸上沾染着烟灰却难掩清丽英气的年轻女子——正是张巡口中的“甲娘”——也猛地扶住箭垛,望向那面赤色军旗的方向,紧咬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激动,有希望,更有一丝深沉的忧虑。

她喃喃道:“张巡…你终于…来了吗?还是…只是希望的火种?”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王玉坤的袭扰,只是争取时间,真正的生死决战,在东北方的磨盘原!

……

当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彻底被地平线吞噬,无边的黑暗笼罩大地。朱雀军主力,这条丢弃了沉重包袱、彻底化为战争机器的赤色钢铁洪流,终于如同奔涌的岩浆,抵达了预定的战场——磨盘原。

这是一片广袤而相对平坦的荒原,地势微微起伏,视野开阔。深冬的寒风毫无遮拦地扫过原野,卷起地上的枯草和沙砾,发出呜呜的鬼哭狼嚎。远处,一些低矮的丘陵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

没有片刻停歇,在张巡冷酷精准的命令下,整个军团如同精密的钟表般运转起来。依托着几处微微隆起的地势和几条干涸的河沟,“铁砧”阵被迅速加固、完善。

辎重车被首尾相连,用粗大的铁链和绳索死死捆扎在一起,构成最外围、最坚实的屏障。

刀盾营的士兵们将巨盾重重顿在车阵之后,盾牌边缘相互叠压,形成密不透风的钢铁盾墙。

长枪兵在盾墙之后列成密集的纵深方阵,长达丈余的长枪从盾牌缝隙中如毒蛇般探出,密密麻麻,寒光闪烁,形成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枪林。

弓弩手则被安排在车阵后方和阵型中央稍高的位置,箭壶插满脚边,弓弩早已上弦,冰冷的箭簇在稀薄的星光下反射着点点寒芒。

阵型中央预留的数条宽阔通道,此刻空荡荡的,如同张开的巨口,等待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力量注入。

而那五架被严密保护的“震天雷”巨型投石机,以及数十架“伏远”巨型床弩,则被安置在阵型后方最隐蔽、射界又相对开阔的高地上。

辎重营的工匠和操作手们正紧张地调试着这些恐怖的战争机器,巨大的绞盘发出沉闷的“嘎吱”声,石弹和儿臂粗、带有倒刺的巨型弩箭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到位。

空气中弥漫着油脂、铁锈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士兵们沉默地忙碌着,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的碰撞声、沉重的脚步声、压抑的喘息声和呼啸的风声。

他们在抓紧这最后的、宝贵的时间进食冰冷的干粮,检查武器甲胄,用冻僵的手指将弓弦绞得更紧。

疲惫被巨大的压力和求生的本能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肃杀。

每个人都知道,一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血战即将来临。

他们背靠背站着,从同伴的体温和沉默中汲取着最后的力量。赤色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黑暗中不屈的战魂在咆哮。

张巡屹立在临时搭建的简易指挥高台上,踏雪乌骓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已经成型的钢铁壁垒,又投向东北方那片被浓重夜色笼罩、死寂无声的原野。

他知道,巴图鲁那条嗜血的“血狼”,正带着他的一万八千精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在黑暗中急速逼近。

他也能想象,在通往这里的路上,特战营的儿郎们正在用生命和鲜血,为他争取着每一分每一秒。

“报——!”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损的特战营斥候,几乎是滚下马背,踉跄着冲到指挥台下,嘶声喊道:“大帅!巴图鲁前锋约五千轻骑,距此已不足十五里!后续主力步骑混杂,相隔约十里!陈武队长他们…他们还在后面拖住一部分敌人!但…但吐蕃人太多了!推进速度很快!”

“知道了。” 张巡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缓缓抬起手。

整个磨盘原,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啸的寒风都仿佛停滞了。数万双眼睛,聚焦在那只缓缓抬起的手上。

“弓弩手,预备…” 张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的军阵。

“哗啦——!” 一片整齐划一的弓弩上抬声!密密麻麻的箭簇斜指向东北方深邃的夜空!

“长枪——立!” 张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

“喝!” 数万长枪兵同时发出一声压抑的暴喝!如林的枪杆猛地一顿,枪尖寒芒爆闪!

“刀盾——固!” 吼声如雷!

“砰!” 巨大的盾墙再次重重一顿,发出沉闷如山的巨响!

“铁砧”已铸就!寒光凛冽!杀气冲霄!

张巡的手,稳稳地悬在半空。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锋,刺破黑暗,等待着那第一缕来自地狱的铁蹄声浪。

磨盘原,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荒原,即将被滚烫的鲜血和钢铁的咆哮彻底点燃!

朱雀军最后的壁垒,静待着“血狼”巴图鲁的致命撞击!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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