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我为大唐改命

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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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2章 吐蕃赞普冷静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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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城头,西北角楼。

凛冽的朔风,如同千万头被激怒的雪域牦牛,咆哮着撞向成都城高耸的城墙。

城砖在呜咽,旌旗在狂舞,发出裂帛般的嘶鸣。

在这片风与石的角力场中,垛口的阴影深处,一道身影如玄冰铸就,纹丝不动。

是甲娘。

她单薄的身躯裹在青灰色的劲装里,布料被风撕扯着紧贴身体,勾勒出精悍的线条,也凸显着那份在天地之威下的脆弱。

劲装下摆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连根拔起,抛入脚下那片被夜色与烽烟共同吞噬的深渊。

唯有她的左手,稳如千年磐石,死死扣着一具造型奇特的黄铜长筒——那是天工之城的心血结晶望远镜。

这望远镜正贪婪地吞噬着远方吐蕃大营中心那一点摇曳的微光,将那座如同匍匐巨兽般的王帐,连同周围林立的刀枪、游弋的骑兵哨探,都纤毫毕现地拽到了甲娘的眼前。

画面,清晰得近乎残忍。

甲娘的视野里,她派去的五名死士,顺利的被带进了吐蕃赞普赤德祖赞的王帐!

“成了!” 甲娘的心跳,在确认五人全部入帐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滞!

全身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极限,仿佛一张拉到濒临断裂的弓弦!

指甲无意识地深深抠进垛口冰冷粗糙的青砖缝隙,“咔”的一声轻响,坚硬的砖屑刺入指腹,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城下呼啸的风声、远处营寨隐约的号角与马蹄声,都消失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顶灯火辉煌的王帐,只剩下等待那声宣告胜利与终结、足以撕裂这沉沉黑夜的巨响——裴徽设计的“掌心雷”,五枚同时引爆,足以将方圆十丈化为齑粉!

风,卷起城头的沙砾,抽打在她的脸颊,生疼。

一滴冷汗,违背了她意志的绝对控制,沿着她紧绷的太阳穴缓缓滑落,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

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敲打在胸腔。

望远镜的视野死死锁定王帐门口,那里是冲击波最可能宣泄的方向。

她甚至能想象出爆炸瞬间,帐内灯火被骤然吞噬的黑暗,血肉横飞的惨烈,以及…赤德祖赞那狂妄面孔被惊愕和恐惧永久定格的画面。

然而,希望的曙光转瞬即逝!如同最恶毒的戏弄!

不到一分钟!甚至更短!

轰——!!!

声音传来,却让甲娘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不是预想中那种能撼动大地根基、撕裂苍穹,让整座成都城墙都为之震颤的毁灭之音!

这爆炸声,沉闷、短促,如同一个巨大的、内部被撑破的皮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和…阻滞感!

紧接着,才是一声穿透力更强的、如同滚过铁皮屋顶的闷雷巨响!声音的层次和威力,远逊预期!

“这……” 甲娘几乎是本能地倒吸了一口寒气!

那强光——预想中足以吞噬一切、将黑夜瞬间染成白昼的炽白——仅仅在王帐顶部猛地一鼓,如同一个巨大的气泡胀破,闪了一下刺目的白光,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掐灭!瞬间被更庞大、更狰狞的造物取代!

浓烟!如同沸腾翻滚的墨汁,带着无数燃烧的碎片(是帐篷的皮革、毛毡?还是…人的残骸?),急速地向上、向四周翻滚、升腾,瞬间遮蔽了大半个视野。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甲娘的心脏。

望远镜锐利的焦点,如同最执着的猎鹰,穿透了浓烟移动的缝隙,死死钉在王帐的残骸上!

甲娘那只稳如磐石的手,在这一刻,难以察觉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一颗心,如同被投入了传说中冻结灵魂的北溟寒冰最深处!

核心破坏圈,直径绝不超过五步!

想象中的巨大弹坑并未出现,只有一片狼藉的焦黑和中心点仍在燃烧的小火堆。

冲击波的杀伤范围,也仅仅波及了周围十余步!

那些位于王帐边缘、被气浪掀翻在地的吐蕃亲卫,虽然铠甲凹陷、头盔歪斜、满脸尘土和惊骇,但竟然有不少人挣扎着、摇晃着,甚至相互搀扶着试图爬起来!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茫然迅速转为暴怒,嘶吼着拔出腰刀,性命犹存!

“失败了……”这三个字,如同三条淬了寒毒的冰蛇,猛地钻进甲娘的脑海,用它们锋利的毒牙,狠狠噬咬着她的理智!

一股难以置信的错愕瞬间席卷全身,随即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失落!

这失落冰冷彻骨,瞬间浇灭了她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期盼之光。

怎么回事?!

“掌心雷”威力绝不止于此!是制作出了问题?还是…被提前发现了?于老他们…暴露了?!

浓烟稍散,被高温扭曲的空气波纹还在视野中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滚烫的水帘。

望远镜的焦点,此刻化作了最执着、最冷酷的鹰隼之眼,死死锁住那片翻腾着死亡气息的烟幕核心!甲娘的呼吸屏住了。

动了!

一个踉跄、浑身浴血的身影,在两名同样如同从血池地狱爬出的铁塔武士(他们的铠甲已破碎不堪,露出内衬的锁子甲,脸上满是血污、烟灰和灼烧的水泡,一只眼睛甚至被血糊住,但眼神却凶悍如受伤的雪豹,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半搀半拖下,挣扎着、极其狼狈地从还在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堆残骸中,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赤——德——祖——赞——!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风烟,甲娘也能瞬间认出那张刻骨铭心的脸!

只是此刻,这张脸已不复往日的骄横。

他右臂软绵绵地垂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臂骨已断。

左手死死捂住左肩窝,指缝间,粘稠的、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决堤的小溪般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半边象征至高权力的金线王袍。

脸上,一道从额角斜劈至下颌的新鲜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狰狞地外翻着,鲜血糊满了半边脸,让他原本粗犷的面容如同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但这还不是最触目惊心的——他的右腿!

小腿以下几乎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破碎的皮肉、断裂的白色骨茬刺眼地暴露在外,刺目的鲜血浸透了下半身的王袍和牛皮绑腿,每被那两名忠心耿耿的武士拖拽着移动一步,便在冰冷的尘土、焦黑的木头和破碎的兵器残骸中,留下一道粘稠的、长长的、令人作呕的深红色拖痕!

那曾经睥睨天下、视唐军如无物的狂妄眼神,此刻被剧痛、惊悸和一种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狂暴怒火所取代!

他猛地扭过头,不顾颈骨的咔咔作响,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回望那片吞噬了他无数精锐护卫、几乎将他彻底葬送的废墟火海。

那眼神中喷射出的仇恨火焰,炽热、怨毒、疯狂,仿佛能点燃整个成都平原,将目之所及的一切生灵都化为灰烬!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沉而沙哑的咆哮,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呼啸的风声,甲娘仿佛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滔天的、不死不休的恨意!那咆哮的口型,分明是:“唐!人!畜!生!”

“赤——德——祖——赞——!!” 这三个字,如同在千年寒冰中淬炼过,又浸满了沸腾的岩浆,无声地、一字一顿地在甲娘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齿间,被狠狠地碾磨、咀嚼!

她的眼神,在看清那个蹒跚身影的刹那,彻底凝固!所有的情绪波动——震惊、失望、痛苦——都被瞬间冻结、抽离!

瞳孔深处,只剩下翻涌的、几乎要凝结成黑色玄冰的极致寒意!

不甘?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插入冰水!瞬间蒸腾起狂暴的愤怒白雾!五名最精锐、最忠诚的“甲卫”死士,天工之城最致命的武器…竟只换来对方重伤?!这结果如同毒药灌喉!

遗憾?

如同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心脏!痛彻骨髓!不仅是为功败垂成,更是为那五张熟悉的面孔,那些曾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兄弟…他们的牺牲,难道只值这贼酋的一条腿和半条命?!

但这一切,都在瞬间被一种更庞大、更冰冷、更纯粹的东西所覆盖、吞噬——**杀意!滔天的杀意!

“该死……” 一股酸涩而锐利的痛楚,如同烧红的铁钩,猛地攫住了甲娘的咽喉,让她几乎窒息。

喉咙深处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又被她死死咽下。

冰冷的泪水,违背了她钢铁般的意志,瞬间模糊了望远镜的视野,但又被她粗暴地眨眼驱散。

“老于…张魁、王胡子、小李子、石头…白死了吗…”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

望远镜的视野微微移动,扫过混乱的吐蕃大营。

号角声变得凄厉而急促,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

更多的火把亮起,如同燎原的星火,无数吐蕃士兵从营帐中涌出,如同被捣毁巢穴的马蜂,疯狂地向王帐废墟涌去。

将领们嘶吼着下达命令,组织救援,封锁现场。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有序的杀气,开始在大营中弥漫、升腾。

报复,即将如同雪崩般降临。

甲娘缓缓放下沉重的“望远镜”,冰冷的黄铜镜筒上,赫然留下了几个带着血痕的指印。

……

……

焦糊与血腥的气味,如同粘稠污浊的雾霭,死死缠绕着整个吐蕃大营,渗透进每一顶帐篷,钻进每一个士兵的鼻腔和肺腑。

昨夜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灰白色的余烬打着旋,在死寂的空气中飘荡,落在焦黑的木梁、扭曲的金属残片和早已凝固发黑的血洼上。

王帐,那曾象征吐蕃最高权力与威严的所在,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丑陋的疮疤,曝露在微露的晨曦里。

断裂的鎏金支柱扭曲着刺向天空,蒙帐的上等牛皮被烧得黢黑卷曲,散落一地,如同巨兽被剥下的焦皮。

几具烧得几乎无法辨认的护卫残骸,保持着最后扑救的姿态,被坍塌的沉重木梁死死压住,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和金属熔融后的怪异腥甜。

值夜的士兵紧握着刀柄,指节捏得发白,布满血丝的双眼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晃动的阴影。

每一次风吹过残骸缝隙发出的呜咽,每一次营外野狼拖长的嚎叫,都让他们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惊弓之鸟。

在这片死亡狼藉的核心区域,一顶临时搭建的牛皮大帐勉强支撑着。

帐内光线昏暗浑浊,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跳跃不定的油灯,将扭曲的影子投在粗糙的帐壁上。

赤德祖赞端坐正中一张铺着狼皮的矮榻上,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默压抑的火山。

他左臂被粗糙的麻布紧紧包裹、固定在胸前,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筋骨,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

右腿裤管被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狰狞地裂开,厚厚一层混合着草药的金疮药粉覆盖其上,散发出浓烈苦涩、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

他脸上那道伤口更是触目惊心,从额角斜劈过颧骨直到下颌,皮肉翻卷,此刻已凝结成一条暗紫色的、丑陋扭曲的痂壳,像一条剧毒的蜈蚣死死趴伏,将他原本粗犷威严的面容切割得凶戾骇人。

冷汗不断从额角渗出,汇聚成大颗的汗珠,顺着虬结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皮甲护肩上,发出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嗒嗒”声。他牙关紧咬,腮帮肌肉块块隆起,额角青筋如盘曲的蚯蚓般暴起跳动,强行压制着喉咙里翻滚的痛哼。

然而,那双深陷在眉弓阴影下的眼睛——那双如同高原最深、最冷湖泊的眼睛——却燃烧着一种与肉体痛苦截然相反的、近乎冷酷的清醒理智。

昨夜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灵魂:那撕裂夜空的刺目白光,那震耳欲聋、仿佛天穹炸裂的轰鸣,坚固的王帐在瞬间被撕成漫天飞舞的碎片,他最精锐的侍卫,那些披着厚实铁甲的百战勇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那狂暴的橘红色烈焰中蒸发、扭曲、化为焦炭……他自己的身体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抛飞,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地在颅内回荡。

那不是凡俗的武力!那绝不是任何刀剑弓矢所能企及的力量!

那是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咆哮!

他引以为傲的勇士、视若生命的坚固铠甲,在那毁灭性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枯草!

“巴图鲁!”赤德祖赞猛地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到了极点,如同两块生锈的粗糙铁片在相互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凛冽威严,“召集所有万夫长以上将领!还有……”

他布满血丝的独眼骤然转向帐角阴影,目光如淬毒的冰锥,“那个被吓破了胆,但或许还有点用处的张焕之,立刻滚来见我!快!用拖的也要拖来!”

侍立在旁,如同一尊铁塔般的巨汉巴图鲁,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滞。

作为赤德祖赞最信赖的护卫统领,他太熟悉国主的目光。

往日那是睥睨天下、视万军如无物的狂傲与自信。

而此刻,那目光深处,除了滔天的怒火,更有一种被剧痛和昨夜那非人恐惧反复淬炼过的、冰冷刺骨的幽深寒芒。

那寒芒让他这位在尸山血海中滚爬出来的勇士,也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头顶。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右拳如攻城锤般重重捶击自己厚重的胸甲,发出“咚”一声闷响:“遵命!我的赞普!”

吼声未落,他已如一阵狂暴的飓风冲出帐外,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帐外的死寂,迅速远去。

帐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昏黄摇曳的光影在赤德祖赞半边被狰狞伤疤覆盖、半边尚算完好的脸上剧烈晃动,勾勒出暴戾、痛苦、凝重与一种孤狼般狠绝交织的复杂轮廓。

他布满老茧、粗粝如岩石的手指,缓缓抚过腰间那柄镶满宝石的弯刀冰凉的刀柄,感受着刀柄上缠绕的牦牛皮绳粗糙的纹路,仿佛在汲取某种支撑他意志的力量。

昨夜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如同梦魇的鬼爪,一遍遍撕扯着他的神经——铁甲瞬间被撕裂成扭曲的碎片,血肉之躯在火光中无声无息地化为焦烟……他曾以为大唐的精锐不过是依仗坚城利器的懦夫!

昨夜之前,他绝不相信这世间存在如此恐怖之物!

这雷火武器……必须得到!

不惜一切代价!或者……彻底将它从世间抹去!

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甲片剧烈碰撞的铿锵声很快在帐外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死寂。

沉重的牛皮帐帘被粗暴地掀开,一股混合着血腥、汗臭和皮革气息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得油灯火苗一阵狂乱摇曳。

十余名吐蕃将领鱼贯而入,沉重的皮靴踏在铺地的粗毛毡上,发出闷响。

他们大多身上带伤,有的头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有的手臂吊在胸前,有的步履蹒跚。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昨夜惊魂未定的余悸和深重的疲惫,眼神深处除了对国主伤势的忧虑,更有着对那未知恐怖力量的深深忌惮,如同烙印般挥之不去。

帐内的空气因他们的到来瞬间变得更加浑浊、压抑。

最后,是被两名身材魁梧的吐蕃士兵几乎是拖死狗般拖进来的张焕之。

这位昔日的安禄山叛军幕僚,此刻早已失尽了所有体面。

他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原本还算体面的唐式官袍被扯得凌乱不堪,下摆湿了一大片,散发着刺鼻的尿臊味。

他浑身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叶,眼神涣散空洞,仿佛三魂七魄都被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天雷”彻底劈散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赤德祖赞鹰隼般的独眼,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缓缓扫过帐中这些跟随他南征北战、此刻却难掩惶然的悍将,最后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死死钉在瘫软在角落、散发着恶臭的张焕之身上。

“张焕之!”声音不高,却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又如同贴着张焕之的耳廓炸响了一道闷雷。

“啊——!”张焕之如同被滚油泼中,猛地一颤,发出一声非人的惊叫,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两步,随即“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不要命般狠狠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回…回国主!饶命!饶命啊!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涕泪横流,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

“抬起头来!”赤德祖赞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奇异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低压,“看着本王的眼睛!告诉本王,昨夜那种‘天雷’,唐军手里,多不多?”

他身体微微前倾,独眼中燃烧着噬人的火焰,死死锁住张焕之的眼睛。

张焕之被那目光钉在原地,连颤抖都停滞了一瞬。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那张涕泪横流、沾满泥灰的惨白脸孔,眼神惊恐地躲闪着,如同受惊的兔子不敢直视猛虎:“国…国主明鉴!天大的明鉴啊!小人…小人当初在安禄山军中时,不过是个微末小吏,管管文书粮草…只…只知此物珍贵异常,非…非凡间手段!据…据闻只有裴徽在长安城外建的那座天工之城里面,才能打造出来…耗费巨大!”

“小人…小人斗胆猜测,产量应该…应该不会很多,寻常…寻常唐军绝难配置!朱雀军团虽是新锐,但…但小人实在…实在不敢断定他们有多少库存啊!”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又回到了渭水河畔那场被火药爆炸声支配的、血肉横飞的噩梦,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绝望的呜咽。

“但…但是!那张巡…张巡用兵,素来诡诈狠辣,行事不择手段…他…他若真有存货,必定…必定用于主力决战之中!必定用在刀刃上!赞普…千万…千万小心啊!”

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带着泣血的警示。

帐内陷入一片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

只有张焕之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爆响,以及将领们压抑不住的沉重呼吸。

那名为“天雷”的恐怖阴影,在张焕之绝望的描述中,变得更加庞大、更加沉重,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空气都变得凝滞粘稠。

赤德祖赞抚在刀柄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他缓缓地、如同转动生锈的绞盘般,环视着帐中这些脸色铁青、眼神闪烁的悍将,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雪域暴龙发出震天的咆哮,带着被压抑到极致的狂怒和一种冰寒刺骨的算计:

“都听到了?!张巡的朱雀军团,不仅是一群嗜血的虎狼,如今更可能握着那来自地狱的‘天雷’妖物!”

“昨夜之辱,本王刻骨铭心!此仇不报,我赤德祖赞誓不为人!定要让他们百倍、千倍偿还!用他们的血,洗刷我吐蕃勇士的耻辱!用他们的头颅,垒成我占领蜀地的阶梯!但——”

他猛地一掌拍在临时充当桌案的、足有半人高的厚实木墩上!

“嘭——!”

一声巨响在狭小的帐篷内炸开,如同平地惊雷!

木屑纷飞!

那盏本就摇曳的油灯被震得几乎熄灭,火苗瞬间缩成一点豆大的幽蓝,帐内光线骤暗。

这剧烈的动作也狠狠牵扯了他全身的伤口,尤其是断裂的肋骨和腿上的豁口,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骨髓!

赤德祖赞的脸色瞬间由愤怒的潮红转为死人般的煞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身体无法抑制地晃了晃,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那声冲到喉咙口的痛哼咽了回去,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他强撑着,独眼中的火焰因为剧痛而燃烧得更加疯狂,声音却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更加凌厉逼人:

“——复仇不能靠匹夫之勇!不能靠对着城墙无谓的嘶吼!长生天没有抛弃我们!刚接到昨天撒出去的鹰眼(斥候)拼死送回的两道急报!”

他染血的左手猛地探出,从旁边亲兵颤抖的手中抓过两张粗糙的羊皮卷,狠狠甩在木墩上,发出“啪”的脆响。

“张巡!”他吼出这个名字,如同咀嚼着仇敌的骨肉,“亲率两万余主力,沿着主官道,星夜兼程,不顾一切地扑来!距此已不足一百里!其前锋斥候的游骑,已能望见我们营地的篝火!”

他粗壮的手指狠狠戳在舆图上代表主官道的位置,仿佛要将地图戳穿。

“其麾下头号大将,那个叫刘志群的!已攻破我军侧翼的梓州!”手指猛地向东北方向一划,点在一个标记为“梓州”的圆点上,“正率领一万朱雀军,由东北方向,沿着山间鸟道急行军逼近!翻山越岭,最多一日半,其兵锋必至成都城下!”

手指再次移动,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指向舆图上蜿蜒的涪水河谷。

“还有那个张小虎!也带着一万多人马,正沿着涪水河谷急进!看其兵锋所指,同样直指成都!要断我们的根,绝我们的路!”

赤德祖赞猛地站起,右腿剧痛让他身体一个剧烈的趔趄,几乎向前扑倒,旁边两名亲兵眼疾手快,死死架住他沉重的臂膀。

“国主!”众将齐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

“滚开!”赤德祖赞低吼一声,如同受伤的雄狮,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搀扶,强行站稳。

他指着那张临时悬挂、略显粗糙的蜀中舆图,独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火焰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决绝,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震得整个帐篷嗡嗡作响:

“三路敌军!三个方向!已成掎角合围之势!目标只有一个——本王这颗项上人头!要把我们这八万大军,困死在成都城下,变成他们火器下的活靶子!”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牵动伤口带来阵阵抽搐般的疼痛,但这疼痛反而刺激得他思路更加清晰、更加狠厉:

“但是!他们三路大军分布在三个方向,在时间和路程上更有先后!张巡主力沿大路疾行,必然最先抵达!刘志群翻山越岭次之!张小虎沿河谷绕行,路途最远最末!”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将他们各个击破的天赐良机!在他们汇合之前,先打掉一路,再破一路,最后……集中全力,碾碎张巡!让他的‘天雷’,来不及施展!”

他布满血丝、闪烁着近乎癫狂光芒的独眼,如同盘旋在战场上空寻找猎物的秃鹫,逐一扫过帐中将领扭曲而凝重的脸庞,最终落回那张承载着生死存亡的舆图。

“扎西多吉!”他猛地指向一个身材瘦高、颧骨突出、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高原人特有的狠辣与狡黠的将领。此人正是以凶悍攻坚闻名的猛将。

“末将在!”扎西多吉如同被鞭子抽中,猛地踏前一步,腰杆挺得笔直,声音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仿佛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着你率本部八千精骑,再加上本王调拨给你的一万两千精锐步卒!合兵两万!”赤德祖赞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敲在舆图上成都城的位置,发出沉闷的响声,“任务只有一个——给本王继续猛攻成都!昼夜不停!攻势要猛!要狠!要像雪崩一样砸在城墙上!今天必须破城。”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扎西多吉的脸,声音陡然压低,却带着更重的分量:“但记住,扎西!攻势要猛如烈火,声势要惊天动地!可勇士们的血,要给本王精打细算!本王要的是他们胆战心惊,日夜不宁,牢牢钉死在城头!不是让你把儿郎们的性命白白填进那该死的护城河!我要成都内外,只看得到你扎西多吉的‘苍狼’大旗在飘扬!只听得见你麾下勇士震天的喊杀声!明白吗?!”

扎西多吉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眼中闪烁着残忍而狡黠的光芒,像一只盯上了猎物的雪豹:“遵命!我的赞普!您放心!末将定让成都城头日夜不宁,让唐军的弓弦一刻不敢放松,全力破城,定不辱命!”

他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吐蕃军礼,转身大步离去,牛皮战靴踏地有声,仿佛已经看到了唐军在城头疲于奔命、箭矢如雨的景象。

“贡布多吉!”赤德祖赞的手指如同投枪,猛地移向另一员将领。

此人身材魁梧如山,满脸虬髯如同钢针,站在那里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正是以悍勇冲锋着称的猛将。

“末将在!”贡布多吉声如洪钟,震得帐篷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他踏前一步,大地仿佛都随之震动。

“你!带领一万五千本族最剽悍的勇士!清一色铁骑!”赤德祖赞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一人双马!本王把营中最矫健、耐力最强的青海神驹都拨给你!不要吝惜马力!”

他的手指沿着舆图上蜿蜒的涪水河谷快速移动,最终如同铁钉般死死钉在一个被特意标注为“葫芦口”的狭窄谷地,“目标——张小虎!此贼必定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沿河谷急进,妄图彻底切断我军后路,掐断我们的咽喉!葫芦口,就是他必经的死地!那里地势狭窄逼仄,两岸陡峭,骑兵难以展开?哼!”

赤德祖赞的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那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本王要你利用双马带来的速度优势,昼夜兼程,人不卸甲,马不解鞍!务必在张巡和刘志群反应过来之前,像高原上最快的风一样,堵住他!把张小虎这路负责粮道、战力相对薄弱的偏师,给本王彻底吃掉!碾碎!一个不留!打掉张巡的尾巴,断他一臂!让他的粮道,变成我吐蕃勇士的屠宰场!让涪水,漂满唐军的尸首!”

贡布多吉眼中凶光大盛,如同饥饿的狼群看到了肥美的羊群,一股暴戾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右拳狠狠捶击自己厚重的胸甲,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发麻:“国主放心!末将定率儿郎们如雪崩般席卷而去!定把那姓张小儿的脑袋拧下来,献于王帐之前,给您当酒壶!”

他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转身掀开帐帘,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带起一阵劲风。

赤德祖赞的目光投向帐中一个一直沉默、站在稍后阴影里的中年将领——索朗坚赞。

此人身材精瘦,肤色黝黑,眼神阴鸷沉静,如同潜伏在岩石缝隙中的毒蛇,正是以诡诈多变和擅长山地作战闻名的智将。

“索朗坚赞!”

“末将在!”索朗坚赞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不带丝毫波澜,他无声无息地踏前一步,像一道滑行的影子。

“刘志群的那一路大军!”赤德祖赞念出这个名字时,带着一丝凝重,“走的是东北方向的山路,轻装疾行,意图穿插迂回,直插成都侧背!本王给你五千最精锐的‘步跋子’(山地步兵),个个都是能在悬崖峭壁上如履平地的山鬼!再加上三千善于攀援、射术精准如鹰隼的轻骑!”

他的手指精准地戳在舆图上成都东北方向、一处用朱砂重重圈出的险要山地隘口——“云雾谷”。

“这里,是刘志群从山道钻出来、最快逼近成都的咽喉之地!

地势险要,谷道狭窄悠长,两侧皆是猿猴难攀的悬崖绝壁,易守难攻。

我要你带着你的人,像真正的山鬼一样,悄无声息地潜过去!

埋伏在云雾谷两侧的高山密林之中!

像蜘蛛布网,耐心等待!

待刘志群的前锋进入谷底,队形拉长,首尾难顾之时……”

赤德祖赞的独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算计光芒,做了一个狠狠下劈的手势:“滚木礌石!强弓劲弩!给我狠狠地砸!狠狠地射!不求全歼,但务必重创其前锋,打乱其行军节奏,迟滞其抵达成都的时间!最好困死在山里,让他到不了成都城下!”

索朗坚赞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残忍的弧度,眼中没有丝毫兴奋,只有冰封般的算计和绝对的自信:“末将领命。云雾谷……哼,那里将是刘志群的葬身之地。”

“末将定让刘志群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让他永远记住踏进云雾谷的代价。”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动作轻捷如狸猫,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大帐,仿佛从未出现过。

最后,赤德祖赞那如同实质钢针般的目光,牢牢钉在了如同山岳般矗立的巴图鲁身上。

帐内残存的光线似乎都汇聚到了这个铁塔巨汉身上。

“巴图鲁!”

“末将在!”巴图鲁声如闷雷,猛地踏前一步,大地仿佛都为之一震。

他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劈至嘴角的狰狞旧刀疤,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如同活物般扭曲着,更添十分的凶悍。

“你!”赤德祖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托付江山的沉重和孤注一掷的疯狂,“领本王牙帐最精锐的一万三千铁骑!连同国中带来的五千重甲‘步跋子’!总计一万八千!皆是我吐蕃最锋利、最坚韧的战刀!是本王压箱底的力量!”

他染血的手指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重重戳在舆图上成都东北方向约六十里处,一片被特意用浓墨勾勒出的广阔平原地带——“磨盘原”!

“目标——张巡的主力!他的中军!他的朱雀军团核心!”赤德祖赞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帐篷内轰鸣,“磨盘原,那里一马平川,无遮无拦!正是我高原铁骑冲锋陷阵,碾碎一切的绝佳之地!”

“张巡星夜兼程而来,人困马乏,立足未稳,队形散乱!本王要你像冈底斯神山崩落的万年冰雪,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在他们最脆弱、最混乱的时刻,将张巡的朱雀军团主力,给本王彻底碾碎!踏成齑粉!”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牵动伤口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这痛楚反而点燃了他眼中更炽烈的火焰,声音充满了原始的蛊惑与毁灭的决绝:

“巴图鲁!我的兄弟!记住!‘天雷’再利,也经不住万马奔腾的践踏!它需要时间准备,需要特定的距离才能施展!冲进去!贴上去!用我们战马最狂暴的铁蹄,用我们勇士最锋利的弯刀,撕裂他们的阵型!搅碎他们的骨头!”

“告诉儿郎们,破阵之后,唐军所有的火器、精良的明光铠、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任他们挑选!”

“此战若胜,整个蜀地的财富、女人、肥沃的土地,取之不竭!本王在此,以长生天和历代先赞普之名起誓!”

赤德祖赞的声音陡然拔至最高,如同惊雷炸响:“第一个冲入张巡中军,砍倒他帅旗者——封王!赏万帐奴隶!世袭罔替!”

“轰!”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火星,帐内残存的将领们,连带着巴图鲁身后的亲兵,呼吸都瞬间粗重起来,眼中爆发出贪婪与狂热交织的光芒!

封王!万帐奴隶!这是足以让任何勇士为之疯狂的泼天富贵和永恒荣耀!

巴图鲁的胸膛剧烈起伏,古铜色的脸庞因激动而涨红,那道狰狞的刀疤更是红得发亮。

他眼中爆发出狂热的、近乎殉道般的、混合着对荣耀的渴望与对“天雷”刻骨恐惧的复杂光芒。

他猛地向前,巨大的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单膝跪地,沉重的膝盖砸得铺地的厚毡都陷了下去!

粗壮如树干般的臂膀抱拳于胸,声音如同高原滚动的闷雷,带着铁血铸就的誓言,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末将巴图鲁,领命!此去磨盘原,要么斩下张巡狗头,献于王帐之前!要么……”

他抬起头,眼中是磐石般的决绝,“末将此身便葬于那磨盘之上,血肉为泥,筋骨为石,也为后来者铺平通往胜利之路!长生天见证!”

“好!好!好!”赤德祖赞连吼三声,独眼中复仇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将整个帐篷点燃。

剧烈的情绪波动牵扯着他脸上狰狞的伤疤,肌肉扭曲跳动,显得无比骇人,“本王就坐镇此地,亲自督阵成都攻城!待尔等捷报传来,本王倒要看看,那成都城头的守军,可还有半分顽抗之心!”

让唐人的血,染红蜀中的每一寸土地!让张巡的头颅,成为我吐蕃勇士最荣耀的酒杯!散!”

“吼!”将领们齐声应诺,如同群狼啸月,带着各自沉重的使命和澎湃的杀意,匆匆掀帘而出,奔向自己生死相托的部队。

沉重的脚步声、传令兵撕心裂肺的呼喝声、战马被牵出时不安的嘶鸣声、兵器甲胄碰撞的铿锵声瞬间打破了营地的死寂,一股山雨欲来、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如同无形的狂潮,迅速弥漫了整个吐蕃大营,直冲云霄。

几乎就在吐蕃大军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疯狂运转、烟尘四起的同一时刻。

距离吐蕃大营不到三里的一处隐蔽山坳,几丛茂密的、沾满露水的灌木被一只沾满泥灰的手极其小心地拨开。

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透过缝隙,紧紧盯着山下吐蕃营地腾起的巨大烟尘和如同数条巨蟒般分头涌动的部队。

他正是潜伏在此的不良人暗探小队队长——代号“鹞鹰”的崔五。

他身后,两个同样伪装精良、如同两块不起眼岩石的同伴,屏住了呼吸。

“动了!主力分兵了!四个方向!”崔五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山风吹散,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和洞察一切的紧迫感,“快!按甲字预案,给三位将军发信!用最快的‘穿云’!”

三人动作迅捷如狸猫,无声地从背囊夹层中取出三个比手指略粗的细长竹筒,上面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

竹筒内,是早已用密语写好的、关乎数万人生死的绝密军情。

他们熟练地将竹筒牢牢绑在三只羽毛呈现暗灰色、体型精悍、眼神锐利的信鸽腿上。这是经过特殊训练、耐力与速度都远超寻常的“穿云鸽”。

崔五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双手捧起其中一只信鸽,凑到嘴边,如同对着生死兄弟最后的嘱托,声音低沉而凝重:

“给张帅:吐蕃主力分兵四路:一路两万佯攻成都(扎西多吉);一路一万五千精骑(双马)急袭葫芦口,目标张小虎将军(贡布多吉);一路八千精锐步骑伏击云雾谷,目标刘志群将军(索朗坚赞);主力一万八千由巴图鲁统领,直扑磨盘原,意图伏击我军主力!赤德祖赞亲镇大营。火药事,恐其已有防备。万望小心!”

他语速极快,字字清晰,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信鸽的灵魂。

他捧起第二只。

“给刘将军:吐蕃索朗坚赞率八千精锐步骑(步跋子为主),已前往云雾谷设伏!目标为贵部!请务必小心山路,多派斥候探查前方隘口,谨防伏击!切勿冒进!”

最后是第三只。

“给张将军:吐蕃大将贡布多吉率一万五千精骑(一人双马),正全速扑向葫芦口!意图伏击贵部!请火速戒备!或改变路线,或抢占有利地形固守待援!十万火急!”

崔五仔细检查了一遍竹筒的绑缚和火漆,确认万无一失。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双手捧着最后一只信鸽,低声如同最虔诚的祷告,又如同最严厉的命令:“去吧!小家伙!飞!用你最快的速度!一定要送到!送到!”

他手臂灌注了全身的力量,猛地向上一扬!

扑棱棱——!

三只灰色的“穿云鸽”如同三道离弦的灰影,瞬间冲破灌木的遮蔽,振翅高飞!

强劲的翅膀拍打空气,发出急促而有力的声响。

它们在空中略一盘旋,锐利的眼睛迅速辨认方向,随即如同三道撕裂阴霾的灰色闪电,朝着张巡、刘志群、张小虎大军所在的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义无反顾地疾驰而去!

小小的身影迅速变小,融入了黎明前灰蒙蒙、压抑沉重的天空,消失在山峦的轮廓之后。

山坳里,崔五和两名同伴依旧保持着拨开灌木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塑,久久凝望着信鸽消失的天际。

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踪影,他们才缓缓缩回灌木丛的阴影深处,背靠着冰冷的岩石。

三人脸上没有任何轻松,只有化不开的凝重和深沉的忧虑,如同这铅灰色的天空。

信鸽能否顺利穿越这危机四伏、可能盘旋着吐蕃猎鹰的空域?

三位将军能否在千钧一发之际收到这生死攸关的情报?

磨盘原的平原决战、葫芦口的河谷围杀、云雾谷的绝壁伏击……三处即将爆发的修罗血战,任何一处的胜负都将如多米诺骨牌般,彻底改写成都乃至整个蜀地的命运!

暗流汹涌,杀机已如实质的浓雾般笼罩大地。决定生死的战鼓,在无声中,被重重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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