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雅这么一笑话，我更是尴尬得无地自容，只能嘿嘿干笑着，下意识地用手扣了扣后脑勺，那模样，估计跟当年在心理咨询室里面对难缠客户时装傻充愣的样子有得一拼。
“老婆大人英明！是我愚钝，是我愚钝！”我连忙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贴上她的脸颊，语气带着夸张的恭敬，“还请贤妻不吝赐教，这苦肉计，到底该如何演法？为夫我这榆木脑袋，实在是转不过弯来啊！”
苏雅没好气地用手推开我凑得太近的脸，嗔道：“少来这套油嘴滑舌！正经点！”
“是是是，正经，绝对正经！”我立刻挺直腰板，做严肃状，只是眼底那抹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苏雅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缓缓开口道：“你先回答我，如今地府众生，心中最爱戴、最信任的是谁？”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自然是我这个英明神武的幽冥大……”
话说到一半，我瞥见苏雅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头一跳，立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真诚：“……不对！最敬爱的，当然是母仪天下、贤良淑德、深明大义的皇后娘娘您啊！”
“啪！”
话音刚落，苏雅的手掌就毫不客气地拍在了我的脑门上，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嫌弃。
“李安如！”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我，“谁要你在这正经讨论对策的时候，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甜言蜜语了？之前冷战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嘴甜？呸！少拿这些恭维话来糊弄我！”
我捂着并不断疼的脑门，露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小声嘀咕道：“之前……之前您老人家也不让我近前，关门闭户的，我想说也没机会啊……”
苏雅被我这话噎了一下，气得又是一个白眼，那白眼翻得，简直要突破天际了。她用力吸了口气，似乎在平复想再给我一下的冲动，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打岔了！说正事儿呢！”
我见好就收，连忙正襟危坐，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好好好，不打岔，老婆你说，我听着。”
苏雅又瞪了我一眼，才继续分析道：“好，我们说回来。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直接告诉子民‘虚空’的恐怖和真相，他们很可能因为恐惧而崩溃，对吧？”
我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那么，如果我们换一个思路呢？”
苏雅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大帝欺骗大家奉献牺牲，这听起来自然是不好的，会失去信任。但是，如果……在大家奉献牺牲的时候，他们的大帝，其实早已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为了保护大家而浴血奋战、甚至身受重伤了呢？”
我听得微微一怔，眉头皱了起来，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大家奉献牺牲的时候……大帝已经在保护大家……” 我喃喃自语，脑子里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又隔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老婆，你的意思是……？”
苏雅看着我依旧有些迷茫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真是个猪脑子！我当初怎么就……唉，算了算了。”
我赶紧笑嘻嘻地接口：“当然是看上我英俊潇洒、潜力无穷啊！”
“去你的！”
苏雅啐了一口，懒得再跟我贫嘴，直接点明道：“简单来说，就是要把你的形象，从一个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甚至显得有些冷酷的统治者，转变为一个与子民同甘共苦、甚至比子民承受得更多、默默守护着大家的‘守护者’。”
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继续详细阐述她的计划：“我的想法是，你最近不要再深居简出了，要多出现在子民的视线当中。但每次出现，形象都要精心设计——要显得疲惫，带着战斗过的痕迹，衣衫可以有些破损，气息可以刻意伪装得有些不稳，甚至身上可以弄些看起来吓人但实际上不碍事的‘伤’。”
我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似乎明白了一些。
苏雅继续道：“比如，你可以选择在某个城区的上空，突然‘力竭’地从空中坠落下来——注意，是看起来力竭，不是真摔。落点最好选在人多的地方。当子民们惊慌地围上来时，你要挣扎着站起来，摆手说‘无妨’、‘小伤而已’，但言语之间，要透露出你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是为了抵御企图入侵冥界的‘大敌’，为了保护冥界的安宁才受的伤。”
“与此同时，”
苏雅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谋划的狡黠，“让夜枭手下的幽冥暗卫，暗中在民间散播一些流言。内容就是大帝一直在暗中与极其可怕的敌人作战，为了不引起恐慌，才独自承担了这一切，情愿自己受伤，也不愿子民们过早面对恐惧而牺牲。”
听到这里，我猛地一拍大腿，豁然开朗！脑子里那层薄雾瞬间消散，整个计划变得清晰无比！
“我懂了！”
我激动地抓住苏雅的手，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老婆，你的意思是，先通过一次次‘表演’，在子民心中建立起一个‘默默付出、伤痕累累的守护大帝’的形象！让他们在感到现在生活艰苦的同时，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他们的陛下承受着远比他们更大的压力和危险！”
我兴奋地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说：“一次两次或许效果不明显，但次数多了，再加上流言的发酵，子民们对我的信任和爱戴，会从对强权的敬畏，转变为对‘守护者’的心疼和拥护！等到这种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比如，在某一天，我在一个更盛大、更公开的场合，比如森罗校场，再次‘重伤’坠落，让成千上万的子民亲眼目睹！”
我的语速越来越快，思路也越来越清晰：“那个时候，当他们确信他们爱戴的大帝一次又一次地为了保护他们而受伤，而且传言中大帝是为了不想让他们牺牲才独自面对强敌，这种巨大的情感冲击下，整个地府的民心都会凝聚到一个顶点！他们对我的信任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雅：“而就在这个情绪的最高点，我再站出来，将‘虚空’的真相，以及我之前为何要让地府进入战时状态的原因，坦诚布公地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们面对的敌人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如此拼命，我之前隐瞒，是怕大家恐慌，但我一直在与他们并肩作战！”
我越说越觉得此计精妙无比，用力挥舞着手臂：“到了那个时候，地府众生对真相的接受度，绝对会极高！恐慌肯定会有，但更多的将会是被激励起来的斗志和同仇敌忾的决心！甚至，在这种悲壮而崇高的氛围下，对虚空本能的恐惧，也会被‘保卫家园、不能辜负大帝牺牲’的强烈情绪冲淡大半！好计策！果然是苦肉计！老婆，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激动得难以自持，猛地伸出双臂，不由分说地抱住苏雅，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发出响亮的“啵”的一声。
“哈哈哈！我李安如是何德何能，竟然娶到了你这样一位贤良淑德、又智计无双的好老婆！真是祖坟冒青烟，不，是祖坟喷火了！”我抱着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不停地夸赞。
苏雅被我突如其来的热情举动弄得一愣，随即脸颊飞红，羞恼地用手捶打着我的后背，娇嗔道：“放开我！你个登徒子！谁让你……谁让你亲了！快放开！”
但她那点力道，对我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她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开，也就由我抱着了，只是嘴上不饶人，那娇俏的白眼自从我开始“悟了”之后，就几乎没从眼眶里下去过，此刻更是翻得快要看不见黑眼珠了。
“少在这拍马屁！计策是有了，具体怎么实施，细节多着呢！别高兴得太早！”她虽然语气嫌弃，但眼角眉梢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为我感到高兴的笑意。
寝宫内，之前冷战的阴霾彻底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充满希望的氛围。帝后二人，终于再次心意相通，开始为地府的未来，共同谋划一场惊天动地的“戏码”。
兴奋过后，我和苏雅很快冷静下来。一个好的计策雏形只是开始，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将它完美地付诸实践，每一个细节都关乎成败，甚至关系到地府的稳定。
苏雅轻轻从我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微乱的发丝，脸上恢复了冷静和睿智，“这戏要演得真，演得让人信服，需要周密的计划。你的伤势如何伪装？‘坠落’的时机和地点如何选择？流言散播的节奏和尺度如何把控？还有，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光靠我们两个不行，必须得到玄阴、墨鸦、厉魄、夜枭他们的配合。”
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玄阴四人是我地府统治的核心班底，各有所长，缺一不可。没有他们的全力配合和执行，这出“苦肉计”根本玩不转。
“事不宜迟，”我站起身，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立刻召他们来森罗殿偏殿议事。此事机密，不宜在朝堂公开。”
苏雅补充道：“嗯，就以……商议近期边防虚空渗透风险为借口吧。这样既显得紧急，又不至于过早泄露我们的真实意图。”
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立刻通过神识向殿外侍立的幽冥卫下达了旨意。片刻后，四道身影便匆匆赶到了偏殿。
进入偏殿之后，看到我和苏雅都在，而且我换上了一身罕见的阳间便装，苏雅脸上也没了往日的清冷，反而带着一丝暖意，都微微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掩饰下去，齐齐躬身行礼：
“臣等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坐。”我指了指早已备好的座位，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待四人落座，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后，我没有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召诸位爱卿前来，是有一件关乎地府未来稳定乃至存亡的大事，需与诸位密议。”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将他们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玄阴眼神凝重，墨鸦若有所思，厉魄腰杆挺直，露出专注的神色，夜枭则低垂着眼睑，仿佛在感知殿内的每一丝气息波动。
“朕决定，”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将‘虚空’的真相，公之于众。”
话音落下，偏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玄阴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他毕竟是老部下，很快压下惊愕，沉声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虚空之恐怖，远超寻常妖魔，若贸然公开，恐引发滔天恐慌，地府如今紧绷之局势，恐有顷刻崩塌之危啊！”
墨鸦也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忧虑：“陛下三思！民意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地府子民虽劳作艰苦，但心中怀有对陛下之信任与对保卫家园之热忱，方能维持局面。若骤然得知面对的是如此绝望之敌，臣恐……士气崩溃，民心思变！”
厉魄虽然没有立刻说话，但紧皱的眉头和握紧的拳头也表明了他对此事的极度担忧。作为武将，他太清楚士气的重要性。
只有夜枭，依旧沉默，但微微抬起的眼睑下，目光闪烁，似乎在急速思考着什么。
我早已料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并不意外。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诸位爱卿的顾虑，朕岂会不知？”我缓缓道，“若直接公开，后果确如尔等所料。但朕并非要鲁莽行事。朕与皇后商议后，有一计，或可化解此危局，甚至能将潜在的恐慌，转化为更强的凝聚力。”
我将目光投向苏雅，示意她来阐述。
苏雅会意，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才用她那清冽而清晰的声音，将我们之前商讨的“苦肉计”大致框架，向四位重臣娓娓道来。她没有说得过于详细，但重点突出了形象转变、多次“遇险”、流言引导、最终在情绪高点公开真相的核心思路。
苏雅讲完后，偏殿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气氛与刚才截然不同。不再是震惊和反对，而是深深的思索。
玄阴抚着胡须，眼神中精光闪烁，半晌才缓缓开口：“陛下，娘娘，此计……可谓剑走偏锋，风险极大。但若操作得当，或许真能奇效。老臣所虑者，在于‘演’这个字。陛下伤势可伪装，但战斗痕迹、气息波动，乃至面对子民时的那种‘疲惫与坚韧’，都需要做到以假乱真，否则一旦被看穿，反噬将更猛烈。”
墨鸦接着说道：“玄阴大人所言极是。此外，流言散播需掌握火候。过早过猛，易引人怀疑是刻意为之；过晚过弱，则效果不彰。需似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却又深入人心。且流言内容需精心设计，既要暗示陛下之艰辛与强敌之可怕，又不能过于具体，以免造成提前恐慌。”
厉魄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陛下！若是要演受伤，何不来点真的？末将可安排心腹将士，与陛下‘切磋’几招，留下些皮外伤，岂不更显真实？总好过全靠法术伪装！”
他这话一出，顿时让气氛有些古怪，连玄阴都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位爱将：“厉魄，你的好意朕心领了。不过，‘切磋’就免了，朕相信夜枭的手段。”
我可不想没事找顿打，哪怕是自己人下手。
一直沉默的夜枭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如同夜枭啼鸣：“陛下，娘娘。伪装伤势、制造战斗痕迹、控制坠落时机与地点，这些技术层面的事情，幽冥暗卫可以做到天衣无缝，请陛下放心。流言引导，亦是暗卫本职。臣所虑者，在于最终公开真相时，场面与言辞的掌控。需选择一个万无一失的场合，并有足够的武力预防任何可能的骚乱萌芽。”
听到四位重臣并没有一味反对，而是开始从各自负责的领域思考如何完善和执行这个计划，我和苏雅对视一眼，心中都松了口气。这就是拥有一个成熟班底的好处，他们或许会有疑虑，但一旦决定方向，便会竭尽全力去实现。
“好！”我精神一振，“既然诸位爱卿认为此计可行，那我们就来商定具体细节！”
接下来的时间，偏殿内展开了一场极其细致甚至堪称“斤斤计较”的讨论。
关于“伤势”与“形象”，夜枭提出，可以使用一种幽冥暗卫秘传的“幻殒术”，配合一些特殊的药物和能量操控，模拟出被虚空能量侵蚀、过度消耗魂力等多种伤势效果，外表看起来触目惊心，甚至能模拟出相应的能量波动和虚弱气息，但对本体伤害极小，且可快速“恢复”。
他甚至还建议，可以刻意让伤势每次都有所不同，显得战斗对象和强度不一，更具真实性。厉魄虽然放弃了“真打”的建议，但还是坚持在我“坠落”时，他要在附近安排精锐小队“恰好”巡逻，既能“及时”救援，也能作为“目击证人”。
关于“演出”地点与频率，墨鸦拿出了一份地府主要城镇和交通要道的地图。
我们仔细研究了人口密度、消息传播速度等因素。
决定第一阶段，先在几个重要的边境军镇和大型工坊区进行两到三次“小规模”亮相，比如在城墙上视察时“突然”旧伤复发踉跄一下，或者在工坊区上空飞过时“气息不稳”降低高度引起注意。
第二阶段，则在酆都外围的几个卫城进行一两次“低空坠落”表演。
最后阶段，才是森罗校场的“终极演出”。
频率不能太高，以免显得刻意，也不能太低，否则热度无法持续。大致定为一月两到三次，整个计划持续两到三个月。
关于流言引导，这是墨鸦和夜枭的重点合作领域。
墨鸦负责起草几种不同版本、侧重点各异的“小道消息”，从“大帝暗中巡视边境击退未知强敌”到“古老预言揭示冥界将面临浩劫，唯有大帝方能守护”等等，层层递进。
夜枭则负责通过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市井混混、甚至军营里的“大嘴巴”等渠道，以看似无意的方式将这些消息散布出去，并监控舆论动向，及时调整策略。
关于最终公开，玄阴对此最为谨慎。
他建议最终公开真相的场合，就定在森罗校场，但需要提前以“大帝有重要关乎地府存亡之事宣告”为由，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军民集会。
同时，六军和镇渊军必须处于最高戒备状态，暗中布置好应对突发情况的方案。公开演讲的言辞，则由墨鸦主导起草，既要坦诚，又要充满力量，旨在激发斗志而非恐慌。
我们还讨论了无数细节：如何确保“坠落”时不真的砸到人？如何控制“伤势”恢复的速度显得合理？万一有精通医术的鬼修看出破绽怎么办？每个问题都被提出，然后集思广益，找出解决方案。期间有争论，有补充，甚至厉魄和夜枭还因为安全布控的细节差点吵起来。
我和苏雅作为主导者，则不断权衡、拍板。看着四位重臣从最初的疑虑到后来的全心投入，甚至开始主动完善计划的各个角落，我心中充满了感慨。这就是我的团队，地府真正的基石。
当所有的细节都大致商定，窗外冥界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预示着时间过去了很久。
玄阴最后总结道：“陛下，计划虽已初定，但执行之中仍需随机应变。老臣建议，此事仅限于我六人知晓，绝不可泄露第七耳。所有参与布控的军士、暗卫，也只告知其部分任务，不知全貌。”
我们都凝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那就按计划行事。诸位，地府的未来，乃至三界的变数，或许就在此一举了。拜托了！”
玄阴、墨鸦、厉魄、夜枭齐齐起身，躬身应诺：
“臣等，定不负陛下（娘娘）所托！”
他们的声音在偏殿中回荡，我笑着颔首，一场精心策划、关乎人心的“大战”，即将在这幽冥地府，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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