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宛如鸟儿般轻快交流着的贵妇人的谈笑声。
“枫叶没多久就要凋零啦。时间过得可真快。冬天眼看就要到了。”
“再这么下去，一不留神，年都过完了。对了，雷臣使团什么时候离开拉尔斯？”
亚历山大王子的随从悄悄地转换了话题，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格拉迪斯身上。驾驭着一匹美丽白马的格拉迪斯，今日格外的平静，就如同这晴朗的天气一般。
“大概四天以后吧。希望拉尔斯能安宁一些。居然把曼斯特宫交给对格拉迪斯做出那种事的人。陛下可真是大度。”
三王子的随从也在暗中帮腔。就在对比约恩·德奈斯特的闲言碎语又增多了几句的时候，格拉迪斯依旧一脸平静地赶着马，虽说她的态度不像是先邀请大家来骑马的那个人，但没有人将此视为一个问题。
难怪会是这样。
格拉迪斯最近突然变得沉闷且多变的形象，大致能用这个来解释。做出那种事的前夫竟然带着新的妻子来到这个国度度蜜月，这心情怎么可能会好。
在湖面上缓缓地转了一圈之后，刚过三点。就在今晨寄给曼斯特宫的信中所写的那个时间。
一直毫无表情、只盯着前方的格拉迪斯，眼神开始微微地晃动。
难道是卡伦改变主意了？那个忠实的人。
握着缰绳的手加重了力道，格拉迪斯竭力维持的平常心开始迅速地崩塌。
这是不该做的事情。
自己很清楚，以不正当的方式窥探大公妃，还不够，甚至策划这种计谋，是多么的卑劣。但即便如此，那颗永不停息的心，将格拉迪斯推向了越来越深的泥潭。
‘还是放弃所有的迷恋吧’。
在单独会见比约恩的那天，父亲一脸绝望地说道。这对于原本因为希望微弱而更加殷切等待的格拉迪斯来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是个好女人。都很珍惜。
比约恩，那个了不起的比约恩·德·奈斯特说过关于自己妻子的话。
格拉迪斯很清楚，那如刀锋一般的话语是为了刺痛自己。虽明知如此，却仍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我不能像那个女人那样？
那种彻头彻尾的后悔和自卑感侵蚀着内心。但更可怕的是，给自己带来这种地狱般感受的对手竟然是艾尔娜。不忍心欺骗所有人，拥有着自己本应失去的一切，被浅薄欲望驱使着的那个差劲女人。
格拉迪斯凝视着步道，目光冰冷。感觉自己从未被人肆意地憎恨或者嫉妒过的心灵，被刻上了无法洗净的污渍。倘若比约恩是打算伤害痛恨的前妻，那么这算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那边好像有人过来了？还有客人要来吗？”
格拉迪斯像是在掩饰愤怒一般低下头，急忙将目光投向同行者所瞟的方向。一个戴着花圈和彩带装饰得十分丰盛的帽子的女人正沿着湖边的步道走来。
卡伦没有背叛。
格拉迪斯咽下与这一事实所带来的安全感一样强烈的愧疚感，转过马头。与此同时，这位喜欢散步的女士的目光也投向了格拉迪斯。
比约恩珍贵的妻子，艾尔娜。
“艾尔娜呢？”
看到妻子空着的房间，比约恩的眼角眯了起来。事后得知王子回家的消息赶来的女仆努力掩饰着僵硬的表情，露出了微笑。
“妃殿下暂时到附近的湖边去兜风了。”
“湖？”
“是的。离曼斯特宫不远……”
“啊啊。那里。“
比约恩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地穿过妻子的卧室。这才恍然，附近有一条适合散步的湖边小路。那种程度的外出没问题。反正遇到的只会是森林、湖泊或者松鼠。
想起艾尔娜叽叽喳喳讲述的松鼠故事，比约恩不禁扑哧笑了。他讨厌话多的女人，讨厌在床上话多的女人更甚，但对于艾尔娜那莫名的唠叨并没有太反感。是因为她是那个在性爱中讲松鼠吃核桃和杏仁故事的特别女人吗？
不以为然的比约恩坐在靠窗的书桌前。跟在后面的女仆在合适的距离停下。
“对不起，王子。我没有提前得知您回家的消息，所以准备得不充分。“
“没关系。是我的反复无常。”
比约恩翻开放在桌子正中的蓝色笔记本，淡然地回答。
是他让原定于今日下午进行的收购谈判破裂。只因为今日是晴朗的日子，无法忍受得到喘息机会、开始卑鄙谋划的对手。他们也需要几日，以清醒的理智回想自身的处境。
“艾尔娜，怎么样？”
比约恩双腿交叠坐着，下巴抵在桌上。缓慢的翻纸声尖锐地划破平静房间里的空气。
“这是我不敢评价妃殿下的事情。”
卡伦咽了好几次口水才给出回答。比约恩检查着填满熟悉名字的图表，微笑着看向这样的女仆长。
“是吗？”
“是的，王子。”
“真奇怪。”
比约恩合上伊曼·艾尔娜的笔记本，起身靠在桌上。
“但为何在我眼中，好像你已经做出了评价。”
他盯着女仆长，目光仍带着温和的笑。
曼斯特宫临湖的玻璃温室是为公主所建造的。
身体孱弱的格拉迪斯在首都城外的曼斯特宫度过童年，国王怜悯这个小女儿，送她一间温室，让她四季都能见到美丽的花朵和蝴蝶。从侧面足以看出王室对唯一公主的疼爱。
艾尔娜喝着淡而无味的茶，听着拉尔斯王子妃们讲述这温室的来历。果然，偌大而漂亮的温室里满是各种珍稀的花草和蝴蝶。那是一个永恒的春天的世界，让人忘却玻璃墙外的季节。
“如此看来，收到来自莱岑的求婚信的地方正是这温室。”
一直沉默着的格拉迪斯轻声说道。
“那是一封极其美丽的信。我从未见过比它更美的。大公妃收到的求婚书想必也是这般吧？”
公主如回忆珍贵往昔一般笑容满面，丝毫看不出有任何阴霾。其他同行者则是一脸困惑，显得毫不关心。
并非巧合。
艾尔娜果断地放下茶杯。
女仆卡伦劝她去曼斯特宫附近的湖边游玩。说与树林相互映衬的水色十分美丽，是拉尔斯王室之人钟爱的地方。只是享受一下短暂的散步，无需特别准备或许可。
这突如其来的友善让人有些疑惑，却没想到竟藏有这般算计。当有所察觉时，艾尔娜已然面对着以格拉迪斯公主为首的拉尔斯王室的女人们。
“我收到的是鲜花，而非信，公主。那是一朵极其美丽的红玫瑰。“
艾尔娜平静地回答。是因为这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吗？相比在混乱的船上茶会，这次她能够冷静许多。
“难道您未曾收到求婚书就成婚了？”
公主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那是极大的耻辱。
“比约恩也真是。如此善于写信之人，竟然这般无情。“
这位富有戏剧性的公主轻轻叹息一声，目光又落到艾尔娜身上。艾尔娜不再躲避那双眼睛。
在收到为纪念这奇迹般的巧合而一同喝茶的提议时，她就知道公主的目的。所以艾尔娜决定不再逃避。前几日的事情是自己的错，但今日不同。她不想在明显的恶意面前退缩。
“要我带您参观一些心爱的鲜花吗？”
没等艾尔娜回答，格拉迪斯已经从茶几旁起身。明白其用意的艾尔娜淡然应允。
“现在直说吧，公主。”
聚集在茶几旁的贵妇人的交谈声变得模糊，艾尔娜率先开口。两人走在花香浓郁的步道上，在巨大棕榈树形成的阴影下停住了脚步。
“您说什么，大公妃？”
“我想您单独叫我出来肯定是有单独的话要说。”
“您一定是误会了。我只是想带您看看美丽的花。大公妃看起来很喜欢花。“
格拉迪斯如探寻一般缓缓打量着艾尔娜，绽放出如同满花坛花朵般灿烂的笑。
艾尔娜在暂时避开视线的地方看到一朵银铃花。整个宽敞的花坛都被那种花填满。
不行。
菲茨太太听到有人请求用银铃花做花束时坚决的回答，在这甜香中浮现。
绝对不行。
她再三强调的声音愈发严厉。虽然当时已经隐约猜到原因，但在公主的温室中面对银铃花，艾尔娜再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处境。
半个大公妃，一生都要活在格拉迪斯公主的阴影之下。
“太美了。”
格拉迪斯注视着艾尔娜视线所及的花坛，和颜悦色地接着说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我最喜爱的花。大公妃也是如此吧？”
格拉迪斯眯着眼指向艾尔娜帽子上的银铃花环。
“我们有很多共同点。喜欢同一种花，又喜欢同一个男人……啊。这有些失礼了。抱歉。”
说出的话越是残忍，格拉迪斯的声音就越低沉柔和。
“嘿，还有粉色的银铃花。这是拉尔斯独有的珍贵品种，走的时候送您几株。”
格拉迪斯走向下一个花坛。虽犹豫了片刻，艾尔娜仍然保持着淡定，跟在公主身后。当这毫无意义的温室观赏即将结束时，一直泰然自若讲述着花的故事的格拉迪斯露出了本意。
“您可知比约恩是多么受人爱戴的王储？”
格拉迪斯呆呆望着王冠形状的花朵，打破了原本惊险的沉默。
“我想将王冠还给这样的比约恩。”
格拉迪斯转向艾尔娜，不再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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