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文克劳塔楼的夜风带着湖水的潮气，从螺旋楼梯顶端灌进来。阿米莉亚抱着书，一步两级地往下冲——她刚听肖像里的骑士说，汤姆在公共休息室门口站了快半小时，脸色“像刚掘开的坟”。
她的心脏在胸口里乱跳，一半是恐惧，一半是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拐过最后一道弯，她猛地刹住脚步。
汤姆·里德尔背对月光，黑袍与石墙融为一体，只有指节上的血痂在幽暗中发红。
他听见动静，缓缓抬眼，那眼神像被剥了皮的月亮，冷得发疼，却又带着近乎贪婪的渴望。
“阿米莉亚，”他轻声叫她的名字，像在试音，“你终于肯见我了。”
阿米莉亚的喉咙发紧。她应该转身就跑——理智这样尖叫。
可她却把书抱得更紧，仿佛那是盾牌，然后一步步走近，直到能闻到雪松与血腥味混在一起。
“你的手……”她声音发颤，“打架了？”他不是一向不喜欢那种粗暴的形式吗？
汤姆低笑一声，没有回答。下一秒，他忽然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魔杖“啪”地掉在地上，滚到墙角。
“怕我？”他俯身，呼吸贴在她耳侧，“还是想再教我一道新咒语，好让我继续当你的完美作品？”
疼痛与惊惧让阿米莉亚眼前发黑，她却强迫自己抬头，直视那双深得看不见底的黑眼睛。
“我怕，”她咬字清晰，“但我更怕你一个人把骨头嚼碎了咽下去。”
——那是几天前她在地窖说过的话。汤姆的指节微微一僵，杀意与错愕在眼底交锋。
趁这间隙，阿米莉亚猛地挣开手，却并未逃跑，而是向前一步，环住他的腰，把额头抵在他胸口。
扑通——扑通——
他的心跳快得离谱，像困兽在撞笼。她收紧手臂，听见自己颤抖却固执的声音：
“一分钟……就一分钟，让你记得体温是什么味道。”
汤姆的呼吸停了一拍。随后，他忽然低头，把脸埋进她肩窝，动作近乎凶狠，像要把她锁骨碾碎。
阿米莉亚疼得发颤，却仍用左手一下一下顺他紧绷的背脊——那姿势像在安抚炸毛的猫，又像在给受伤的狼缝合伤口。
“你在施舍我？”他的声音闷在她颈侧，带着潮湿的灼热。
“我在赌，”她轻声说，“赌那个还会因为破解不出血缘咒而彻夜失眠的汤姆，比想毁掉世界的魔王，早醒一秒钟。”
汤姆浑身一震，蓦地收紧手臂，几乎要把她勒断。
阿米莉亚眼前泛黑，却固执地继续那笨拙的安抚。渐渐地，那铁箍般的力道松了半分。
就在此时，楼梯口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有人踩断了枯枝般的落烛。
“哎呀，看来我们打扰了好事。”
特拉弗斯小姐倚在扶手旁，银绿相间的校袍敞着，露出里面低得危险的领口。
她指尖转着魔杖，目光像淬毒的钩子，从阿米莉亚狼狈的领口滑到汤姆血迹未干的手背。
“里德尔，”她笑得甜腻，“你什么时候改吃拉文克劳的清淡口味了？还是说——”她故意拖长音调，“某些泥巴种同情者打算用拥抱感化斯莱特林？”
空气瞬间降到冰点。汤姆眼底刚褪去的猩红骤然翻涌，他缓缓直起身，把阿米莉亚挡在身后——那动作本能得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特拉弗斯，”他声音轻柔，“给你三秒，滚。”
“别这么凶嘛。”女巫扭着腰走近，魔杖挑起汤姆下巴，“我只是来提醒你，伯斯德那边已经准备反击——”
“一。”
汤姆的魔杖滑入掌心，杖尖泛起幽绿的光点。
特拉弗斯脸色微变，却仍不死心，目光越过他肩，射向阿米莉亚：
“小可怜，你以为他真会为你收爪？”
“二。”
“你算哪根葱？”
绿光骤然炸裂。特拉弗斯尖叫着被击飞，背脊撞上石墙，头发瞬间枯白了一绺。
她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发出受伤野猫般的嘶叫。
“下次，”汤姆收杖，声音像寒铁滑过冰面，“烧穿的就不是头发了。”
特拉弗斯连滚带爬地逃下楼梯，尖叫声在塔楼回荡。
汤姆却未回头，只垂眸盯着自己仍在发抖的右手——那上面沾着特拉弗斯被削掉的一缕头发，像一小截死蛇。
“看到了？”他自嘲般低笑，“我天生就会粉碎东西。”
阿米莉亚弯腰捡起自己的魔杖，走回他面前，忽然伸手，把那缕灰发从他指缝轻轻拂落。
“那就学，”她声音发颤却执拗，“学怎么不捏碎。你教过我黑魔法防御，我教你……怎么松手。”
汤姆眯起眼，像听见一个荒诞的笑话。“你以为上课呢，特拉弗斯小姐的脑袋是教学用具？”
“至少你刚才没杀她。”阿米莉亚抬眼，眸里闪着潮湿的星，“那一秒的犹豫，就是你的作业。”
汤姆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指腹擦过她下颌——那里有一道刚才被他掐出的青紫。
“疼吗？”
“疼。”她诚实点头，却握住他的手腕，把掌心贴在自己心口，“可这里更疼——如果你继续一个人发疯。”
掌心底下的跳动急促而滚烫，像要把血液泵进他冰冷的静脉。
汤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得近乎哀求：
“别骗我，阿米莉亚。我最恨别人骗我。”
那一瞬，他不再是斯莱特林的王，也不是冈特家肮脏的遗孤，只是一个被真相剥了皮、怕再被丢下的男孩。
阿米莉亚鼻尖发酸，却强迫自己微笑：“那你也别骗我。至少今晚——我们说真话。”
汤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叹息。然后，他牵着她，走到休息室最角落的窗边——那里有一架废弃的天文望远镜。他背靠着墙，缓缓滑坐下去，像耗尽电量的炼金人偶。
阿米莉亚挨着他坐下，把兜里最后一颗蜂蜜糖剥开，塞进他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汤姆皱了皱眉，却没吐掉。
“我找到了我的……母亲。”他盯着窗棂上的月光，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她是个疯子，用迷情剂偷了一个麻瓜。我是那场强奸事件的副产品。”
阿米莉亚呼吸一滞，却忍住没开口，只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
“他们抛弃我，像扔掉一只死老鼠。”汤姆笑了一下，眼神空洞，“而我曾以为自己是风暴，是王。”
“你是风暴，”她轻声说，“可风暴也会迷路。让我……做你的罗盘，好不好？就一晚。”
汤姆侧头，黑眸里映出她有些模糊的轮廓。良久，他伸手，把她的手指包进自己掌心，慢慢扣紧——那力道仍带着掠夺，却第一次出现了依赖。
远处钟楼传来三声敲击，宣告宵禁。阿米莉亚知道，天亮之后，他会重新戴上完美面具，继续编织血与恐惧的网；而她也要回到长桌另一端，继续这场危险的双人舞。但此刻
此刻他们并肩坐在废墟般的塔楼角落，分享一颗糖的温度，像两个在洪水里抓住同一块浮木的囚徒。
窗外，乌云裂开一道缝，月光漏进来，照亮他们交叠的影子——一道纤细，一道修长，像两株被风暴拧在一起的藤蔓，在裂缝里共享一滴即将蒸发的露水。
而风暴，暂时停了。
特拉弗斯几乎是滚下螺旋楼梯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像耻辱的烙印。她的背脊火辣辣地疼，但远比不上胸腔里沸腾的羞怒——里德尔竟为了那个拉文克劳的泥巴种，对她出手！
脚步声在空荡的塔楼里撞出回响，一声声敲打着她几乎崩断的神经。她猛地停在三楼走廊的阴影里，指甲深深抠进粗糙的石壁，直到指尖传来钝痛。
里德尔她动不了……至少现在不能。但那个阿米莉亚·怀特？那个自以为是的、用怜悯眼神玷污斯莱特林高塔的蠢货？
一个阴毒的计划如同毒蛇，在羞辱的温床上迅速孵出。
她知道阿米莉亚每周三晚上都会去图书馆禁书区附近替平斯夫人整理逾期未还的书籍——那是弗利维教授特许的勤工俭学。那条路偏僻，尤其是靠近移动楼梯岔口的那段，画像稀少，烛光昏暗。
周三。就是明晚。
特拉弗斯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她不需要亲自露面——几个加隆，几句暗示，就能让某些渴望向“斯莱特林继承人”表忠心的蠢货心甘情愿地代劳。卡罗兄弟总是格外“热心”，不是吗？
她想象着：从暗处甩出的禁锢咒，堵住尖叫的沉默咒，然后是把那贱人推进废弃教室锁死的门……或许还有几道恰到好处的“疖子咒”或“脱发咒”，让她足够狼狈，却又不会留下永久性的魔法伤痕——足以成为霍格沃茨又一个无头公案，足以让那个拉文克劳明白，有些角落，不是她该沾染的；有些人，更不是她能碰的。
最重要的是，这记耳光要足够响亮，必须扇到里德尔脸上。让他知道，他一时兴起的“保护”，是多么可笑和无力。
特拉弗斯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袍子，抚平领口，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惯有的、傲慢慵懒的神情。只是眼底淬炼的恶毒，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她转身，朝着斯莱特林地下室的方向走去，脚步声变得轻快而笃定。
明天晚上，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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