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萨沙的故事，启明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所讲述的这个故事太过匪夷所思了。
他本以为深渊游戏里的副本都是神明虚构创造出来的。
游戏里的神秘力量怎么会侵入到现实世界里，甚至用现实世界里的普通人类进行模拟测试？！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可就真的非同小可了。
萨沙拿出自己的长刀，拿过旁边的毛巾仔细地擦拭着刀刃。
光滑的刀刃映照出她那双冷冽的双眸。
“所以，我才不愿意把你们都牵扯进来。”
“我是个复仇者。”
“祂干涉了我的命运，毁了我的一切。”
“我的家庭，信仰，情感，全都湮灭在了那个雪夜。”
“我一无所有，此生只为了屠戮神只而活。”
沉思了片刻，启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那你的丈夫，他究竟是从人类被变成机械人偶，还是他本来就是神明制造的人偶？”
听到这个问题，萨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不知道。”
“所以我要回到那个副本，我必须要知道真相，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比我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这是我唯一的目标了。”
启明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等那个副本再次开启的时候，叫上黑太和白夜，组队进去吧。”
“……你，你这家伙脑子坏了吗？”萨沙有些无语。
“你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性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
启明眨巴眨巴眼：“我没开玩笑啊。”
他说完，用手杵着下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还可以把小朋友也叫上当打手，把周圆圆喊上当个潜入工具人也不错……”
萨沙这下子是彻底没话说了。
真没想到这家伙已经在思考进去后的事了……
不过启明的这番反应却让她格外地感到安心。
她本以为在说出这件事后，自己这个隐患会被踢出队伍。
一个与神明为敌的亵渎者，很容易给整个队伍带来灾祸。
她也早就做好了相应的觉悟。
但要真的被踢出队伍的话，难免还是会有些难过吧……毕竟和大家相处了这么久。
真的很庆幸。
两人谈话间，艾米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沉默不语。
她低着头，默默盯着脚下的地面。
“来了。”
她突然说道。
启明转过头，疑惑地问道：“什么来了？”
艾米伸出手，指向门的位置：“深潜者，它们，来了。”
话音刚落，整个研究所发出猛烈的震动感，来不及反应的萨沙瞬间摔倒在地。
启明急忙跑到操作台前，紧盯着上方的监控画面。
像是在回应艾米的话语。
监控画面里，数以计百的深潜者们砸开了研究所的外墙，从缺口处冲了进来。
随着研究所外置墙壁被突破，本就老化的地面也紧跟着破裂，海底火山喷发出的岩浆也随之涌了进来。
“草！”启明一拳砸在操作台上。
他没想到变故发生的如此突然。
目前潜水艇的电量还不够支持他们回到海面，至少还需要八个小时。
要是只有几个深潜者的话他们还能对付。
可对方来了那么多人，就算他再厉害，也做不到以一敌百。
还有那些滚烫的岩浆，他们都是血肉之躯，根本无法在高温岩浆里存活。
况且现在自己和萨沙还受了伤，根本支撑不了八个小时。
他在季迟那里看过这里的结构图。
想要撑过八小时，就必须关闭外面的那几扇闸门，将中央控制室完全隔绝在里面。
不锈钢制的闸门不仅能抵挡深潜者们，还能将那些滚烫的岩浆暂时隔绝在外。
可这个时代的科技并不完善。
想要关闭外面的闸门，就必须去往外面的备用控制室手动关闭，而这个设计最大的缺陷就是：只能统一关闭和统一开启。
并不能只单独关闭一扇闸门，要关上就全部关上，包括去备用控制室里的人也会被锁死在里面。
就算是八小时后再开启闸门，回到中央控制室乘坐潜水艇离开……但是，人类的双腿怎么可能跑得过涌动的岩浆？
情况瞬间陷入了一个死局。
他和萨沙必须有一个人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不行，不行！
再想想，再想想办法！
他们一定要离开这里……
再想想……再想想……
萨沙的技能【海洋领主】可以劈开滚烫的岩浆开辟人行的通道，但她现在站都站不稳，更别提到时候从备用控制室折返回来了。
他自己的技能虽然可以用藤蔓制造出一面树墙，但这玩意最怕火焰，根本抵挡不了岩浆的高温！
………
没有别的办法……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萨沙也意识到了这点，她靠在墙壁上，眉头紧锁。
她不能留在这里，她还没有找出雪夜的真相。
可是……她做不到让启明留在这里，用生命替自己开辟求生的道路。
一时间，两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不能死在这里，但也不能看着对方死在这里。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艾米站在门口，她抬起自己硕大的鱼头，看了看面前启明，又转过头看了看靠在一旁的萨沙。
她看出了两人的烦恼。
“我，去。”
她轻轻地说道。
“我也会，操作，我有，记忆。”
“我去。”
“外面，世界很大，但那不是，艾米的，世界。”
她说着，脱下了季迟给她穿上的大衣，小心翼翼地递给面前的启明。
“跟，另一个，小哥哥，说。”
“谢，谢谢，他的，衣服，很抱歉，艾米，弄脏了。”
“但是，洗洗，应该，还能，继续穿。”
“帮，艾米，还给他，谢谢，你。”
她说完，不顾启明的反对，将大衣强行塞进他的怀里，随后又转过身，蹲在杨宇的尸体面前。
布满鳞片的手臂轻轻抚摸着尸体僵硬的脸颊，她俯下身，轻轻在尸体的额头上烙下一吻。
“小哥哥，你，也是，谢谢，你。”
“艾米，很喜欢，你。”
“再见了，小哥哥。”
这是最后的道别。
她说完，转身打开身后的大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启明刚想追上去，却被萨沙叫住了。
“让她去吧。”
“什么？”启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无法接受要让一个孩子用生命为他们铺路。
他不能踩在孩童的尸骨上前进！
萨沙顺着墙壁滑落在地上，脸上露出灰败之意。
“让她去吧……她现在的样子，已经无法回归外面的世界了。”
“没有人会接纳她，也没有人会爱她。”
“就算回到人类社会，她的命运也不会好到哪去，与其是出去面对丑恶的人心……或许，在这里结束，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吧……”
启明愣了愣，也反应了过来。
是啊。
虽然在他们眼里，艾米只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但她现在的模样已经回不去了。
一个长着鱼头，浑身布满鳞片的怪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人类社会所接纳。
萨沙说的没错。
对艾米来说，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永远留在这里。
想通了这件事后，启明也跟着瘫坐在地上。
他抬起头，深邃的眸子望向头顶的天花板。
“我明白了……可我还是……”
“很难受啊。”
…………
艾米寻着记忆里的方向，跑回了备用控制室。
她缓缓走了进去，看向椅子上的那具骸骨。
这是她的妈妈。
十年前，她的妈妈为了保护她，按下了这里的按钮，用生命替她换取了十年的时间。
她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就像那个陷入沉睡的小哥哥一样。
她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再也握不住那双温暖的手了。
但是，没关系。
书里说过，死去的灵魂会去往天堂，可以和自己的家人朋友团聚。
她很快就能再见到妈妈和小哥哥了。
到了那时候，她又能握住他们的手，依靠在挚爱之人的身侧。
重新回到温暖的摇篮里。
“这样的话，艾米，很高兴。”
她说着，跳上椅子，学着记忆里母亲的样子，按下了中间红色的按钮。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回荡在她的耳畔。
她知道，这是妈妈的声音。
是妈妈在说——
艾米，我爱你。
一如十年前那般。
随着闸门落下，备用控制室的灯光全部熄灭。
艾米跳下椅子，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骸骨的身边。
她捧起冰冷的骨头，温柔地将其贴在自己的脸上。
她知道，自己要好好睡一觉了，就像小哥哥那样。
等她再醒来，就能看见自己最爱的人了。
再见面的时候，她一定要领着小哥哥一起去妈妈面前，给妈妈介绍自己的新朋友。
她还要跟妈妈说，自己和小哥哥短暂却十分精彩的冒险之旅。
有小哥哥陪在她身边，她不再是下水道里孤独徘徊的灵魂了。
她在书中看过公主与王子的冒险，很羡慕他们的故事。
这一次，她终于做了一回公主，也有了保护自己的王子。
旅途虽然十分短暂，但她真的很开心。
妈妈一定会夸奖她是个勇敢的孩子，对吧？
那或许是她一直所追寻的应许之地。
没有孤独，没有寒冷，没有疼痛。
她要进入永恒的长眠，回到温暖的摇篮里了。
“晚安。”
她叹息着，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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