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一人纵横

姒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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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8章 龙潜于渊(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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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头的检查结果出来时,李如龙正在安保公司的训练室里扎马步。水磨石地面泛着冷光,映出他绷紧的侧脸,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洼。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腾出手接起,老周的声音裹着哭腔从听筒里钻出来:“小龙,秦叔他……他肺里长了个东西,医生说是良性的,但得尽快手术,不然怕恶化……”

“多少钱?”李如龙的声音有些发紧,扎马步的腿晃了晃,又稳住了。训练室里的其他人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阿力抱着胳膊靠在墙角,嘴角撇出抹嘲讽的笑,像是在看一场早已知晓结局的戏。

“医生说……手术费加住院费,大概要五万。”老周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把能借的都借了,小宇的学费都提前支出来了,还差三万多……”

李如龙挂了电话,站在原地,手心的汗把手机壳浸得发潮。五万块,对现在的他来说像座翻不过的山。他刚预支了五千,安保公司的工资要月底才发,就算加上奖金,离三万也差得远。

“怎么,家里出事了?”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手里拿着条毛巾,显然刚练完瑜伽。训练室里的人都站直了,连阿力都收敛了嘲讽的神色。

李如龙犹豫了下,还是把秦老头的事说了。他没指望女人能帮忙,只是憋在心里难受,说出来能松快些。

女人听完,往训练器械上靠了靠,指尖敲着金属架,发出清脆的响声。“正好有个活儿,明天去邻市接个人,对方愿意出三万块,就是有点风险。”她看着李如龙,眼神里带着审视,“对方是个古董商,最近被人盯上了,需要人护送他把一批货送到指定地点,路上可能会遇到麻烦。”

李如龙的心猛地一跳,三万块,刚好够秦老头的手术费。“什么麻烦?”

“不清楚,可能是抢货的,也可能是仇家。”女人递过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着文质彬彬,“他只说要身手好、嘴严的人,我觉得你合适。”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可以选择不去,毕竟有风险,但这是目前能最快凑够钱的办法。”

李如龙盯着照片上的男人,又想起秦老头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咬了咬牙:“我去。”

“明智。”女人把一个地址和手机号写在纸上,“明天早上六点在公司楼下集合,对方会派车来接你。记住,少说话,多做事,保护好古董商和货物,钱不会少你的。”

第二天凌晨五点,李如龙就到了公司楼下。他穿着安保公司的黑色西装,里面是老周给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阿力开车送他,一路上没说话,只是从后视镜里时不时瞟他一眼,眼神复杂。

邻市的古董街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两侧的店铺挂着褪色的幌子,“聚宝阁”“藏宝斋”的字样在晨光里透着股陈旧的气息。接头的地点是家茶馆,老板领着李如龙往后院走,穿过种着爬山虎的月亮门,看见照片上的古董商正坐在石桌旁喝茶,面前放着个半人高的木盒,用红布盖着,看着沉甸甸的。

“你就是李师傅吧?”古董商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带着戒备,“路上辛苦,先喝杯茶。”他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摩挲,指尖发白,像是很紧张。

李如龙没喝茶,目光落在木盒上。“货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个人。”古董商往门口望了望,语气有些不耐烦,“说好七点到,这都快七点半了。”

正说着,月亮门被推开,走进来个穿旗袍的女人,二十多岁的样子,手里拎着个小巧的皮箱,看见李如龙时愣了下,随即露出个妩媚的笑:“这位就是李师傅?久仰。”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甜得发腻。

“这位是苏小姐,帮我打理些杂事。”古董商介绍道,语气里带着点不自然,“货都在箱子里,我们可以走了。”

李如龙帮着把木盒搬到车上,放在后备箱里,用绳子固定好。苏小姐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回头看他,眼神里的打量让他很不舒服。古董商坐在后座,一直闭着眼睛,双手却紧紧攥着皮包,指节发白。

车开出老城区时,李如龙发现路线不对。“不是去高速吗?”他问司机,司机是个沉默的壮汉,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最近高速在修路,走省道快些。”古董商睁开眼睛,语气生硬,“李师傅不用担心,这条路我常走。”

李如龙没再说话,心里却升起股不安。他摸了摸腰间的铜令牌,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省道两旁是茂密的树林,枝叶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路面坑坑洼洼,车开得颠簸不已。

快到中午时,车突然停了下来。司机说车胎爆了,下去换备胎。李如龙也下了车,往四周看了看,树林密得像堵墙,听不到鸟叫,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透着股诡异。

“我去方便下。”苏小姐往树林里走,高跟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李如龙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的旗袍开叉很高,走路却很稳,不像平时穿高跟鞋的样子。

突然,树林里传来一声尖叫,是苏小姐的声音!李如龙心里一紧,拔腿就往树林里冲,刚跑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回头一看,古董商被司机打倒在地,正捂着头哼哼,司机手里拿着块沾血的石头,眼神凶狠。

“不好!”李如龙知道中计了,转身想回去,却被从树林里窜出来的几个壮汉拦住了,手里都拿着钢管和砍刀。苏小姐站在壮汉身后,旗袍的开叉处露出把闪着光的匕首,哪里还有半分妩媚,眼神冷得像冰。

“李师傅,对不住了。”苏小姐的声音没了之前的甜腻,透着股狠劲,“我们要的是货,不想伤人,你要是识相,就别插手。”

李如龙沉肩坠肘,摆出形意拳的桩功姿势。“货在我车上,想要就得过我这关。”他扫了眼围上来的壮汉,一共五个,个个面露凶光,显然是亡命之徒。

“敬酒不吃吃罚酒!”苏小姐挥了挥手,“废了他!”

壮汉们一拥而上,钢管带着风声往李如龙头上砸。李如龙侧身避开,同时一拳打在最前面那人的肚子上,用的正是秦老头教的“崩拳”,劲透进去,那壮汉疼得弯下腰,像只煮熟的虾米。他趁机往旁边一闪,躲开后面的砍刀,抓住另一个壮汉的手腕,往怀里一带,再顺势一推,那壮汉踉跄着后退,撞在树上晕了过去。

苏小姐没想到他身手这么好,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亲自拿着匕首冲了上来。李如龙不想伤女人,只是避开她的攻击,看准机会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拧,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苏小姐疼得脸都白了,却咬着牙往他腿上踢,李如龙往旁边一跳,同时用脚勾了她一下,苏小姐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剩下的三个壮汉看傻了,站在原地不敢动。李如龙没理会他们,转身往车的方向跑,他担心那个木盒。刚跑到车旁,就看见司机正试图打开后备箱,古董商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别动!”李如龙大喝一声,司机吓了一跳,转身就往树林里跑,李如龙追了几步,没追上,只能作罢。他走到后备箱前,检查了下木盒,还好没被打开。

这时,躺在地上的古董商突然动了动,挣扎着坐起来,摸了摸头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李师傅,谢谢你……”他看着李如龙,眼神里带着愧疚,“其实……这货不是古董。”

李如龙愣住了:“不是古董?那是什么?”

古董商掀开红布,打开木盒,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古董,而是一沓沓崭新的钞票,用橡皮筋捆着,堆得满满当当。“这是我帮人洗钱的黑钱,苏小姐他们是另一伙的,想黑吃黑……”他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欠了赌债,没办法……”

李如龙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难受。他冒着风险来护送,竟然是帮人运送黑钱。“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看你是个好人,不想骗你。”古董商从包里掏出一沓钱,往李如龙手里塞,“这是给你的报酬,你拿着赶紧走,这里不安全,等会儿可能还有人来。”

李如龙看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看木盒里的黑钱,突然觉得很恶心。他把钱扔还给古董商:“这钱我不要,你自己处理吧。”他转身往回走,脚步有些沉重,树林里的风刮在脸上,像被人扇了耳光。

走到省道上时,看见刚才那三个壮汉还站在原地,看见他就像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苏小姐已经不见了,估计也跑了。李如龙没管他们,沿着省道往回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才遇到辆过路的货车,司机好心把他捎到了市区。

回到明善城时,天已经黑了。李如龙没回安保公司,直接去了医院。老周正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打盹,头发乱糟糟的,眼下的乌青比之前更重了。看见李如龙,他赶紧站起来:“小龙,你可回来了!秦叔的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钱……”

李如龙摸了摸兜,空空如也。他把路上的事跟老周说了,包括那箱黑钱,说完后心里松快了些,却又更堵了——秦老头的手术费还没着落。

老周听完,沉默了半天,突然往他手里塞了张银行卡。“这是我找以前省队的队友借的,凑了三万,加上之前的,差不多够了。”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别担心,钱的事总有办法,你没事就好。”

李如龙捏着银行卡,指尖有些发颤。他知道老周的队友大多过得不宽裕,这三万块钱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才借到。“周哥,我……”

“别说了。”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看看秦叔吧,他今天醒了好几次,一直念叨你。”

病房里很安静,秦老头睡着了,脸色比之前好了些,呼吸也平稳了。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空荡荡的左袖上,像蒙上了层霜。李如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秦老头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他没能拿到那三万块,没能遵守对自己的承诺,甚至差点成了帮凶。

就在这时,秦老头的手动了动,像是在做梦,嘴里嘟囔着:“师父……令牌……不能丢……”

李如龙摸出腰间的铜令牌,放在秦老头的手心里。令牌的冰凉似乎让秦老头安稳了些,他攥紧了令牌,眉头舒展开来。李如龙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明白了——钱很重要,但比钱更重要的是心里的那点正气,是秦老头用一条腿一只胳膊守护的东西,是老周宁愿借遍亲友也不愿低头的骨气,是他自己练拳时从脚底下起、顺着腿往上走的那股劲。

他站起身,往病房外走。老周还坐在长椅上,看见他就问:“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带了糖糕。”

李如龙接过糖糕,咬了一口,甜得有些发苦。“周哥,我明天去辞职。”他看着窗外的月亮,“那地方不适合我。”

老周愣了下,随即点了点头:“辞就辞了,咱不稀罕那八千块。大不了我再多起几个早,多摊几张煎饼,总能把借的钱还上。”他往医院的走廊望了望,“你看这医院,每天都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来有人走,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只要人在,啥坎儿过不去。”

李如龙笑了,心里的堵得慌散了些。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秦老头的手术费还差一部分,安保公司的工作没了,王老板说不定还在暗处盯着,但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手里有老周的糖糕,有秦老头攥着的令牌,有自己这身没丢的功夫,更有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火,像盏灯,照亮了黑漆漆的夜,也照亮了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灌进来,吹得窗帘哗哗作响。李如龙望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秦老头教他站桩时说的话:“站在水里,脚下有根,身上能晃,却倒不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站在那片水里,风浪再大,也倒不了。

明天秦老头就要手术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守在旁边。等秦老头好了,他们还要回拳馆,还要练拳,还要看着张大爷他们打拳,听老周讲省队的故事,看疤子那伙年轻人在屋顶上打盹。生活或许不会一下子变好,但只要人在,希望就在,就像这窗外的月亮,今晚被云遮了,明天总会再亮起来。

李如龙把最后一口糖糕咽下去,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股让人踏实的暖。他站起身,往病房里走,想再看看秦老头,却在门口停住了——秦老头醒了,正攥着那块铜令牌,看着他,金牙在月光下闪了闪,像在笑。

秦老头的手术从清晨开始,一直持续到午后。李如龙和老周守在手术室门口,长椅的金属凉意透过裤子渗进来,却抵不过心里的焦灼。老周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蒂在地上堆成了小山,蓝布围裙上落满了烟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眼神发直。

“周哥,歇会儿吧。”李如龙把一瓶水递过去,瓶身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袖口,“秦叔吉人天相,肯定没事。”

老周接过水,却没喝,只是拧开盖子往脸上浇了些,凉水顺着皱纹往下淌,让他清醒了些。“我这心里啊,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跳得慌。”他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当年我在省队打比赛,输了都没这么紧张过。”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护士和病人家属,脚步声、说话声、婴儿的哭声混在一起,却衬得他们这边愈发安静。李如龙想起第一次见秦老头时的样子,他拄着拐杖站在拳馆门口,空荡荡的左袖在风里晃,眼神却比谁都亮。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和这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头扯上这么深的关系。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的笑:“手术很成功,肿瘤是良性的,后续好好休养就行。”

李如龙和老周同时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老周抹了把脸,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嘴里念叨着“谢天谢地”,声音里带着哭腔。

秦老头被推出来时,还在昏睡,脸上罩着氧气罩,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李如龙跟着病床往病房走,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路过护士站时,他瞥见缴费单上的数字,心里又沉了沉——除去老周借的和王教练垫的,还差一万多。

“钱的事别操心。”老周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已经跟我那几个省队队友说好了,他们再凑凑,总能填上。你呀,还是想想自己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闲着。”

李如龙没说话,他确实得找个活儿干,不仅要还老周借的钱,还得攒秦老头的后续治疗费。但他不想再去安保公司,也回不去建材市场,拆迁区的工头说最近活少,暂时用不上人,一时间竟没了去处。

傍晚时,疤子带着几个年轻人来了,手里提着水果和牛奶,堆在床头柜上,把小小的病房挤得满满当当。“秦爷爷怎么样了?”疤子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秦老头,生怕吵醒他,“龙哥,你要是缺钱,跟我说一声,我把汽修厂的工具卖了,怎么也能凑点。”

“瞎胡闹!”李如龙拍了他一下,“工具卖了,你以后靠什么吃饭?钱的事我自有办法,不用你们操心。”他知道疤子他们日子过得紧,能来看秦老头,这份心意就比什么都重。

绿毛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龙哥,我知道有个地方招保安,待遇不错,就是管得严点,在一个别墅区里,你要不要去试试?”

“别墅区?”李如龙愣了下,“招保安有什么要求?”

“好像没什么要求,就是要身手好,能打。”绿毛挠了挠头,“我表哥在那边当队长,说最近总有人半夜翻墙进去偷东西,想找个厉害点的镇镇场子。”

李如龙心里一动,保安的活儿虽然简单,但至少正经,还能抽空照顾秦老头。“地址在哪?我明天去看看。”

绿毛赶紧掏出手机,把地址发给他,又千叮万嘱:“龙哥,你去了提我表哥的名字,准管用!”

第二天一早,李如龙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别墅区。大门气派得很,雕花的铁门足有两人高,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腰杆挺得笔直,看着比他精神多了。他报了绿毛表哥的名字,保安往里面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身材微胖,脸上带着和气的笑。

“你就是李如龙吧?我是保安队的张队长,绿毛跟我提过你。”张队长往他身上打量了一眼,“会功夫?”

“会一点。”李如龙简单说了说自己练过形意和太极。

张队长笑了:“不用跟我谦虚,绿毛说你能一个打十个,要是真有这本事,我给你开五千块一个月,怎么样?”

李如龙愣了下,五千块,比在建材市场高多了,足够支付秦老头的后续治疗费。“真的?”

“当然是真的。”张队长往里面指了指,“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这儿规矩多,不能随便打人,遇到小偷,制服了就行,要是打伤了人,得自己负责。还有,晚上要巡逻,不能偷懒,你能做到吗?”

“能!”李如龙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些规矩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比在安保公司轻松多了。

张队长领着他去宿舍安顿,宿舍是间双人间,里面有空调和热水器,比他租住的地下室好太多了。“你今天就可以上班,先跟我熟悉下环境。”张队长递给他一套保安制服,“换上试试,看看合身不。”

李如龙穿上制服,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以前在建材市场,他总穿着沾满灰尘的工装,在拳馆里就穿件旧t恤,从没穿过这么整齐的衣服。制服的料子很挺括,衬得他肩膀更宽了,眼神也亮了些。

别墅区很大,绿树成荫,一座座别墅藏在花丛里,安静得能听见鸟叫。张队长领着他在里面转,指着一个个监控探头说:“这些地方都是重点,晚上巡逻的时候多留意。最近丢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像是有人故意捣乱,你要是遇上了,不用客气,给我往狠里揍……哦不对,制服了就行。”

李如龙忍不住笑了,张队长虽然说着不让打人,语气里却透着股护短的劲。

巡逻的时候,李如龙发现别墅区的保安其实不少,足有十几个,但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或者是刚毕业的年轻人,没什么真本事,遇到点事就慌了神。难怪张队长想找个能打的,确实需要个镇场子的。

中午吃饭时,他在食堂遇到了绿毛的表哥,是个老实巴交的年轻人,见了他一个劲地笑:“龙哥,以后请多关照。”李如龙知道,绿毛肯定在他表哥面前把自己吹上了天。

下午巡逻到别墅区的后门时,李如龙听见一阵奇怪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翻东西。他悄悄走过去,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见两个黑影正往墙上爬,动作麻利得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他没出声,等那两人爬上去,正准备往下跳时,突然冲了过去,纵身一跃,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脚踝,往下面一拽。那人“哎哟”一声,摔在地上,疼得直咧嘴。另一个人见状,想跳下来帮忙,李如龙没给他机会,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往他腿上一扫,那人失去平衡,也摔了下来,半天没爬起来。

“跑啊,怎么不跑了?”李如龙走到两人面前,双手抱胸,眼神冷冷的。那两人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大概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厉害的保安。

张队长接到消息,带着人匆匆赶来,看到被制服的小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他让人把小偷扭送到派出所,又拍着李如龙的肩膀,“晚上我请你喝酒,算是欢迎你加入!”

李如龙婉拒了,他晚上想去医院看看秦老头。张队长也没勉强,只是说:“你去吧,这边有我盯着,明天早点来就行。”

回到医院时,秦老头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由老周喂着喝粥。看见李如龙穿着保安制服进来,秦老头的眼睛亮了亮,嘴角扯出抹笑,金牙在灯光下闪了闪。“不错,像个样子。”

“秦叔,我找到工作了,在别墅区当保安,一个月五千块。”李如龙走到床边,把制服的扣子系好,“以后我白天上班,晚上来陪您。”

老周把碗放下,笑着说:“我就说你能行吧?这下好了,咱们不用愁钱了。”他往李如龙身上打量了一眼,“这制服穿着就是精神,比你穿工装好看多了。”

秦老头咳嗽了两声,示意李如龙扶他躺好。“当保安也好,至少安稳。”他喘了口气,眼神里带着点担忧,“但你记住,不管在哪干活,都不能丢了练拳人的本分,该帮的人要帮,不该拿的东西不能拿,明白吗?”

“我知道,秦叔。”李如龙点点头,“您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秦老头满意地笑了,闭上眼睛,像是累了。李如龙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心里踏实了不少。他知道,这份保安的工作或许不会干太久,但至少现在,它能让他喘口气,能让他有机会守护想守护的人,这就够了。

晚上,李如龙在医院陪秦老头,老周回去照看早点摊,疤子他们也各自回去了,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规律得像某种节拍。他拿出老周给的那本《太极十三势详解》,借着床头灯的光慢慢看,在“云手”那一页,老周的批注写着:“守中用中,不偏不倚,如在平地,如处安室。”他突然觉得,当保安的日子,或许就该像这云手,看似平淡,却处处有守护的劲。

深夜,他趴在床边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城中村的拳馆,秦老头拄着拐杖站在沙袋旁,看着他打拳,嘴里念叨着:“肩太沉,肘没顶起来……”他想跟秦老头说自己现在会用劲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急得满头大汗。

突然,手机响了,是张队长打来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小龙,你快来!别墅区出事了,有人闯进了3栋,还把我们的人打伤了!”

李如龙心里一紧,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跑。“怎么回事?”

“不清楚,好像是来找茬的,带着家伙呢!”张队长的声音里带着杂音,像是在打斗,“你快点!”

李如龙挂了电话,往病房外跑,路过护士站时,跟护士交代了一句“帮忙照看一下302床的病人”,就冲进了夜色里。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急驰的箭,朝着别墅区的方向飞去。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比在拆迁区遇到的小偷厉害得多,但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身上穿着这身保安制服,心里揣着秦老头的嘱咐,拳头里握着的,是守护的劲,是从脚底下起、顺着腿往上走、过腰、到背、最后聚在拳头上的,那股踏实的力量。

夜风刮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他心里的火。他想起秦老头还在病房里等着他回去,想起老周的糖糕,想起疤子他们的笑脸,脚下跑得更快了。别墅区的灯光越来越近,像一颗颗亮着的星,在等着他去守护,就像他守护着拳馆,守护着那些他在乎的人一样。

李如龙赶到别墅区时,3栋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保安们举着橡胶棍,却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围着,嘴里喊着“别动手”。别墅的大门被踹开了,里面传来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的怒骂和女人的尖叫,乱得像一锅粥。

“怎么回事?”李如龙抓住一个年轻保安问,对方吓得脸色发白,指着别墅里说:“是……是赵老板的儿子,喝多了,在里面砸东西,还把王哥打伤了!”

李如龙往别墅里看,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男人正拿着花瓶往地上砸,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旁边躺着个保安,捂着胳膊哼哼,正是下午跟他一起巡逻的老王。张队长站在门口,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进去——那年轻男人是开发商的儿子,惹不起。

“让开!”李如龙扒开人群,径直往别墅里走。张队长想拦他,却被他一把甩开:“张队,我去看看。”

“小龙,别冲动!那是赵少,惹不起的!”张队长在后面喊,声音里带着焦急。

李如龙没回头,他看见老王疼得直咧嘴,胳膊上的血把制服染红了,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不管是谁,打人就不行,就算是开发商的儿子也不行。

“住手!”李如龙大喝一声,花衬衫吓了一跳,转过头,眼里布满血丝,显然喝了不少酒。“你他妈是谁?敢管老子的事?”他把手里的台灯往地上一摔,玻璃碎片溅到李如龙脚边。

“我是这儿的保安。”李如龙盯着他,“你打伤了人,还砸东西,跟我去派出所一趟。”

“去派出所?你知道我爸是谁吗?”花衬衫笑了,上前一步,用手指戳着李如龙头胸,“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滚蛋?”他的指甲很长,戳得李如龙生疼。

李如龙攥紧了拳头,又松开了。他想起张队长的话,想起秦老头的嘱咐,不能随便打人。“不管你爸是谁,打人就得负责。”他往旁边挪了挪,“要么你自己跟我走,要么我请你走。”

“请我走?你他妈试试!”花衬衫突然一拳打过来,拳头带着酒气往李如龙头上砸。李如龙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同时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拧。花衬衫“哎哟”一声,疼得弯下腰,眼泪都快出来了。

“放开我!你知道我爸给你们发多少工资吗?你敢动我?”花衬衫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李如龙没理他,只是抓着他的手腕往门口走,力道不大,却让他挣脱不开。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几个保镖。“小宇!你怎么又惹事!”中年男人看见花衬衫被抓着,脸色一沉,“放开我儿子!”

保镖们立刻上前,想拉开李如龙。李如龙往旁边一闪,把花衬衫往身后一藏,摆出形意拳的桩功姿势。“他打伤了我们的人,必须去派出所。”

“一个破保安,也敢管我赵家的事?”中年男人的眼神冷得像冰,“张队长呢?把他给我开除了!”

张队长赶紧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赵总,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个屁!”花衬衫从李如龙身后钻出来,指着李如龙的鼻子骂,“爸,他敢打我!你把他胳膊卸了!”

赵总没理儿子,只是盯着李如龙,眼神里带着审视。“你叫什么名字?”

“李如龙。”

“很好。”赵总冷笑一声,“明天不用来上班了,还有,赔偿我儿子的精神损失,五千块,少一分都不行。”

李如龙的拳头又攥紧了,指节发白。他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讲理,儿子打人砸东西,反倒要他赔偿。“要我赔偿可以,先让你儿子给我同事道歉,支付医药费。”

“你还敢跟我讨价还价?”赵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给我打!”

保镖们一拥而上,个个身材高大,显然是练过的。李如龙把花衬衫往旁边一推,免得误伤他,然后迎了上去。第一个保镖的拳头打过来时,他用出太极的“揽雀尾”,顺着对方的劲往旁边一带,那保镖重心不稳,往前踉跄了两步,撞在墙上。

第二个保镖抬腿往他肚子上踹,李如龙往下一蹲,避开攻击,同时一拳打在对方的膝盖上,用的正是秦老头教的“钻拳”,劲透进去,那保镖疼得单膝跪地,半天没起来。

剩下的两个保镖看傻了,站在原地不敢动。赵总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这个保安身手这么好。

“赵总,我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李如龙看着他,“你儿子打伤了人,砸了东西,这事没完。要么去派出所解决,要么你赔医药费,给我同事道歉,不然我就报警。”

这时,老王被其他保安扶了起来,捂着胳膊说:“小龙,算了,我没事……”他显然是怕李如龙丢了工作。

李如龙没理他,只是盯着赵总。他知道,这次要是退缩了,以后这别墅区里的人只会更嚣张,保安们也抬不起头。

赵总沉默了半天,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往地上一扔:“这是一万块,医药费,还有你的遣散费,滚!”

李如龙没捡地上的钱,反而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钱包,拿出仅有的几百块,放在老王手里。“王哥,先去医院看看,钱不够我再想办法。”他看着赵总,“你的钱,自己留着给你儿子买酒喝吧。”

说完,他脱下保安制服,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制服上的纽扣掉了一颗,在灯光下闪了闪,像颗不甘的眼泪。

张队长追了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个信封:“小龙,这是你今天的工资,还有我一点心意,你拿着……”

李如龙把信封推了回去:“张队,谢了,但这钱我不能要。”他往别墅区外走,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根倔强的标枪。

回到医院时,天已经快亮了。老周正趴在床边打盹,秦老头醒着,看见他进来,眼神里带着询问。“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李如龙没隐瞒,把别墅区的事说了。秦老头听完,没说话,只是用没残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力道很轻,却让人心里一暖。“做得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咱练拳的,可以没钱,可以没工作,但不能没骨气。”

老周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说:“没了就没了,再找呗。我早上听护士说,医院食堂招帮工,管吃住,还能照看秦叔,你要不要去试试?”

李如龙心里一动,医院食堂的活儿虽然累点,但能随时看着秦老头,确实合适。“真的?”

“我这就去问问。”老周说着就往外跑,蓝布围裙的带子在身后飘着,像只着急的蝴蝶。

没一会儿,老周跑了回来,脸上带着笑:“成了!食堂的王师傅说让你今天就去上班,月薪三千,管三餐,还能在食堂的休息室搭个床。”

李如龙松了口气,心里的失落散了些。“谢谢周哥。”

“谢啥,都是应该的。”老周往他手里塞了个馒头,“快吃,吃完去干活。”

医院食堂的活儿确实累,洗菜、切菜、刷碗,什么都干。王师傅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脾气挺好,知道他是为了照顾病人,没让他干重活,只是让他负责打饭。

打饭的时候,李如龙总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人。有哭红了眼的家属,有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有匆匆忙忙的医生护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故事,像本厚厚的书。他想起秦老头说的,拳能养人,其实医院也一样,能让人看清很多事。

中午休息时,他去病房看秦老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是赵总和花衬衫,不知道他们怎么找来了,正围着秦老头嚷嚷。

“老头,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徒弟把我儿子打成那样,你就不管管?”赵总的声音很大,震得人耳朵疼。

秦老头靠在床头,脸色发白,却依旧挺直了腰杆:“我徒弟没错,是你儿子该打。”

“你他妈找死!”花衬衫上前一步,想推秦老头,李如龙赶紧冲进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比在别墅区时用的劲大了不少。

“别碰我叔!”他的眼神冷得像冰,花衬衫被吓得往后缩了缩,竟然没敢再动。

赵总没想到李如龙会在这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啊,你竟然躲在这儿!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要是不赔礼道歉,我就让你在明善城待不下去!”

“那你试试。”李如龙把秦老头护在身后,“要么你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评评理,要么就滚,别在这儿影响病人休息。”

这时,王教练和几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都是省队的教练和队员。“赵总,好大的威风啊,敢在医院里闹事?”王教练往李如龙身边一站,“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他在明善城待不下去。”

赵总的脸色变了变,他认识王教练,知道省队的人在市里有些面子,不好惹。“王教练,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王教练指了指李如龙,“他是我看中的苗子,以后可能进省队,你动他试试?”他又指了指秦老头,“这位是秦叔,当年我师父都得喊他一声师兄,你在他面前撒野,问过我师父了吗?”

赵总的脸色彻底白了,他没想到李如龙还有这层关系,更没想到秦老头的辈分这么高。“误会,都是误会……”他拉着花衬衫就往外走,“我们走!”

花衬衫还想说什么,被赵总一把捂住嘴,拖了出去,像拖只斗败的公鸡。

病房里安静下来,王教练往秦老头床前凑了凑:“秦叔,您没事吧?”

秦老头笑了,金牙在灯光下闪了闪:“没事,就是有点吵。”他看着李如龙,“你这小子,走到哪都能惹事。”

“是他们先找事的。”李如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王教练拍着他的肩膀说:“做得好!有我当年的影子。对了,我跟省队的领导说了你的情况,他们说等秦叔好点,让你去试试,说不定能进队里当陪练,待遇不错,还能系统地练拳。”

李如龙的心猛地一跳,进省队?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他看了看秦老头,秦老头冲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鼓励。

“我……我考虑考虑。”李如龙有些犹豫,他走了,谁来照顾秦老头?谁来帮老周看摊?

“不急,你慢慢想。”王教练递给他一张名片,“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王教练走后,老周端着一碗粥进来,听说了刚才的事,笑得合不拢嘴:“还是王教练有面子!那赵总平时在咱们这儿横着走,今天也怂了!”他往李如龙碗里多放了个鸡蛋,“多吃点,下午有力气干活。”

李如龙看着碗里的鸡蛋,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没了工作,未来依旧迷茫,但他一点都不怕。因为他有秦老头的鼓励,有老周的鸡蛋,有王教练给的机会,更有自己这身没丢的功夫和心里那点不肯弯的骨气。

下午打饭时,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走到窗口,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钱,想买个馒头。李如龙看她面黄肌瘦的,就多给了她一个,还往她手里塞了瓶牛奶。小姑娘愣了愣,说了声“谢谢叔叔”,跑着离开了,辫子在身后甩得老高。

李如龙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或许他这辈子都成不了什么大人物,成不了省队的队员,成不了别人眼里的英雄,但只要能守护好身边的人,能帮到需要帮的人,能守住心里的那点正气,就够了。

夕阳透过食堂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如龙拿起抹布,擦着油腻的餐桌,动作麻利而专注。远处的病房楼里,秦老头正靠在窗边看着夕阳,老周坐在旁边给他削苹果,刀削过果皮的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李如龙知道,他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还会有无数次的失去和选择。但他不会怕,因为他的根扎在这片土地上,扎在那些在乎他的人心里,就像秦老头教他站桩时说的那样,脚下有根,身上能晃,却倒不了。

食堂的门被推开了,一阵风吹进来,带着外面的花香。李如龙抬起头,看见王教练站在门口,冲他招了招手,身后跟着几个省队的队员,手里拿着崭新的运动服,像是在等他做出选择。

李如龙笑了,擦了擦手上的水,往门口走去。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像个即将踏上新征程的战士。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只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下去,带着秦老头的期望,带着老周的温暖,带着自己心里那点不灭的火,就一定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王教练手里的运动服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蓝白相间的条纹在食堂的油腻灯光下显得格外清爽。“省队的宿舍都给你收拾好了,就在训练馆旁边,走路五分钟。”他拍着李如龙的肩膀,指节叩在肌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队里的老教练听说你是秦叔的徒弟,特意让我把他当年的护具给你带来了,说是沾过真功夫的气。”

李如龙捏着运动服的袖口,布料蹭过掌心的茧子,有点发痒。食堂后厨传来王师傅颠勺的声音,铁锅碰撞的脆响里混着老周的吆喝——他刚送完午饭,正隔着窗户冲李如龙比划削苹果的手势,意思是秦老头今天胃口不错。

“我得先问问秦叔。”李如龙把运动服叠好放在窗台上,蓝白条纹在一堆不锈钢餐盘里像片突然冒出来的云。他往病房走时,听见王教练在身后跟王师傅搭话,说省队的伙房天天炖牛肉,保管能把这小子喂得更壮实。

秦老头正靠在床头翻那本被撕破角的《形意拳谱》,阳光从他空荡荡的左袖穿过去,在纸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省队的事?”他没抬头,指尖在“劈拳”那一页顿了顿,“老周刚才来,嘴都快笑歪了,说你要是进了省队,以后就是吃公家饭的人了。”

“您觉得我该去吗?”李如龙蹲在床边,看着秦老头指腹蹭过纸页上的折痕,那里还留着当年被烟头烫出的小洞。

“你捏拳头给我看看。”秦老头突然合上书。李如龙依言攥拳,指节隆起像串小石子。秦老头用没残的手覆上去,掌心的老茧比李如龙的更硬,“当年我师父说,好拳得有地方养,就像好树得有好土。你在建材市场搬钢筋,在医院刷盘子,那是憋着劲,会伤身子的。”他突然往李如龙胳膊上拍了一下,“去省队,不是让你去当冠军,是让你把这身功夫练透了,别糟蹋了。”

老周端着洗好的葡萄进来时,正听见这话,赶紧接茬:“就是!我当年要是有这机会,现在说不定都拿世界冠军了。”他往李如龙兜里塞了串最大的,“省队的澡堂子是热水,你那身老茧该泡软点了,别总跟块铁似的。”

李如龙咬着葡萄,酸甜的汁水流进喉咙,心里那点犹豫突然就化了。他想起第一次在拳馆站桩,秦老头用拐杖敲他的膝盖,说“脚底下没根,练啥都白搭”;想起老周在早点摊教他揽雀尾,豆浆洒在地上像片碎月亮;想起疤子他们扛着千斤顶守在拳馆门口,说“龙哥你尽管上,我们给你兜底”。这些日子像串珠子,被无形的线串着,现在似乎要串向新的地方了。

去省队报到那天,老周骑着三轮车送他,车斗里堆着秦老头给的铜令牌、老周塞的糖糕,还有疤子连夜焊的铁制拳靶——那东西丑得很,却比训练馆的橡胶靶沉实多了。“到了那边别让人欺负了。”老周蹬车的力气比平时大,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说你是野路子,你就把秦叔的令牌亮出来,当年省队的总教练见了这东西都得鞠躬。”

省队的训练馆比拳馆大十倍,木地板被磨得发亮,倒映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晃得人眼晕。十几个队员正在练腿法,踢靶的声音整齐得像敲鼓。王教练把他领到一个穿灰色运动服的老头面前,那老头背着手看队员训练,后脑勺的头发白了大半,转过来时李如龙才发现他左眼有道疤,从眉骨一直划到颧骨。

“这是陈教练,咱们省队的定海神针。”王教练压低声音,“当年跟秦叔在一个拳场待过,就是他让我把护具给你的。”

陈教练没说话,只是盯着李如龙的脚。李如龙赶紧调整站姿,脚跟并拢,脚尖外撇,正是秦老头教的桩功起势。陈教练突然往他腿弯踹了一脚,力道又快又沉,换作旁人早就跪下了,李如龙却像扎根在地上,只是膝盖微微晃了晃。

“还行。”陈教练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秦老头没把你教废。”他转身往器械区走,“护具在第三个柜子里,换上,跟他们练基础腿法。”

李如龙刚穿上护具,就有个高个队员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笑:“新来的?我叫赵鹏,以后多照应。”他指了指正在练拳的几个人,“那几个是种子选手,眼高于顶,你别往心里去。”

训练比李如龙想象的累得多。陈教练不像秦老头那样慢悠悠地指点,而是拿着竹棍站在场地中央,谁的动作不到位就往谁身上抽,竹棍抽在护具上“啪”的一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李如龙被抽了三次,都是因为“劈拳的劲没从腰上发”,陈教练说他“野路子的毛病得改,不然走不远”。

中午在伙房打饭,赵鹏特意多给他打了两勺牛肉:“陈教练看着凶,其实最护短。他当年跟秦叔比过拳,输了半招,现在对你严,是盼着你能替秦叔争口气。”李如龙这才发现,赵鹏的左手小指有点弯,像是受过伤。“以前练散打太拼,折了。”赵鹏不在意地笑,“现在改练推手,反倒觉得比以前稳了。”

下午练实战时,一个留着寸头的队员故意找茬,拳头往李如龙头上招呼,明显是想给他个下马威。李如龙想起老周教的“引进落空”,顺着对方的拳风往旁边一让,同时手肘往他肋下轻轻一撞。寸头“哎哟”一声,疼得直咧嘴,却不敢作声——陈教练正拿着竹棍站在旁边,眼神冷得像冰。

“推手讲究听劲,不是让你当莽夫。”陈教练往寸头身上抽了一棍,“学不会就去操场跑二十圈,啥时候想明白了再回来。”他看向李如龙时,眼神缓和了些,“你那太极的底子不错,但得融进散打里,别像抱着金饭碗要饭。”

训练结束时,李如龙的护具都湿透了,脱下来能拧出半盆水。赵鹏拉着他去澡堂,热水浇在身上,肌肉的酸痛里透着股畅快。“周末有空吗?”赵鹏往他背上打肥皂,“我带你去看看秦叔,顺便蹭老周的糖糕。”

提到秦老头和老周,李如龙心里暖烘烘的。他拿出手机想给老周打个电话,却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疤子打来的。回拨过去,疤子的声音急得像着火:“龙哥!你快回来!王老板带着人把拳馆给围了,说要拆了盖仓库!”

李如龙心里一沉,抓起衣服就往外跑,赵鹏也赶紧跟上来,边跑边问怎么回事。澡堂到训练馆的路上,李如龙把王老板的事说了,声音都在发颤——他最担心的就是拳馆,那地方藏着太多人的念想。

陈教练正在办公室看录像,见他们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眉头一皱:“慌什么?”

“陈教练,拳馆要被拆了!”李如龙急得手心冒汗,“就是秦叔开的那个聚义拳馆,王老板带人……”

“王胖子?”陈教练突然站起来,办公椅被他撞得往后滑了半米,“他爹当年给我师父磕过头,现在敢动秦老头的地盘?”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备车,去看看。”

车开出省队大门时,李如龙才发现陈教练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气得。赵鹏悄悄告诉他,陈教练当年穷得没地方住,在拳馆的沙袋后面睡了半年,秦老头每天都给他留两个馒头。

拳馆门口围了不少人,王老板站在挖掘机旁边,指挥着工人往车上搬东西,张大爷他们被几个壮汉拦着,气得直跺脚。黄毛拿着相机在旁边拍,嘴里嚷嚷着“妨碍拆迁,全都抓起来”。

“王胖子,你给我住手!”陈教练的嗓门比挖掘机的引擎还响。王老板回头一看,脸瞬间白了,赶紧让人停下,小跑着过来点头哈腰:“陈教练?您怎么来了?这是误会……”

“误会?”陈教练指着拳馆的招牌,“秦老头的地方,你也敢动?”他突然往王老板腿弯踹了一脚,跟上午踹李如龙的动作一模一样,王老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当年你爹求我师父收你为徒,我师父说你心术不正,没答应。”陈教练的竹棍往王老板面前的地上一戳,“现在看来,他老人家没看错。”

周围的街坊都看傻了,谁也没想到这个疤脸老头这么大威力。老周从人群里挤出来,拉着陈教练的胳膊:“陈教练,您别生气,先让他们把东西搬回去……”

“搬回去?”陈教练瞪了王老板一眼,“不仅要搬回去,还得把招牌给我擦干净,少一块漆,我卸了你的胳膊!”

王老板哪敢说不,赶紧指挥工人把东西搬回拳馆,自己则跪在地上给张大爷他们道歉,脸涨得像猪肝。黄毛想偷偷溜走,被赵鹏一把抓住,按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相机都摔碎了。

李如龙站在拳馆门口,看着被重新挂起来的招牌,红漆在夕阳下亮得刺眼。陈教练往他手里塞了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烟雾里,他眼角的疤似乎柔和了些:“拳馆不能倒,这是咱们这行的根。”

老周端来刚出锅的糖糕,往陈教练手里塞了两个:“您尝尝,还是当年的味道不?”陈教练咬了一口,没说话,只是往拳馆里看,那里的沙袋还挂在梁上,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像个沉默的老朋友。

赵鹏拉着李如龙往旁边走,指着不远处的拆迁区说:“我爸是搞建筑的,他说这片老城区其实不用全拆,政府有旧改计划,拳馆能保住。”他拍着李如龙的肩膀,“你就安心在省队练,这边有我们呢。”

李如龙看着赵鹏,又看了看陈教练和老周,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他以为自己离开了,很多事就管不了了,却忘了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人,早就被一根无形的线连在了一起,那线是秦老头的拳谱,是老周的糖糕,是陈教练的竹棍,也是他自己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火。

夕阳把拳馆的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半个巷子。陈教练还在跟秦老头的老拳友们聊天,声音洪亮得很;老周忙着给大家分糖糕,蓝布围裙上沾着白花花的糖霜;王老板还跪在地上,只是腰杆比刚才直了些,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李如龙知道,王老板肯定不会就此罢休,旧改计划也未必能顺利推进,拳馆的麻烦或许还在后头。但他心里一点都不慌,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在省队练得多晚,回头总能看见拳馆的灯亮着,总能闻到老周糖糕的甜味,总能找到那根让自己站稳的根。

赵鹏催他赶紧回省队,晚上还有加练。李如龙往拳馆里看了最后一眼,沙袋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跟他招手。他转身往巷口走,脚步比来时轻快,心里那股劲从脚底下起,顺着腿往上走,过腰,到背,最后聚在胸口,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远处的省队训练馆亮着灯,窗户里晃动着队员们训练的影子,像一群跃动的火苗。李如龙知道,他的路还很长,既要在新的地方扎根,又要守护好旧的念想,但他不怕,因为那些人、那些事,早已成了他身上的一部分,像形意拳的刚,像太极的柔,刚柔相济,才能走得更远,站得更稳。

走到巷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陈教练正往拳馆里走,背影在夕阳里被拉得很长,像座不会倒的山。李如龙笑了笑,加快脚步往省队的方向走,运动服的蓝白条纹在暮色里一闪一闪,像条通往明天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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