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一人纵横

姒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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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6章 一傩千禁(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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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微醒来时,指甲缝里还嵌着坟土。

昨夜他又去了乱葬岗。不是被逼的,是那声音催的。那声音总在三更天准时钻进他左耳,像生锈的锥子在脑浆里搅动,说乱葬岗第三棵歪脖子槐树下,埋着能治他疯病的药。

他摸了摸左耳,耳廓上结着层暗红的痂。上次用青砖砸自己耳朵想止声,血糊了半张脸,却没挡住那声音在颅骨里嗡嗡震——它根本不是从耳朵钻进来的。

灶房的破碗里还剩着半碗米汤,是隔壁王寡妇昨天送来的。张玄微端起来时,碗沿的豁口刮得嘴唇生疼。米汤里浮着层灰,他盯着灰影看了半晌,突然发现那灰在水里慢慢聚成个字:「挖」。

他猛地把碗掼在地上,瓷片溅到脚边,其中一块尖的划破了草鞋。破碗里的米汤渗进泥地,那灰字却像活的,在地上洇开,慢慢爬向门槛,留下道歪歪扭扭的痕迹,像条小蛇。

「别逼我。」张玄微对着空碗低吼,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知道自己疯,镇上的人都知道。前阵子他总说看见墙缝里长出眼珠子,瞪得溜圆,后来又说床底下埋着个穿官服的,夜里总挠他床板。郎中来看过,开了些苦得呛人的药,喝下去却更糟,闭眼就看见无数只手从地里伸出来,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只有那声音说他没疯。那声音说,他看见的都是真的,是这世道病了,疯的是那些看不见的人。

地上的灰痕已经爬到门槛外,在青石板路上画出个箭头,直指镇外的乱葬岗。张玄微盯着箭头看了半晌,突然抓起墙角的铁锨。铁锨是去年挖菜窖时买的,木柄裂了道缝,用麻绳缠了几圈,握在手里硌得慌。

他推开门时,日头刚爬到东边的树梢,金光透过薄雾洒下来,照得路边的野草上的露珠闪闪发亮。镇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小孩正蹲在地上玩石子,看见他扛着铁锨走出来,吓得一哄而散,其中一个最小的摔了一跤,哭着喊「疯子来了」。

张玄微低着头往前走,脚踩在露水上,草鞋很快就湿透了。他能感觉到镇上的人在门后偷看他,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以前他还会争辩,说自己看见的都是真的,后来就懒得说了。疯子的话,谁会信呢?

乱葬岗在镇子西边的山坳里,终年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据说这里以前是片战场,埋了成千上万的人,后来成了乱葬岗,没钱买棺材的、犯了罪被砍头的、死了没人收尸的,都往这儿扔。

刚走近山坳,就听见乌鸦在头顶「呱呱」地叫。张玄微抬头看了一眼,看见三只乌鸦蹲在一棵枯树上,正歪着头看他,眼珠子黑得像墨。他突然想起那声音说过,乌鸦是信使,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

第三棵歪脖子槐树很好找,它的树干扭曲得像条麻花,树枝上挂着些破烂的布条,是前来看坟的人系的,说是能招魂。张玄微走到树下,铁锨往地上一插,「噗嗤」一声没入半尺深。

土是湿的,带着股腥气。他挖了没几下,铁锨就碰到个硬东西,「铛」的一声响。他心里一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一块青黑色的木板露了出来,上面隐约能看见些刻痕。

那不是棺材板,太薄了,更像是块墓碑。张玄微用铁锨把木板周围的土扒开,木板上的刻痕渐渐清晰起来,是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吾乃清河县令,被妖所害,葬于此地,若遇有缘人,掘吾骨,焚之,可得解脱……」

后面的字被什么东西啃过,模糊不清。张玄微的心怦怦直跳,他想起自己前阵子总说床底下埋着个穿官服的,难道就是这个清河县令?

他继续往下挖,铁锨突然铲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他心里一哆嗦,慢慢把土拨开,一颗人头露了出来。头发已经烂得差不多了,脸上的肉掉了大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眼窝是空的,黑洞洞的看着他。

但奇怪的是,这颗头颅的嘴里含着个东西,亮晶晶的,像是块玉。

张玄微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抠那颗头颅嘴里的东西。手指碰到骨头时,冰凉刺骨,他猛地缩回手,却看见那头颅的嘴动了一下,像是要说话。

「别碰它!」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张玄微一激灵,手里的铁锨掉在地上。他回头一看,是个老道,穿着件打满补丁的道袍,手里拄着根拐杖,拐杖头是个铜制的葫芦。

「你是谁?」张玄微问,声音有些发颤。

老道没回答,径直走到坑边,盯着那颗头颅看了半晌,叹了口气:「作孽啊,作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道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张玄微一眼:「你是不是总听见有人跟你说话?」

张玄微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

「那不是人,是这东西在跟你说话。」老道用拐杖指了指那颗头颅,「这是个邪物,叫『骨语』,能附在死人骨头里,引诱活人挖出来,好借活人的阳气还魂。」

张玄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那……那它说能治我的疯病……」

「它是想让你变成它的傀儡。」老道说,「你挖它出来,它就会钻进你的脑子里,到时候你就不是你了。」

张玄微想起那声音在耳边日夜聒噪,想起自己半夜里拿着铁锨往外跑的样子,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看着坑里的那颗头颅,突然觉得它的眼窝像是在笑。

「那……那现在怎么办?」

老道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上面画着些看不懂的符号,他用拐杖挑起黄纸,点燃了。火苗窜起来,带着一股焦糊的味道,他把燃烧的黄纸扔进坑里,嘴里念念有词。

黄纸烧到那颗头颅上时,突然「滋啦」一声响,冒出一股黑烟,黑烟里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抓挠。那颗头颅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跟他左耳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很快,黑烟散了,那颗头颅也化成了一滩黑水,渗进了土里。

老道这才松了口气,拄着拐杖站起来:「暂时没事了,但这东西的根还没除,迟早还会出来害人。」

「它的根在哪儿?」

老道指了指乱葬岗深处:「在那边,有个废弃的城隍庙,里面供奉的不是城隍爷,是这骨语的本体。」

张玄微顺着老道指的方向看去,乱葬岗深处雾气弥漫,什么也看不见。

「你跟我来吧。」老道说,「你这病,我或许能治。」

张玄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坑里的黑水,又摸了摸自己的左耳,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他不知道这个老道是不是可信,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被那声音摆布了。

老道走得很慢,拐杖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声音,像是在数着什么。张玄微跟在他身后,发现乱葬岗里的野草长得异常茂盛,没过了膝盖,草叶上挂着的露珠是暗红色的,像是血。

「你知道这乱葬岗以前是什么地方吗?」老道突然问。

「听说是片战场。」

「不止是战场。」老道说,「很久以前,这里是个祭坛,用来祭祀一个邪神,后来邪神被封印了,祭坛就荒废了,成了战场,再后来,又成了乱葬岗。」

张玄微心里一惊:「那邪神……」

「它没被彻底封印,只是沉睡了。」老道说,「这骨语就是它的一缕邪气化成的,用来引诱活人,好让它吸收阳气,冲破封印。」

他们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庙宇,庙宇的门楣上刻着「城隍庙」三个字,只是那三个字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了,看起来像是三个扭曲的鬼面。

庙宇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正中央有个台子,上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老道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把桃木剑,递给张玄微:「拿着,进去后不管看见什么,都别说话,也别碰任何东西。」

张玄微接过桃木剑,剑身冰凉,上面刻着些符文。他跟着老道走进庙里,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比外面的腐臭味还要难闻。

庙里很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里照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灰尘。正中央的台子上放着一个泥塑的神像,但那神像的样子很奇怪,不是他见过的任何神佛,它长着三个头,六只手,手里拿着各种兵器,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

神像的脚下堆着些骨头,骨头上面还沾着些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

老道走到神像前,从怀里掏出一张更大的黄纸,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他把黄纸贴在神像的额头上,然后拿出桃木剑,对着神像的胸口刺了下去。

「噗嗤」一声,桃木剑没入神像里,像是刺进了一团软肉里。神像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痛苦。

台子上的骨头开始滚动,像是有了生命,朝着他们爬过来。张玄微吓得举起桃木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砍。

老道大喊一声:「快,用你的血洒在黄纸上!」

张玄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咬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黄纸上。血滴在黄纸上,立刻被吸收了,黄纸发出一阵金光,神像的咆哮声变得越来越微弱。

很快,神像不再抖动了,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最后「哗啦」一声碎了,里面流出一滩黑色的粘液,粘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老道拿起桃木剑,对着那滩粘液刺了下去,粘液发出一声惨叫,很快就化成了一缕黑烟,消散了。

庙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老道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总算……总算暂时压制住它了。」

张玄微看着地上的碎泥和粘液,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它……它还会出来吗?」

「会的。」老道说,「这次只是暂时压制住它,它的根基还在,只要这乱葬岗还在,它就还会出来。」

张玄微想起镇上的人,想起那些无辜的生命,心里有些沉重:「那……那怎么办?」

老道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或许,你就是那个能彻底消灭它的人。」

「我?」张玄微愣住了,「我只是个疯子。」

「你不是疯子。」老道说,「你能听见骨语的声音,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不是因为你疯了,是因为你有阴阳眼,能看见阴阳两界的东西。这是天赋,不是诅咒。」

张玄微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疯病竟然是因为这个。

「那……那我该怎么做?」

老道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张玄微:「这是本《阴阳录》,里面记载了各种阴阳两界的事情,还有一些道法。你回去好好学,等你学有所成,再来这里彻底消灭它。」

张玄微接过《阴阳录》,书很旧,纸页已经泛黄了,上面的字迹是手写的,很工整。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张玄微问。

老道笑了笑:「因为你没有选择。如果你不消灭它,它迟早会冲破封印,到时候不止是这个镇子,整个天下都会遭殃。而且,那骨语已经盯上你了,就算你想躲,也躲不掉。」

张玄微看着手里的《阴阳录》,又看了看庙里的一片狼藉,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了。

「好。」他说,「我学。」

老道点了点头:「好,那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布置一下,能多压制它一段时间。」

张玄微拿着《阴阳录》,走出了城隍庙。外面的日头已经偏西了,夕阳把乱葬岗染成了一片血红。他回头看了一眼破败的城隍庙,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学好道法,彻底消灭那个邪神。

他走在回镇子的路上,感觉自己的左耳里安静了很多,那声音似乎消失了。他摸了摸左耳,耳廓上的痂已经掉了,露出了粉嫩的新肉。

回到镇子时,天已经黑了。镇上的人都睡了,只有几家窗户里还亮着灯。他走到自己家门口,正要推门,却看见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似乎有光。

他心里一惊,推开门走进去,看见王寡妇坐在他家的灶房里,正在给他熬药。

「王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王寡妇回过头,笑了笑:「我看你一天没回来,担心你,就过来看看。你这是去哪儿了?」

张玄微犹豫了一下,没说乱葬岗的事,只是说:「出去走了走。」

王寡妇把熬好的药倒在碗里,递给张玄微:「快喝了吧,喝了好睡觉。」

张玄微接过药碗,药还是很苦,但他这次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王寡妇看着他喝完药,笑了笑:「这就对了,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

她说完,就起身走了。

张玄微看着王寡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起老道说的话,想起那骨语的声音,想起王寡妇刚才的笑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本《阴阳录》,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阴阳眼开,能见鬼神,亦能被鬼神所惑,心不诚者,必遭反噬。」

他心里一凛,突然想起王寡妇给他熬的药,那药的味道似乎和以前不一样,里面多了一股淡淡的腥气。

他猛地冲到院子里,想去找王寡妇,却看见院子里的地上有一滩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液体旁边还有一根头发,很长,是黑色的。

他顺着血迹往外走,血迹一直延伸到镇口的老槐树下。老槐树下,王寡妇正站在那里,背对着他。

「王嫂子!」张玄微大喊一声。

王寡妇缓缓地转过身,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像是两个黑洞。

「你来了。」她说,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和他左耳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张玄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举起手里的《阴阳录》,却发现书的封面已经变成了黑色,上面的字迹像是活的,在不停地蠕动。

王寡妇的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跑不掉的……」

她的身体开始扭曲,皮肤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很快,她的脸裂开了,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一只手从她的脖子里伸出来,手里拿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张玄微吓得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空了,摔倒在地上。他看着王寡妇一步步向他走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突然从他怀里射出来,是那本《阴阳录》。金光笼罩住王寡妇,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融化,变成一滩黑水。

金光散去后,地上只剩下一滩黑水,还有一根黑色的头发。

张玄微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摸了摸怀里的《阴阳录》,书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封面变得更加陈旧了。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逃过了一劫。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个邪神还没被消灭,骨语也还没彻底消失,他的路还很长。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拿起《阴阳录》,转身向乱葬岗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做。

夜色越来越浓,乱葬岗的方向传来一阵隐约的咆哮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张玄微握紧了手里的《阴阳录》,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很长。

张玄微的草鞋踩在露水浸透的土路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怀里的《阴阳录》烫得像块烙铁,方才王寡妇融化的那滩黑水还在眼前晃,尤其是她裂开的脖颈里伸出来的手——那手的指甲缝里嵌着的,分明是乱葬岗特有的黑泥。

他走到乱葬岗边缘时,雾气比昨夜更浓了。雾是活的,会顺着裤脚往上爬,凉丝丝的,带着股陈腐的脂粉气。这气味他在哪儿闻过?张玄微猛地顿住脚,想起去年镇上李屠户的媳妇上吊时,他去帮忙抬棺材,那女人脸上的香粉味就是这样,甜腻里裹着股死耗子的腥气。

「别往前走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张玄微攥紧怀里的书,转身时看见老道拄着拐杖站在雾里,道袍的下摆湿漉漉地贴在腿上。他手里的铜葫芦不知何时打开了,里面飘出一缕青烟,青烟在他身前绕了个圈,化作只半透明的兔子,竖着耳朵警惕地盯着雾气深处。

「那不是王寡妇。」老道的声音混着雾水,听着发闷,「是骨语附在她身上的虚像。真正的王寡妇,此刻恐怕已经……」

张玄微喉结滚了滚。他想起王寡妇总在他发病时端来米汤,想起她看自己时眼里的怜悯,那眼神不像是假的。可方才她脖子里伸出来的手,还有那滩渗进土里的血……

「虚像也能流血?」他哑着嗓子问。

老道的铜葫芦里又飘出缕烟,这次化作只乌鸦,扑棱棱飞到他肩头。「骨语能引活人的精气造像,那血是王寡妇的,是被它硬生生从七窍里逼出来的。」乌鸦开口说话了,声音尖细得像刮玻璃,「它在给你送礼呢,送份让你再也不敢信人的礼。」

张玄微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昨夜吃的野菜团子全堵在嗓子眼。他弯腰想呕,却看见地上的雾里浮出无数张脸,都是镇上人的模样,有卖豆腐的张老汉,有扎纸人的刘瞎子,还有总拿石子丢他的顽童……这些脸都睁着空洞的眼,嘴角淌着血,齐刷刷地盯着他。

「别看!」老道的拐杖往地上一顿,铜葫芦发出嗡的一声响。那些脸瞬间化作黑烟,被风吹散时,张玄微听见无数细碎的呜咽,像是有人在他耳边嚼碎玻璃。

「这东西在试探你的心。」老道的乌鸦落在他头顶,爪子轻轻抓住他的头发,「它知道你刚信了我,就故意拿熟人开刀,让你觉得谁都不可信。」

张玄微摸着怀里的《阴阳录》,书页边缘已经被冷汗浸得发皱。第一页那句「心不诚者,必遭反噬」像是活了过来,字里的墨迹在他眼里慢慢渗开,化作王寡妇临死前的脸。

「那王寡妇……还有救吗?」

老道沉默了片刻,拐杖在地上划出个圈。圈里的雾气瞬间退散,露出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个残缺的符文。「她的精气被吸得差不多了,现在怕是已经入了城隍……哦不,是入了那邪物的肚子。」他用拐杖尖点了点符文,「但她刚才给你熬的药里,掺了这个。」

青石板上的符文突然亮起微光,张玄微凑近一看,发现那符文和《阴阳录》封面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这是……」

「是『镇魂纹』。」乌鸦在他头顶说,「王寡妇没疯,她早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前阵子她总往土地庙跑,就是去偷学这个,想给你留条活路。」

张玄微猛地想起,王寡妇的丈夫去年就是在乱葬岗附近失踪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镇上人都说他是跑了,现在想来,怕是早就成了那邪物的口粮。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老道往乱葬岗深处瞥了一眼,雾气里隐约有黑影在晃动,「你那时连自己疯没疯都分不清,说了只会让你更怕。她是想让你喝下药,带着镇魂纹的力气跑远点。」

张玄微的手指抠进《阴阳录》的纸页里,指腹被书页上的凸起硌得生疼。那是王寡妇用命给他留的路,可他却傻乎乎地追了出来,还差点被虚像骗了。

「走吧。」老道的拐杖指向城隍庙的方向,「现在去,或许还能捞回她一丝残魂。」

这次张玄微没犹豫。他跟着老道往深处走,脚下的路越来越软,像是踩在烂泥里。偶尔有枯骨从土里冒出来,有的手骨正保持着抓挠的姿势,有的颅骨里还嵌着半截生锈的箭头。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突然出现片竹林。竹林很怪,竹叶是黑的,竹节处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什么东西。风吹过竹林时,没发出沙沙声,反倒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

「别碰这些竹子。」老道提醒道,「里面裹着的都是没被消化干净的魂魄。」

张玄微盯着最近的一根竹子,竹节处的鼓包上有个小孔,孔里似乎有只眼睛在眨。他刚想细看,那眼睛突然猛地瞪大,瞳孔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穿粗布衣裳的女人,正被无数只手往竹心里拖。

「王嫂子!」他失声喊道。

那影子猛地回头,脸上满是血污,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竹子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竹节处的鼓包慢慢裂开,流出粘稠的黑汁,那影子在黑汁里痛苦地挣扎着,很快就被融化成一滩血水。

「别看了!」老道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这是幻境,是那邪物想让你分心!」

张玄微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再看那根竹子时,竹节处的裂口已经合上了,只剩下个小小的黑斑,像是块没擦干净的血渍。可他刚才明明看见王寡妇的脸了,那双眼睛里的绝望不是假的。

「它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张玄微的声音发颤,「我就是个疯子,杀了我有什么用?」

「因为你不是一般人。」老道的乌鸦突然俯冲下去,用爪子抓起块从土里冒出来的碎骨。碎骨上刻着些奇怪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青光。「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满屋都是红光?」

张玄微一愣。他娘死得早,爹也在他十岁那年没了,关于出生的事,他只从镇上老人口中听过几句。说他出生那天晚上,张家屋里的红光把半边天都照亮了,还听见有龙在叫。当时他只当是瞎编的,现在想来……

「你是『纯阳体』。」老道把碎骨扔在地上,用拐杖碾得粉碎,「天生能聚阳气,对邪物来说,就像是块行走的肥肉。尤其是你这阴阳眼开了之后,更是能直接看见它们的根基,是杀它们的最好刀子。」

张玄微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总看见院里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白胡子老头,那老头总给他塞些糖果,说让他千万别跟别人说见过自己。后来有天他爹把老槐树砍了,那老头就再也没出现过。现在想来,那老头怕不是什么神仙,是在护着他?

「那以前护着我的……」

「是土地爷。」乌鸦落在他肩上,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脸,「但前阵子他被那邪物打伤了,现在怕是自身难保。」

说话间,前面的雾气突然散开,露出座破败的庙宇。庙宇的门楣上还挂着块匾,上面的「城隍庙」三个字已经被虫蛀得只剩个轮廓,匾角挂着串铜钱,风吹过时,铜钱发出的不是叮当声,而是类似磨牙的咯吱声。

庙门是开着的,里面黑漆漆的,像是个张大的嘴。张玄微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咀嚼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呜咽。

「进去后,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回头。」老道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塞进他手里,「把这个贴在那邪物的神像上,剩下的交给我。」

张玄微捏紧黄符,符咒上的朱砂硌得他手心发烫。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庙里。

庙里比外面暗得多,只有神台上方有个破洞,漏下点月光。神台上的神像果然和老道说的一样,三个脑袋六只手,手里的兵器上还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像是没擦干净的血。

神像前的供桌上摆着些奇怪的祭品,有半截小孩的胳膊,有串用指骨穿成的链子,还有个碗,碗里盛着些粘稠的液体,散发着和王寡妇药里一样的腥气。

咀嚼声是从神像后面传来的。张玄微握紧黄符,慢慢绕到神像后面,借着漏下的月光,他看见个黑糊糊的东西正蹲在地上,背对着他,手里抓着团模糊的白影,正往嘴里塞。那白影还在挣扎,隐约能看出是个女人的形状。

「放开她!」张玄微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那东西猛地回头,它没有脸,只有个长满眼睛的脑袋,每个眼睛里都映出不同的人脸,有王寡妇的,有李屠户的,还有他爹的。

「是你啊。」那东西开口了,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等你好久了。」

它说话时,嘴里喷出股恶臭,张玄微被熏得差点喘不过气。他看见那东西手里的白影已经被啃掉了一半,剩下的半截还在微微颤抖,正是王寡妇的残魂。

「把她放下!」张玄微举起黄符,想往它身上贴。

可那东西突然伸出一只手,那手上没有指头,只有无数根细藤,细藤像蛇一样缠上他的胳膊。张玄微只觉得胳膊上传来刺骨的疼,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进肉里。

「别急啊。」那东西的眼睛里闪过王寡妇的脸,「你看,她多乖,不像你,总是不听话。」

张玄微的胳膊被缠得越来越紧,细藤已经开始往他肉里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正在被吸走,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不是骨语,是他爹临死前的咳嗽声。

「玄微……快跑……」

他猛地晃了晃头,想把声音甩掉。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王寡妇的呜咽,夹杂着无数陌生人的惨叫,像是有无数张嘴在他脑子里哭喊。

「你看,你身边的人都因为你死了。」那东西把脸凑近他,最近的一只眼睛里映出他自己的脸,「你活着就是个祸害,不如让我吃了,一了百了。」

张玄微的手开始发软,黄符差点掉在地上。他想起爹临死前咳出的血沫,想起王寡妇融化成的黑水,想起那些被裹在竹子里的魂魄……或许那东西说得对,他就是个祸害。

就在这时,怀里的《阴阳录》突然烫了起来,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他低头一看,书页不知何时自己翻开了,露出某一页上的图画——画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正拿着黄符往神像上贴,旁边有个老道在用桃木剑砍神像的脚。

图画下面写着行小字:「纯阳入体,邪祟自溃,心若不动,万法自生。」

张玄微猛地清醒过来。他不是祸害,爹护他到最后一刻,王寡妇用命给他留路,老道冒着风险带他来这儿,不是让他来送死的!

他猛地咬紧牙关,忍着胳膊上的剧痛,另一只手抓起黄符,狠狠往那东西的脑袋上拍去。

黄符刚碰到那些眼睛,就发出刺啦一声响。像是热油泼在了冰上,那东西的眼睛瞬间爆出黑烟,无数张人脸在烟里痛苦地扭曲、尖叫。

「啊——!」那东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缠在张玄微胳膊上的细藤瞬间松开。

张玄微趁机往后退了几步,正好看见老道从外面冲进来,手里的桃木剑冒着红光,狠狠刺进神像的肚子里。

神像发出声闷响,肚子上裂开个大洞,里面流出无数黑虫,虫子落地后很快化成血水,腥臭的味道差点把张玄微熏晕过去。

那东西的三个脑袋同时转向老道,六只眼睛里都充满了怨毒。它猛地伸出一只手,手里的兵器带着风声劈向老道。

老道显然没料到它还有力气反击,躲闪不及,被兵器扫中了肩膀。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嘴角流出鲜血。

「老道!」张玄微大喊着想去帮忙,却看见那东西的另一只手已经抓向神台上的王寡妇残魂。

「休想!」他捡起地上的半截木棍,冲过去狠狠砸在那东西的手上。

木棍刚碰到它的手,就像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瞬间冒出黑烟。但那东西似乎被激怒了,它放弃了老道,所有的手都朝着张玄微抓来。

张玄微被围在中间,眼看就要被那些手抓住。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阴阳录》里的话,想起图画上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抓来的手,不去听耳边的尖叫,只想着爹和王寡妇的脸,想着老道说的「心若不动」。

奇怪的是,当他闭上眼睛后,那些抓来的手似乎变慢了。他能感觉到风从左边吹来,能听到那东西的咆哮声在右边,甚至能闻到它身上的腥气是从哪个方向飘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往旁边一侧,躲开了最前面的手。同时,他抓起地上的桃木剑——那是老道刚才掉的——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东西的脖子砍去。

桃木剑没入了一半,那东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三个脑袋同时爆成了黑烟。无数细碎的尖叫从烟里飘出,像是有无数魂魄正在被释放。

张玄微趁机冲到神台边,抱起那团模糊的白影。白影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他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是快要熄灭的火星。

「快走!」老道捂着流血的肩膀跑过来,拉着他就往外冲,「它还没彻底死透,神像里的本体要出来了!」

张玄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神台上的神像正在慢慢裂开,裂缝里透出红光,像是有岩浆在里面流动。整个庙宇都在摇晃,房梁上不断往下掉土块,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们冲出庙门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城隍庙的屋顶塌了下去,扬起漫天烟尘。烟尘里隐约有个巨大的黑影在扭动,发出震得人耳朵疼的咆哮。

「往竹林跑!」老道拉着他拐进竹林,那些黑竹子在他们跑过时剧烈地摇晃起来,竹节处的鼓包不断破裂,流出黑色的汁液。

张玄微紧紧抱着王寡妇的残魂,感觉那丝暖意越来越弱。他能听见怀里传来微弱的呜咽,像是在说什么,可他听不清。

跑到竹林边缘时,老道突然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他手里。「把这个给她吃下去,能暂时保住她的残魂。」

张玄微连忙把药丸塞进那团白影里。药丸刚进去,白影就亮了一下,暖意也恢复了些。

「你带着她先走。」老道捡起地上的桃木剑,转身看向城隍庙的方向,「我在这儿挡一会儿。」

「那你怎么办?」

「我?」老道笑了笑,露出嘴里缺的那颗牙,「我这条老命早就该给祖师爷了,能换个干净的了断,值了。」

他说话时,身后的竹林突然发出一阵脆响,无数根竹子同时裂开,里面的魂魄飘了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往城隍庙的方向飞去。

「快走!」老道推了他一把,「记住,别回头,往镇上跑,找土地庙,那里暂时还安全!」

张玄微还想说什么,却被老道猛地推了出去。他踉跄着跑出几步,回头一看,只见老道拄着桃木剑站在竹林边,周围的魂魄像潮水一样往他身边涌,形成一道白色的墙。

城隍庙的方向,那个巨大的黑影已经冲出烟尘,正朝着竹林的方向爬来,所过之处,地面都被压出深深的沟壑。

张玄微咬了咬牙,转身往镇上跑去。他怀里的白影轻轻碰了碰他的胸口,像是在安慰他。

他跑过乱葬岗,跑过那些枯骨和黑泥,跑过第三棵歪脖子槐树。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镇上的鸡开始打鸣,可那鸡鸣声听着格外诡异,像是小孩的尖哭。

快到镇口时,他突然看见前面有个人影,正背对着他站在老槐树下。那人影穿着粗布衣裳,头发很长,是黑色的。

张玄微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紧了怀里的白影。

那人影缓缓转过身,是王寡妇。她的脸上没有血

张玄微走到乱葬岗边缘时,裤脚已经被露水浸得透湿。方才王寡妇化作的黑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此刻竟顺着土路的辙痕往山坳里爬,像条被斩断的蛇仍在挣扎。他攥紧怀里的《阴阳录》,书脊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过左耳里重新响起的嗡鸣——那声音回来了,只是不再催他挖东西,而是改成了细碎的磨牙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颅骨里啃噬脑髓。

“别吵。”他低声呵斥,声音撞在雾气里,碎成点点湿意。老道说过骨语怕阳气,可今夜的月光惨白如纸,连带着他身上的体温都像是被吸走了大半。方才城隍庙前的桃木剑还插在腰间,剑柄上的符文被汗水浸得发暗,不知还能不能管用。

穿过那片歪脖子槐树林时,他看见每棵树上都挂满了新的布条。昨夜明明只有寥寥数条,此刻却密得像蛛网,风一吹就簌簌作响,仔细听竟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有片布条缠在他手腕上,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他猛地甩开,却发现那布条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针脚里还嵌着暗红的碎屑——像是干涸的血。

“她不是王寡妇。”张玄微突然想起王寡妇的手。那双手总是粗糙的,带着做针线活磨出的茧子,可方才在月光下伸向他的那只手,指甲缝里泛着青黑,指腹光滑得像从未碰过针线。他摸了摸腰间的桃木剑,指尖触到一处凸起,是剑鞘上镶嵌的铜环,此刻却烫得惊人,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

城隍庙的残垣在雾气里若隐若现,断墙缺口处卡着半截泥塑,正是那三个头颅的邪神像。张玄微记得老道明明已经打碎了它,此刻却见那神像的脖颈处又长出层湿漉漉的肉膜,正慢慢将断裂的头颅粘回去,膜上的血管在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突突地跳着,像极了人在喘气。

“老道骗了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左耳里的磨牙声打断。那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是在嘲笑他的迟钝。他摸出《阴阳录》往断墙后躲,书页翻开时掉出片干枯的花瓣,是野蔷薇的,去年王寡妇送他治头疼的草药里就混着这东西。花瓣背面用朱砂画着个小圈,圈里写着个“逃”字,墨迹被水洇过,晕成了模糊的红团。

原来她早知道。张玄微捏着花瓣的手开始发抖,指腹触到花瓣边缘的齿痕——不是虫咬的,是人用牙啃的,细碎的牙印里还沾着点皮屑。他突然想起王寡妇总说自己夜里牙疼,半边脸都肿着,现在才明白那不是牙疼,是有人在她嘴里塞了不该塞的东西。

“嗤啦——”神像背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张玄微攥紧桃木剑探出头,看见个穿着道袍的人影正蹲在神像前,手里拿着把小刀,正往神像的肚脐眼上刻东西。那道袍的补丁位置他认得,是白天那老道的,可这人的后颈上长着圈黑毛,像条围巾似的绕了三圈,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模样。

“你不是他。”张玄微的声音发紧,桃木剑的铜环烫得能烙熟鸡蛋。那人影猛地回头,脸倒是和老道一般无二,可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两团转动的黑雾,黑雾里浮着无数细小的白虫,正顺着眼窝往脸颊上爬。

“我当然是他。”假老道笑起来,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锯齿状的牙,“你以为那老东西能跑掉?他早在十年前就被我钉在神像肚子里了,现在他的皮归我穿,他的舌头归我嚼,连他藏在牙缝里的符咒,都成了我的点心。”

话音未落,神像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肚脐眼处裂开道口子,里面伸出只干瘪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黄色的符纸渣。假老道反手一刀砍断那只手,黑血溅在他脸上,他却伸出舌头舔得干干净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别急啊老道,等我借这疯子的眼睛看清了封印,就把你剩下的骨头拆下来熬汤。”

张玄微这才注意到神像的胸口贴着张残破的黄符,符纸边缘已经发黑,中间用朱砂画的锁链正在慢慢断裂。他突然想起《阴阳录》里的话:“邪神封印,需以生人眼为镜,照见其骨,方能重锁。”原来老道说他能治病是假,想借他的阴阳眼看清封印的破绽才是真。

“你以为那骨语是冲着你来的?”假老道歪着头看他,眼窝里的白虫爬得更欢了,“它是想借你的眼睛看看,当年埋它本体的人,是不是长着和你一样的痣。”他突然指向张玄微的眉心,“就这颗,红得像血珠子,和二十年前把它钉进棺材的那个道士,一模一样。”

眉心的痣是张玄微从小就有的,郎中说这是朱砂记,能辟邪。可此刻被假老道一指,那痣突然发烫,像是有根烧红的针在往里钻。他摸出王寡妇塞给他的花瓣按在眉心,花瓣瞬间化成灰,钻进皮肤里,左耳的磨牙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段模糊的童谣,是王寡妇以前哄邻居孩子时常唱的:“月光光,照坟场,坟头开朵鬼打墙,墙里藏着三炷香,一炷烧爹,二炷烧娘,三炷烧个白眼狼……”

“她在告诉你怎么走。”假老道的脸色变了,锯齿状的牙咯咯作响,“这娘们倒是忠心,被我剜了舌头还能唱童谣,看来得把她的声带扯出来系成风铃,挂在你床头日夜给你听。”

张玄微突然明白那童谣的意思。昨夜王寡妇给他的药里掺了东西,不是害他,是帮他——那药里有坟头草的根,能让他在雾里看见路;有黑狗血,能暂时压下左耳的邪音;还有最关键的,是她自己的指甲灰,混着朱砂烧成的灰,能在邪祟眼里显形。方才他看见的血迹和头发,根本不是王寡妇的,是那东西披着她的皮时,从里面渗出来的本体之物。

“想跑?”假老道看穿了他的意图,化作道黑烟追过来。张玄微转身就往乱葬岗深处跑,怀里的《阴阳录》突然发烫,书页自动翻开,停在画着地形图的那一页,图上用红笔圈着个地方,正是乱葬岗中心那口枯井。旁边写着行小字:“井底有镜,镜照真身,血抹镜心,可唤旧神。”

枯井周围的野草比人还高,草叶上的露珠落在地上,竟汇成小小的溪流往井里淌。张玄微抓住井边的铁链往下爬,铁链上长满了青苔,滑得像抹了油,每节铁链的接口处都刻着个“锁”字,只是大部分已经被腐蚀得看不清了。

“扑通”一声,他掉进了及腰深的水里,水是温热的,带着股铁锈味。井底果然有面铜镜,嵌在青石板里,镜面蒙着层黑泥,他伸手去擦,却摸到镜面上刻着张人脸,眉眼竟和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那人脸的额头上长着只竖眼,正缓缓睁开。

“原来你在这里。”假老道的声音从井口传来,黑雾顺着铁链往下爬,“这镜子可是好东西,当年埋我的人就是用它照出了我的原形,现在正好用它来照照你——看看你这颗被骨语啃过的脑子,到底还能不能当我的祭品。”

张玄微抓起铜镜往水里按,镜面碰到水的瞬间,突然发出刺目的光。他看见水里浮起无数张脸,有王寡妇的,有老道的,还有些陌生的面孔,都在无声地哭泣。最深处漂着具小小的棺材,棺材上刻着他的名字,旁边堆着些褪色的长命锁,锁身上的花纹和他眉心的痣一模一样。

“你不是疯子。”个苍老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是真正的老道,“你是当年守封印的道士转世,那颗痣是你前世用自己的血画的锁,能镇住邪神的三魂。只是你投胎时被骨语钻了空子,啃掉了半颗魂魄,才会看见那些东西。”

镜面的光越来越亮,张玄微感觉眉心的痣像是要炸开,左耳里突然响起无数人的声音,有哭的,有笑的,有念咒的,最后都汇成一句话:“用你的血,补他的骨。”

假老道已经爬到井腰,黑雾里的白虫像下雨似的往下掉。张玄微咬破舌尖,把血喷在镜面上。镜面的人脸突然活了过来,张开嘴咬住他的眉心,他感觉有股暖流顺着眉心往四肢蔓延,左耳的疼痛消失了,眼前的雾气散开了,连假老道的黑雾在他眼里都变成了团扭动的烂肉。

“不可能!”假老道发出惊恐的尖叫,黑雾剧烈地翻腾起来,“你的血怎么会……”

张玄微没工夫听他废话,抓起铜镜往井壁砸去。铜镜碎成无数片,每片碎片里都射出道金光,金光穿透黑雾,照出里面蜷缩着的东西——那是团巨大的肉球,上面长满了眼睛和嘴巴,每个嘴巴里都叼着根骨头,其中最长的那根,骨头上刻着“清河县令”四个字。

肉球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眼睛同时流下血泪。张玄微突然想起乱葬岗的传说,说二十年前有个道士为了封印邪神,把自己和邪神一起钉在了地下,现在看来,那道士就是他的前世,而这肉球,就是被肢解后的邪神本体。

“快用碎片割它的眼睛!”镜子里的老道大喊,“那是它的命门!”

张玄微捡起片最大的铜镜碎片扑过去,碎片划破肉球的眼睛时,喷出的不是血,而是无数细小的黑针,扎在他身上,却被眉心的红光挡在外面。肉球的惨叫震得井壁直掉土,那些叼着骨头的嘴巴开始疯狂地啃噬自己的肉,像是在极度痛苦中自毁。

就在这时,井口传来王寡妇的声音,不再是嘶哑的骨语,而是她原本温柔的语调:“玄微,接住!”个东西掉下来,是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刀柄上缠着她的红头绳,刀身上还沾着新鲜的黑血。

“她怎么……”张玄微愣住了。铜镜碎片突然映出井口的景象,王寡妇正举着根燃烧的火把,背后站着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影,都是乱葬岗里的孤魂,手里拿着石头和木棍,正往黑雾里扔。

“她早就把自己的魂魄炼成了引魂香。”老道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知道你是唯一的希望,所以故意被假老道附身,就是为了找到这里,用自己的魂招来所有孤魂帮你。”

张玄微握紧菜刀,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眉心的痣彻底炸开,化作道红光笼罩住整个枯井。那些被肉球叼着的骨头开始发光,在空中拼成道完整的锁链,缠住肉球的身体。孤魂们发出震天的呐喊,声音汇聚成金色的洪流,冲进肉球的嘴巴里。

肉球在红光和金流的夹击下慢慢缩小,最后变成颗拳头大的黑珠子,落在张玄微手里。珠子还在微微跳动,像是颗濒死的心脏。

井口的黑雾散去了,王寡妇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她对着张玄微笑了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好好活着”,然后就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月光里。

张玄微握着黑珠子和铜镜碎片,站在坍塌的枯井里。《阴阳录》掉在脚边,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空白的纸页正慢慢浮现出新的字迹,墨迹是红色的,像是用鲜血写就:“邪神虽封,骨语未除,乱葬岗下,尚有三层地宫,藏着它未被封印的七魄。若要彻底根除,需往西行,寻那能照见过去的水镜……”

他抬头看向西方,夜色浓稠如墨,只有几颗疏星在云层里闪烁。左耳里的声音又变了,不再是磨牙或童谣,而是阵清晰的马蹄声,正从遥远的地方慢慢靠近。

张玄微捡起《阴阳录》揣进怀里,握紧那颗还在跳动的黑珠子,一步步走出枯井。乱葬岗的雾气正在散去,露出远处蜿蜒的山路,路上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正牵着匹马,在月光下静静地等他。

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西行的路上会遇到什么。但他知道,王寡妇的魂还在跟着他,老道的话还在耳边响着,怀里的《阴阳录》还在发烫,而他眉心那颗消失的痣,正化作股暖流,在血液里静静流淌。

路还很长,他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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