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忠汉室，名千古
荀彧已经在繁阳亭待了快两个月的时间，他每日都在尽心尽力地守着这份清闲的差事，时刻从前线打探着曹丕以及曹操的动向。
“令君，骁骑将军曹仁退守南郡，丞相率领大军已经在回到邺城的路上了。”督粮的将领来到荀彧的身边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荀彧愣了半晌，随即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令君不做准备吗？我们应该也要回去了吧？”督粮将揶揄道。
荀彧笑了笑，督粮将没有得到答案只得拱手而退，屋内的清香延续，荀彧慢条斯理地换上了一件存香的外袍，将官服叠放整齐后，安静地坐在了正座之上。
“我还能回得去吗？”荀彧哂然一笑，屋外的鸟雀飞散，一声马鸣打破了静谧的氛围，荀彧很快就见到了曹操派遣而来的使者。
“令君，许久未见了……”杨修恭敬地拱手道。
“是德祖啊……丞相派你前来所为何事？”荀彧淡淡地询问道。
“丞相命我前来向令君赠食……令君身体不适，还为五官将坚守粮道，实在是令人钦佩。”杨修低声回答道。
“张仲景的医术出神入化，华元化的医书惠及天下，却无法医我的疾症……医者不医心啊。”荀彧感叹一声后便请杨修入座，二人针对着濡须之战的始末详聊了起来。
“五官将现在身在何处？”荀彧抿了一口清茶询问道。
“子桓如今身在合肥城，他捉拿了孙权手下的干将甘宁甘兴霸，丞相想要子桓招降甘宁，校事府用了非常手段将甘宁的家人接到了合肥，待甘宁归顺丞相后，子桓就能与令君再见了。”杨修立刻回答道。
曹丕在建邺所使的特殊手段即荆扬耳目隐禄，隐禄潜伏扬州后走上了仕途之路，他为校事府传递了大量的情报，曹丕希望可以在关键的时候，让隐禄发挥出扭转战局的巨大作用。
隐禄的身份在校事府内都属于最高机密，包括杨修在内的很多人都不清楚，曹丕是用了何种神通将甘宁的家人安然无恙地送到合肥的。
“德祖，你是个聪明人，我一直有个疑惑，希望你能给我解答……”荀彧忽然开口道。
“令君请讲，我知道的事情定然会全数告知。”杨修眼神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他直起身子谦卑地回应道。
“你与五官将的关系不错……为何要选择扶持临淄侯呢？丁仪倒行逆施的行为终将会引来反噬，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荀彧淡淡地询问道。
“……我只是在完成丞相交给我的事情，丞相器重我的才能，才安心将监察司的差事交付于我，无论是子建公子还是仓舒公子，只要是丞相的命令，我杨修绝无二言。”杨修犹豫了一下后回答道。
荀彧猛然抬起头看向杨修的双眸，他的目光一时间变得复杂了起来。
“杨太尉的身体可好？”荀彧深吸了一口气询问道。
“家父一切都好，只是由于脚伤不愿再出仕了。”杨修沉吟道。
“文先公急流勇退，又生养了你这样一个有志向的儿子，或许可以安享晚年了……”荀彧站起身子，杨修会意后沉默地告辞离去。
荀彧目光深邃，杨修扶上马背后转头回望，在见到荀彧投向自己的目光后，杨修轻轻地拱手示意，随后一道烟尘逐渐消失在了荀彧的视线内。
食盒安静地落在案桌上，过了很久很久以后，荀彧才缓缓打开食盒的第一层，他见到空空如也的食盒后哈哈大笑。
“万岁亭侯……汝之子房……”
荀彧在喃喃自语中放下了盒盖，脑海中出现了初遇之时的曹孟德，那时的曹孟德还很青涩，那时的曹孟德还在为对抗吕布和袁术发愁……
荀彧双臂颤抖地将食盒的第二层打开，里面依旧什么都没有。
“五官将，临淄侯，杨德祖，还有陛下和明公……”
一滴晶莹缓缓沿着荀彧的面庞落下，荀彧站起身将自己写给曹操最后的一封书信扔到了火炉之内。
火焰闪烁，荀彧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这种徘徊于汉室与曹操、曹操与曹丕、曹操与士族、士族与士族之间的一生，他绝望过、后悔过、挣扎过，也希望过、努力过……
但荀彧从一开始就低估了曹操对于汉室的野心，同样的，曹操也在得势后也低估了荀彧对于汉室的忠心……
纸张的碎片被火焰无情吞噬，夜色已深，屋外的鸟雀返回了巢穴，荀彧将白日里换下的大汉官服再次穿在了身上。
食盒的最后一层被荀彧打开，荀彧抚须微笑，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
“鸩酒、白绫、利刃，终究不如无汉禄可食……”
荀彧缓缓起身，将官服复又脱下，叠放整齐摆在了案桌之上，他好似终于解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荀彧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是他幻想的国度，一盏清茶，一缕清香，一个喜欢哈哈大笑的故人，一个太平无忧的世界，一杆屹立不倒的大旗……
……
曹操忽然停下步伐，他临时起意要调转马头前往谯县，那里是他的故乡，也是他发迹的地方。
董昭肥硕的脸庞上闪出了一缕惊讶之色，狂喜随后蔓延至了他的整个身体。
星空璀璨，独不见月，曹操一直望着西方，繁阳亭距离此处不过数十里，是曹操途径谯县的必经之地。
“丞相，我见到荀令君了。”杨修姗姗来迟，眼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感。
“他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曹操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没有……”杨修苦涩地摇了摇头，聪慧如他怎会感受不到食盒的重量和曹操的意图呢？
“罢了。”曹操深吸一口气，沉默地低下了额头。
……
建安十九年，四月。
曹操引兵返回谯县，在绕过繁阳亭后得到了一则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消息。
曹丕在赶往谯县的路上得到了这个令人绝望的消息后仰面长叹，他的一切筹划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同月，天子刘协在多位大臣的建议下，册封曹操为魏公，加九赐，魏公国建都邺城，天子使者往返于谯县，与正在祭祖的曹操沟通立国之事。
……
注:
“十七年，董昭等谓太祖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密以咨彧。彧以为太祖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会征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以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太祖军至濡须，彧疾留寿春，以忧薨，时年五十。谥曰敬侯。明年，太祖遂为魏公矣。”——《三国志·魏书十·荀彧传》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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