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欢重新抓到了一个魔物，是魇魔。
除了必要的修炼和雕刻墓碑之外，她剩余的时间，都沉溺在魇魔为她编织的、循环往复的噩梦中。
因为她强行修行杀戮道的缘故，若她一日不行杀戮，道心便一日不稳，这也是她任由自己沉溺在心魔中的原因之一。
天道无法理解她这种近乎自毁式的执着。
她看着颜知欢拿着刻刀，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将每个人的名字刻在石碑之上。
天道已经看着她刻过很多块了，但是她依旧不能明白颜知欢做这些有何意义。
“你为何做这些无用功？”天道神色悲悯，“待你接替我后，自可让他们全部转世，投生至富贵安乐之家。”
颜知欢睫毛微颤，手下刻刀未停：“我只是……想记住他们而已。”
顿了顿，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对天道极淡的嘲讽：“不过，我想你也不会懂这种感情。”
“明明成天道前，你也是人，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把属于人的东西，全部都丢光了？”
天道仿佛没有听出她的嘲讽一般，她语气平静：“唯有无情，方能至公，这对万物，才算公平。”
“公平？”颜知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是真的公平，当年我师尊阻止宋辞时，为何会降下天罚？”
闻言，天道皱了皱眉。
“此事确是我的疏忽，待一切终结，你可为他择一最好的人家，予他绝顶天赋，滔天气运，不出百年，他定能重归仙途。”
“你不会以为，这对他是恩赐了吧？”颜知欢语气更加嘲讽起来。
“他缺的，从来不是天赋，也不是气运。”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天道，低头继续雕刻那块未完成的石碑，将她所有的自责与思念，都刻进了冰冷的石头里。
……
韩知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到他醒过来时，自己的周围已经躺了很多的熟悉的身影。
“嘶……”他捂着自己发胀的脑袋坐了起来，伸脚就踹向在自己右边躺着的陆今安。
“靠……你他爹的差点给老子踹死了知不知道？”陆今安被踹的呲牙咧嘴，艰难爬起。
“这不是没事吗？”韩知谨回怼他，顺带环顾四周，“这溯光尘缘镜还真是恶趣味，居然搞了一个这么恶心的幻境给我们……”
话音未落，一面剔透的冰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我去！”刚爬起来的他猝不及防的一脸撞了上去。
“这是什么东西……”韩知谨捂着发红的鼻子，迟疑的伸手去碰。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镜面的一瞬间，镜中浮现出一个他们无比熟悉、却又和以前大有不同的身影。
“是颜小师妹……”陆今安看着如今颜知欢消瘦的面容出了神。
镜中的颜知欢并未言语，只是抬手轻弹，将一道道自己从天道那里所得的上古传承，尽数打入了他们的识海中。
沉默片刻，她终究还是低声解释了一句，声音干涩：“这是上古传承，在这段时间里，你们就待在这里，将它们一一消化掉。”
说完，她不敢再看韩知谨和陆今安的表情，镜面一晃，身影仓促消失。
其余人还没有醒来，韩知谨和陆今安面面相觑，现在是一肚子问号。
原本他们只当这是一场逼真的心性试炼，可颜知欢方才那真实无比的出现，让他们再也无法这样认为。
“喂，韩知谨，你还记得江宗主说的吗？”陆今安并没有没有立刻去感悟传承，而是扭头看向一旁的韩知谨。
“溯光尘缘镜，能知晓过去，预测未来。”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那我们之前经历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
他不知道死后颜知欢经历了什么，但仅从她刚才那副模样来看，她过的并不舒心。
韩知谨一声不吭。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从他第一眼看到镜中那双沉寂绝望的眼睛起，他就知道这就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师妹。
她每一个细微的躲闪，他看的一清二楚。
她在躲着他们，她并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交谈。
为什么？
韩知谨并不认为自己小师妹会是这种凉薄之人。
所以，一定是在他们的死后，小师妹又经历了一些什么。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呃……”师云依捂着自己的脑袋，被沅南湘伸手扶起。
“小师妹……！”她几乎是下意识喊出了声，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如今的他们与梦中的他们并不相同。
“师师姐。”沅南湘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这只是个梦，偶像她并没有出事。”
“嗯。”师云依擦去眼角被惊出的泪花，心却沉甸甸的疼。
其实她梦到的内容要比其他人稍微多一点。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死后的魂魄并没有很快的消散，而是被无形之力束缚，跟在了颜知欢的身边。
她有尝试过离开她的身边，可还没走出十几米，无一例外她全都被一根透明的丝线给拽回了颜知欢的身边。
于是，她被迫眼睁睁的看着小师妹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如何沉溺痛苦，如何变得面目全非，如何最后坦然的走向死亡……
小师妹好傻……怎么可以这么傻……
明明她可以丢下他们……她怎么可以一个人独自承受那些……
……
待所有人都清醒得差不多了，颜知欢的身影才再次于镜中浮现。
一次性面对这么多张熟悉的面孔，她显的极为紧张，连抬起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重复完与韩知谨和陆今安相似的流程后，她犹豫的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如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她与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了。
沉默良久，她终究还是极轻极轻地，对着镜面那头的众人，说了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受了那么多无妄之灾。
对不起，让你们连死去，都那般痛苦。
真的……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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