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她松开掰扯的手，颤颤巍巍地摸上他的脸庞，小声音问道：“怎么跑这么远来，我差点找不到你。”
林余生：“……”
岁卿安继续念叨，“你还骗我们说去买药，结果问了师兄才知道，并不是，你现在都开始骗我了。”
身后人还是紧紧抱着她，没说话，肩膀上一湿，血腥味在鼻尖环绕。
岁卿安一颤，手指用力掰开他的脸庞，这人却埋头更深。
岁卿安无法，只得放手，气道：“你怎么回事！”
肩膀衣裳已被血染红，血流顺着她手臂滴落，“滴答、滴答”，每一滴都好似敲击在她心上，温热的血，灼得她心底心慌不已。
林余生口中喘息声越发粗重，岁卿安抬手置于他后心，探出一丝灵力，进入他的身体，查看情况。
林余生身体灵力开始排斥灵力进入，察觉是同源，又渐渐放松。
灵力快速循环一圈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下一秒，灵力突然顿住，岁卿安眼眸骤然睁大，眼中闪过震惊，为什么会有——魔气？
岁卿安脑袋宕机，全身血液倒流，后背猛然冒出许多细小冷汗，她面色苍白：“你，怎么会有魔气？”
“说啊！”
林余生嘴里吐着血，脑海中仍死死绷住，一边抵抗魔气侵蚀，一边听着岁卿安的声音。
模模糊糊中察觉岁卿安抖动的身体，他抬头抚上岁卿安的发髻，强撑着哄：“别怕……”他说一句，便停一下，嘴里血丝蔓延流下。
“我还没堕魔，别怕、我……”
岁卿安僵着脸，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腰间束缚一松，林余生顺着岁卿安的身体滑落。
“余生！”
来不及思考，岁卿安猛的撑住林余生手臂，左右环视，最后背起他，走出这一堆乱石。
脚下逐渐出现泥土，岁卿安随手施了一个防御罩，蹲下把人往后靠石壁。
借着外面微弱的日光，可以清楚看见林余生双眸紧闭，脸颊酡红，岁卿安手指颤动地揩去他嘴边的血痕。
林余生身穿的黑袍，被血染得颜色更加鸦黑。
面色凝重，岁卿安手掌直直覆盖上他的丹田，额头贴上他额头，欲进入他的梦魇，将他拉出。
“唔！”岁卿安堪堪瞧见一团紫气，便被林余生弹了出来，灵力猛的回流，胸口闷痛。
岁卿安睁开眼，脸一拉，不死心地继续贴上他额头，结果又被弹出几次。
嘴角流出一丝血丝，岁卿安脸色白了，离开了他额头，垂眸遮住里边的失意。
她只通过手掌，灌输灵力进入他的丹田，在他体内驱逐魔气，困住他们在一角。
全身的灵力一掏而空，岁卿安无比疲倦，眼皮子耷拉下，无力地倒在他脚边。
躺在地上，血腥味扑面而来，岁卿安恍惚中听见，林余生又在叫她了，他说，
——岁岁，不能睡。
蠢货。岁卿安眼眸沉沉闭上。
周遭一片漆黑无声，一紫气萦绕，汇聚成一人模样。
他一步步走近，面上覆盖着一层白面具，煞白煞白，宛若锁魂的白无常，瞧得吓人。
寒意逐渐从地底渗透，岁卿安冻得僵硬住半边身子，眉头蹙起，她手指抖动，随即眼眸微睁开，茫然地半躺在地上，还未回过神。
空气中传来一人重重的踩踏声，岁卿安瞳孔微骤，身上汗毛瞬间立起，一股未知的恐惧在心底蔓延。
她挣扎地爬起，冻僵的身子却如何也爬不动，灵脉透支灵力的后遗症同时涌现，身体脉络干涩。
脚步声停在耳边，岁卿安沉住气，心中万千想法闪过。
“还不醒？”
戏谑的嗓音在上方响起，下一秒，岁卿安身下的冻地越发冷，她下意识打了寒颤。
“原来醒了。”
一声轻笑响起，“现在就怂了，嗯？”
“你想做什么？”岁卿安冷凝着脸，嗤笑：“要杀便杀。”
反正她这模样也逃不出去了，还不如干脆赴死。
那人沉默了，地底寒气更甚，岁卿安长长的睫毛染上风霜，身体动弹不得，麻了一半多的身子。
那人语气缓了，岁卿安却知道，他，是上了脾气。
她一个剑灵都快被冻残。
岁卿安哆嗦着嘴馋，把这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那人轻声，语气不明：“下次，别随意进入别人的心魔界，愚蠢至极。”
岁卿安很想怼回去，但是脑子冻得迟缓，她嘴巴张了张。
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嗤从嘴边吐出。
那人更沉默了。
岁卿安昏迷前，迷迷糊糊地想着，真好，那人似乎更气了，看给她冻得，只剩下脑子低速运转。
黑色快速褪去，带着如烟紫气飘远，唯余一声低沉的“蠢货”留在原地。
残阳布满了半边天，树林子的角落，早已经陷入黑夜。
等岁卿安再次清醒，只堪堪看见落日余晖，转瞬即逝。
她手掌撑起身子，林余生还是与原来的姿势一般，原来真的是，她幻了听。
岁卿安心中嘀咕，刚刚的幻境，是心魔？
抬手探上林余生手腕，探出身体刚刚恢复的最后一丝灵力，缓慢进入他身体。
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又探进他丹田，灵力充沛，毫无一丝被魔气污染的痕迹。
岁卿安眉头蹙起，不敢相信地再次探寻一个来回，最后终于相信林余生体内没有魔气，而且灵力澎湃。
对比她这灵力枯竭的模样，他不知好上多少，岁卿安沉沉舒口气，喃喃：“没事，就行。”
防御罩少了灵力的支撑，早已经碎裂。
背起林余生，又累又负重，岁卿安脸色扭曲一瞬，随后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石洞。
没了灵力伴身，她在林子里面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勉强通过，来时踩踏的印迹走。
脸上早不知被多少根枝条捶打，划出不少划痕。
岁卿安郁闷极，没了灵力，她这身体怎么这般脆弱。
“岁岁……”
脸颊被一双手掌包起，岁卿安愣住，下意识停下脚步，“醒了？”
“对不起。”
“干嘛要跟我道歉。”
“让你担心。”
实在说不出‘没关系’，岁卿安沉默许久，嘴角一扯，她说，“罚你带我回去，真得很累。”
林余生涨红脸，“好……”
林余生欲要抱起她，却被岁卿安扭身躲过，她冷凝着脸：“我就要背。”
“好。”
林余生轻松背起岁卿安，抽出赤殒剑飞出，快速穿梭于林间，速度比她来时要快上许多。
岁卿安悲哀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依赖他人了。
藏蓝夜幕包裹住苍穹，凉爽的林间风呼啸而过，吹起二人发丝衣袂，带来凉意。
岁卿安却只能看见眼前黑黢黢的林间。
“如果，我一直这么弱怎么办？”她愁地蹙眉。
“那我努力？”
岁卿安笑起：“骗子。”
脑中不停回放最近一桩桩一件件遇到的人与事，最后定格在狼狈无力地躺地上，任人宰割的情景。
她靠着林余生温热的肩膀，闭上眼，人突然就丧气了。
“你不打算与我说说‘心魔’吗？”
剑身一抖，岁卿安不在意地继续闭上眼，等着他回复。
前面终于传来他的声音，大半被风吹散，“我……是有心魔，只要不受伤，修为升太高，我还可以压得住。”
“什么时候开始？”
林余生突然沉默着，随后扭头回来，低声说道：“一年前。”
岁卿安懵了一瞬，她猛的睁开眼，恰好对上林余生漆黑眸子，平静地犹如不见底深潭。她心跳漏了一跳，背后汗毛立起，漆黑的眸子仿若要把她神魂吸走。
岁卿安愣愣开口：“你……”话又一咽，问，“所求为何？”
心魔产生，一者是弱，遭受巨大的心理创伤，念念不忘，也走不出。二者是欲望，由人心底起，求之不得，长久魔怔。
据她所知，林余生并没有遭受什么巨大的心理创伤。
那便是欲望。
修仙之人最在意的便是修为，可以林余生逐渐展露的天赋，只要好好修炼，根本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岁卿安等了许久，也不见林余生回应，她不爽地戳了戳他后背脖颈。
“干嘛不回我？”
林余生答非所问：“吃复灵丹吗？”
岁卿安咬牙切齿：“不吃！还有，不许讲一些有的没的。”
“一念起，不知不觉心魔便生了，若真要究其原因，”林余生偏头笑了声，“往后若真的入了魔，我再告诉你。”
“骗子，你到时可能都不认得我了。”岁卿安捶打他，入魔还有个屁的理智。
“岁岁。”
岁卿安嘴角一抽，道：“不许叫这么油腻。”
“如果，我真的要入了魔，你杀了我，好不好？”
岁卿安倏然沉默。
林余生说起兴，声音中带一丝不甘苦笑，“呵呵，我不想变成那种东西，也不想死于其他人的手掌。”
“以后可能不太平。你，杀了我，然后躲回剑冢秘境就好。”
“等剑冢秘境不再有剑回归，你就可以重新出来玩了……唔……”
“啪！”
岁卿安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成功打断林余生的继续絮絮叨叨。
她不耐烦：“啰嗦。”
周遭狂乱的夜风，吹不散岁卿安心中的恼火。
半个时辰后。
城门口外，林余生干脆利落跳下，随后收起赤殒剑，城门口微暗的灯光下走出两人。
岁卿安眯眼看去，只觉两人熟悉万分，直到一道着急嗓音传来，她才恍然大悟。
岁卿安惊讶：“你们怎么出来了？”
空余恨板着脸，“你们受伤了？是谁找的麻烦！”
岁卿安与林余生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隔着老远他都觉得刺鼻。若要让他知道，他定传讯给师兄、师姐，让那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你啊，岁师妹，不是才与你讲过，去寻林师弟，再一起出去吗？”他严肃着一张脸，眉眼间充斥无奈。
“你看看你现在，身上一点灵力都没了，还得小师弟背你回来。哪里受伤没有？”
一顿噼里啪啦输出下来，岁卿安缩了缩脖子，含糊其词：“我忘了。”
若是今日的情况，带了人一起，林余生生了心魔的事情便瞒不住了，他会从云端跌下来的。
而她，终是不忍心如此。
身旁一道审视视线扫来，落在侧脸，有些烫人，岁卿安转头便对上冷硬着一张脸的少年。
林虞砷伸手过来，悬在岁卿安嘴边，指尖捏着一枚丹药，散发复灵丹的清香：“吃了。”
岁卿安撇下眼，摇头，“几个时辰后就好了，不必浪费。”
“唔……咳，”复灵丹突然被他塞进嘴里，滑进咽喉，岁卿安猛地被呛住，眼一瞪：“过分了哈，不过就是没叫你嘛！”
林虞砷眉眼倏地沉下，脸上带上了一丝阴翳，压抑翻涌情绪，克制开口：“所以把你自己弄成这样？”
他伸出手，欲要抚上岁卿安脸颊上的划痕血迹，林余生脚步一转，转瞬间离他几米远，徒留林虞砷悬空的手僵在空中。
林余生瞳孔漆黑，面上一片肃啸，“你，过界了，林师兄。”
林虞砷阴沉：“哪里过界？她本就是我……”
“林师兄！”
林虞砷话语停下，冰着一张脸，视线看向岁卿安，便见她继续说道：“我有分寸，师兄不用太担心，而且我只是灵罢了，真的受伤也只是回去赤殒剑重塑。”
“难道不会痛吗？！”
林虞砷情绪难得外露，岁卿安一怔，随即哂笑，坦然：“修仙之人受点伤怎么了。”
面上有多自然，她心里就有多苦逼，那可不得痛死。
林虞砷语塞：“……你别哭就行。”
岁卿安：“？？”她哪里哭了？
林余生：“林师兄想太多。”
林虞砷顿住，也反应过来，自己受仙人记忆中，岁卿安受委屈就眼眶红的模样影响，总想护着她，把她收在自己羽翼之下。
却忘了，也许，她早就不是仙人记忆中那人。
是他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林虞砷垂下的手指微蜷缩，沉默半天，终于轻声说道：“有事找我，我终归是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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