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行星级第九形微型运输舰，最高航速达百分之二光速，可承担恒星系统内的航行任务。动力核心为全自动聚变炉，添加氢元素材料即可供能。从原始文明到三级文明，本型号星舰均深受欢迎……”
永圣星系天圣城的一座星舰组装厂内，外形圆滚滚的向导机器人正为叶漓等人介绍着眼前的半成品。
只见宽广明亮的厂房中，停泊着一排长约五十米、宽约二十米的扁平舰船。舰体上部还未完全闭合，可以看到一部分内侧舱体划分。正有一批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安格尔人在其中进进出出，似乎正在进行内饰安装工作。
“不具备空间折叠技术的话，这个体积拿来当运输舰实在是有点勉强了吧？”
叶漓对星舰的用途提出了质疑。对此，向导机器人回应道：
“购买者可以根据其居住星系的具体情况，自行安装科技侧或修炼侧的相应空间延展装置。在不具备此类能力的文明中，本型号星舰通常被用作私人飞行器。由于其完成品的外表面嵌有时轮黄昏集团的纹章浮雕，在许多一二级文明中，被视为身份的象征。”
身份的象征……
听完这话，叶漓等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在如今的他们眼中，这种层次的所谓“星舰”，简直和破铜烂铁没有什么区别。不提在阿蒂梵纳星系的所见所闻，单单在这永圣星系内，陆长风乘坐的那架飞梭车，技术含量就比它高了不知多少。
当然，向导机器人也说得很明白，“身份象征”这种事情，仅限于一二级文明，大致相当于狗头人弗萨里托所属文明的层次。
“像这样一艘星舰，价值多少时币？”王大胆问道。
“根据时轮黄昏集团公布的最新价格标准，为折扣前136时币。”
王大胆奇道：“这么贵吗？我记得能够进行星际航行、体积也是它上万倍的恒星级舰船，最便宜的只要七千多呢！”
向导机器人解释道：“因为售价中包含运输成本、时轮黄昏集团的品牌溢价，以及实时网络中呈现的供需关系。”
吕景忽然道：“你们将这一艘星舰卖给时轮黄昏集团，又能换回多少时币？”
“很抱歉，保密事项，无法透露。”
对于这样的回应，吕景不显得意外，点了点头继续道：
“另外，你能否解释一下，我们现在身处的这条走廊，为什么会如此空旷呢？”
星舰组装厂内，叶漓等六人所在的走廊悬于厂房高处，宽度高度均超过十米。侧面单向透明，可以一览下方各区块内的组装过程。
下面的众多安格尔人在机械间忙忙碌碌。而走廊中一路行来，却始终只有叶漓几人。
“因为设计上就是给外星客人参观用的走廊。”向导机器人回答，“没有客人到访的时候，也被用作厂房检查组例行巡视的通道。”
这时，叶漓等人都有些疑惑地望着吕景。这种事情连她们都能够轻易看出，根本不值得吕景特意询问。
除非……他只是借由这个话题，提出另一个真正的疑问。
“从进入组装厂到这里，我分析了走廊地面上细微尘埃的分布，得出结论——在我们进入之前的十分钟内，走廊内有一批人快步奔跑过。而这恰好是我们提出‘去大型工厂看看’的时间点。所以，是你在选定目标后通知了这座组装厂，对这里的安格尔人发出了回避命令？”
吕景这番话，令其余人猛然想起，他们从侧影六号降落至今，确实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安格尔人。
虽然已经见过了许多本地居民，但彼此间总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以及安格尔人无法打破的物理障壁！
“是的，为了更好的游览体验，我们会尽量避免安格尔人打扰各位贵客。”
向导机器人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的行为，但它说的话似乎也代表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我们要求的话，可以与安格尔人直接对话、甚至接触吗？”吕景问。
“当然可以。在永圣星系，只要支付足够时币，你们可以做任何事情。”
“不会很贵吧？”叶漓忍不住插了一嘴。
“由于您的干涉行为会影响到本厂的生产秩序，需要支付少量时币作为补偿。支付十时币，就可以离开走廊进入组装车间。若要指定任意安格尔人来到您面前，每个仅需一时币。”
“唔，挺便宜的嘛。”
想要真正了解一个文明，亲口询问原住民无疑是最方便的。
叶漓这么想着，代表众人与向导机器人达成交易。她在机器人投影出的本厂人员名单中随手点了一个。
身后的商远曜望着叶漓，皱了皱眉，却终于还是一语不发。
几分钟后，走廊对面快速驶来一架履带式机械人偶，背上驮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安格尔人。
蒂梅妮，女性，十九岁，组装厂机械臂操作员。职级低微，履历平淡无奇，唯独外貌在名单中相对出众。一张符合叶漓审美的白皙圆脸，看起来就像个十一二岁的微胖人类孩童。
然而，当她被机械人偶像卸货一般放在地上的时候，并没有立刻爬起来。只见她保持着趴伏的姿势，全身幅度明显地颤抖着，缓缓仰头，视线投向叶漓等人的脚尖。
“别这样，你起来说话。”
叶漓通过翻译系统说道。但安格尔人蒂梅妮却像是听不懂似的，依旧不敢动弹，目光也不敢上移，瑟瑟发抖得仿佛被一群猫逮住的老鼠。
叶漓试着伸手想将她扶起，蒂梅妮脸上却浮现出更加惊恐的神情。叶漓无奈地耸了耸肩，望向一旁的向导机器人：
“看样子她害怕得话都不会说了。算了，没关系，麻烦给我换一个……”
“不要！”
趴在地上的安格尔人忽然大声喊道，把叶漓给吓了一跳。再低头时，蒂梅妮已经爬了起来，眼中泪光莹莹：
“求求您，不要把我送回去……”
如同人类小女孩的外貌，搭配柔软凄切的语声，顿时令叶漓心生怜惜。她笑了笑，安慰道：
“放心啦，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然而与此同时，叶漓心里却又升起一丝疑惑——蒂梅妮为何如此害怕被送回去？根据先前所看见的车间景象，机械臂操作员这项工作应该没什么可恐惧的呀？
于是，叶漓随口对机器人问了一声：“她能在我们这边待多久？”
“不限时，直到您离开这座星舰组装厂为止。”
机器人的回答令蒂梅妮身体又是一抖，急忙开口，声音却比之前更加恐慌：
“求……求求你们，不要离开！”
叶漓不禁失笑道：“呵呵，那怎么可能呢，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吧？”
蒂梅妮颤声道：“天……天人……”
叶漓点头：“对呀，我们只是来这处工厂参观一下，待不了多久的。”
“我，我……”
身材矮小的蒂梅妮仰着头，神情失魂落魄，两行泪水顺脸颊两侧淌下，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叶漓不由皱眉道：“怎么回事？你无论如何都不想被送回去吗？为什么？”
蒂梅妮呆滞无言，于是叶漓只能将目光投向机器人，准备问问它。这时，商远曜忽然说道：
“因为她一旦返回，就会遭到处决。”
“处决？为什么？”
叶漓立刻问道。但与此同时，经过翻译的话语传进蒂梅妮耳中，她眼里骤然涌现的更加深重的绝望，令叶漓意识到，商远曜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
“也就是说……”
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叶漓瞪着向导机器人，咬牙道：
“所有接触过天人的安格尔人，都会在不久后被处死？是这样吗？为什么会有如此荒唐的规则？”
机器人用它的圆脑袋做了个点头的动作，解释道：“如果没有这条‘圣律’，就会有许多安格尔人费尽心机想要接近天人，给贵客们带来困扰。”
叶漓厉声道：“但这次是我要求把她带来的！不是她的错！”
机器人摆出一副失落的表情：“很遗憾，本机无权干涉执法。但您身为天人，可以通过时轮黄昏集团的信息网络，向伟大的永圣之主提出申诉。”
叶漓脸色阴沉，因为她还没有开通正式账号，无法直接联系那位终产者。更何况，即使联系上了，对方也未必会给她这个面子。
忽然间，叶漓猛地转头看向商远曜：“在蒂梅妮被带来之前，你就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对吗？为什么不阻止我？”
在叶漓心目中，本应对此反应更加剧烈的商远曜，此刻却是脸色平静，摇了摇头道：
“没必要阻止，因为我们确实需要与原住民直接沟通。至于让这孩子活下来的办法……代价并不大，你知道的。”
叶漓顿时醒悟——只要出钱把安格尔人买下，她就不再属于永圣星系，自然能够得到豁免！
于是，叶漓冲机器人道：“‘灵修者’之外的普通安格尔人，价格有折扣吗？”
“很抱歉，没有。也是1024时币。”机器人回答。
叶漓撇了撇嘴：“算了，就这个价，我把她买了。”
此言一出，安格尔人蒂梅妮眼中忽然有了亮光。
就像是在生命的最初时刻，从潮湿、幽暗、孤寂的培养舱中向外望出的第一眼。如此的光耀堂堂，那样的惊心动魄。
僵硬的身躯骤然脱力，她双膝一软跪坐在地，双手捂脸，痛哭失声！
终于，又一次……
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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