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到皇宫的储丞相，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确是人生一大悲事。
“微臣见过皇上。”但再如何悲伤，该有的礼节仍是一样都不能少。
齐朝策亲自扶起储丞相，破天荒的来了一句：“若按辈分，朕本该唤丞相一句‘岳父’的。”
此话一出，储丞相一时惊得都不知该如何作答，齐朝策与皇后刚成婚时，身为太子的齐朝策也曾在私底下唤过这个称呼，但自从登基，他便再也没听过了。
时隔数年，难道是齐朝策看在皇后亡故的份上，念起了昔日情义？
储丞相惴惴不安的想着，却见齐朝策转身从桌案上拿了一沓纸，草草看去，有新有旧。
“爱卿瞧瞧。”齐朝策将纸张尽数放到储丞相的手中。
储丞相不敢多言，接过来便仔细看了起来，结果才看了几行，额上便冒出了冷汗，也不敢擦，继续一行一行的看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见储丞相捧着那叠纸跪了下去。
“皇上，老臣、老臣教女无方，望皇上恕罪。”说着，储丞相就要往地上磕头，被一旁的安山给及时拦住了。
“古人云‘子不教，父之过’，但这些事都与爱卿无关，朕岂能让迁怒爱卿？”齐朝策早已重新坐回了桌后，淡声道。
储丞相一怔，他没看明白齐朝策是想做什么。
皇后已经死了，这时候拿出皇后曾经犯下的罪证还能有何用，不就是拿着敲打甚至威胁还活着的人吗？
“朕原本看在皇后怀有身孕的份上，打算等她诞下皇嗣，再做处罚，”齐朝策叹了口气，“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这话储丞相仍然不知该怎么接，害死他女儿的，竟是他储家眼巴巴送进宫去，打算替皇后生嫡子的储家女。
但齐朝策也不需要储丞相接话，继续道：“皇后这几年来，为了一个嫡子，的确是魔怔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谁的蛊惑。”
储丞相一边滴汗，一边心里的大石反而落了地，总算是来了。
“皇上，自古以来，女子就要承担诞育子嗣的重责，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更是要成为天底下所有女子的典范，她……”
齐朝策嗤笑一声打断了储丞相的话，“天底下所有女子的典范，包括对妾室、庶子下手吗？”
“朕看在爱卿的份上，看在她这些年辛苦的份上，一忍再忍，可她却接二连三的对朕的子嗣下手，”齐朝策拍桌，“丞相觉得，这样的女子也堪为后？”
“丞相可知，她给玉妃下的药，能致胎儿残疾吗？若不是恰好宫中有个可解此毒的太医，朕可就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了！”
这句话里有两层意思，皇后谋害皇嗣；皇后怎么不直接害死，偏偏来个残疾，让他成为笑柄。
数九隆冬，储丞相的衣裳在温暖的御书房里，被汗水浸湿了。
“陛下息怒，皇后娘娘做的事，丞相大人哪里能知情？”安山赶紧上前给齐朝策倒水拍背，让他缓和情绪。
随后微微提高音量，一字一句的清晰道：“皇后娘娘有错，您罚皇后便是，大人多年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可千万不能迁怒大人啊。”
储丞相听懂了安山的按时，但也不敢直接顺着他的意思将罪全推到皇后身上，只叩首道：“是老臣教女无方，臣有罪！”
但这话就又回到前头去了，齐朝策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过，不会迁怒储丞相的。
经过安山的顺气，齐朝策的气平息了不少，只是嗓音还有发沉，“朕原本是打算等皇后诞下皇嗣，将她贬下后位的。”
“可如今……”齐朝策沉默了一会儿，“死者为大，好歹与朕夫妻一场，朕不打算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了。”
储丞相一怔，就听齐朝策继续道：“朕会给她保留皇后的名头，但也仅此而已了。”
“皇上……”储丞相来不及多想，磕头谢恩道：“臣叩谢皇上的宽宏大量。”
齐朝策起身扶起储丞相，叹道：“朕也是看在爱卿的份上，爱卿辅佐了先皇，如今又辅佐朕，多年来的功绩朕都看在眼里，朕也实在不忍心，因为皇后让爱卿身上沾染污点。”
这句话说到储丞相心里去了，储家没有得力的子弟，他为官多年，的确是为了这个国家，但都做到这份上了，谁不想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名声？
储丞相老泪纵横，哽咽的差点都没能说出话来。
齐朝策见状又是一声长叹，朝安山吩咐道：“带丞相去看看皇后吧。”
“多谢皇上。”储丞相又是一迭声的谢恩，才跟着安山退出御书房。
齐朝策靠在椅背上，听着安山退出后，几不可闻的关门声，嘴角隐隐浮现一抹笑意。
他在作戏，储丞相又何尝不是。
在他当上皇帝前，储丞相早就坐上了如今的位置，多年的相处，他对储丞相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真当偌大的储家，几十年来就找不出一个稍微能看的子弟吗？
若说旁人通过考试最差只需丙等，那么储家子弟就必须要甲等才可。
这些可不是皇家或是旁人从中作梗，而是储丞相自己所为，为的就是他清清白白、严于律己的名声。
哪怕皇后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及储丞相自己的名声来得重要。
如果皇后还活着，让储丞相自己来选，或许不会选择如今的答案，毕竟他要承担残害亲生女儿的罪名。
但齐朝策已经将答案摆到了明面上，如今的结局就是最好的，保留皇后的名头，将她的罪行随着棺材沉入地底。
如果不是因为担忧储丞相另择其主的微末可能，齐朝策今日都不必将他喊来，做这一场戏。
而皇后之所以会死，一来是亲子的逝世，让她下身血流不止，二来则是齐朝策的吩咐，让熬药的宫人减少了一半的药材。
两相结合，才导致了皇后的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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