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伺候的宫人却是知道她的心情并不如表面平静，斟酌着开口道：“……太后若是这一口气没缓过来，岂不是于我们有利？”
“有利？”女子气极反笑，“你当改朝换代只需民意？”
“若民意沸反盈天，倒的确有可能，可你当百姓就这般好哄骗，没有涉及到他们的利益，怎可能仅因流言就支持叛乱之军？”
“他们只是身份地位低下，不是没脑子。”
“可……”宫人咬唇，“但至少王爷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在你心中，当今圣上就是无能之辈？”女子反问。
宫人语塞，室内一时陷入沉静，唯有香炉中的一缕烟雾四处飘散，使得女子的面容看得不太真切。
女子挥散烟雾，“不论……能不能一举功成，但毕竟大业未成，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将我们择出去，免得皇帝摸瓜顺藤查了过来。”
“您的意思是……？”宫人小心翼翼的询问。
女子低声吩咐了几句，宫人连连点头，很快就退出了寝殿。
邓妃与大皇子的事情，总得有人将事情一力承担下来，但决不能是她。
午后的盛天城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炎炎烈日使得躲在树荫处的蝉鸣都有气无力。
就连街道上的行人都寥寥无几，极力的躲进路边屋檐下那点可怜的阴凉之地。
若有人在此刻俯瞰盛天城，该道一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但总有地方是太阳照射不到的，冰寒的水流在暗处汩汩涌动，流经无数分岔路口，不知最后会到达何处。
因为太后病重，皇帝临时回到皇宫居住，至于明光园的妃嫔，因为数量众多，走动不方便，便仍是留在明光园。
就是可怜了大臣们，几乎是连夜赶回的盛天城，甚至还有的消息接晚了，没能在城门关闭前赶回，只得守在城门处过了一夜，等到翌日城门打开，才驾驶着马车匆匆赶去太和殿。
没办法，皇帝在哪儿，他们就得在哪儿。
而今日上朝，总算是定下了两件事。
一件是关于常王的处置，皇帝认可了逸王的说辞，是常王愚笨出错了主意，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如常王自己所言，散尽家财救治灾民。
但念在常王知错就错，皇帝感念手足情深，正好其嫡长子年满十五，让其前往盛天择一良妇，早日成婚绵延子嗣。
明眼人都懂，成婚是假，做质子才是真，但身处高位，总得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至于知情不报的官员，仍是如前世一般，满门抄斩。
这件事林暄妍虽然对于皇帝的处置有些诧异，但说实在的，与她关系不大，还不如操心那十件衣裳送过去后，能不能得到百姓的传唱。
可第二件事，却让林暄妍惊得当即就从榻上起身。
“明日就去泰宁寺祈福，大公主也得去？！”
林暄妍快步走到传话的宫人身前，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再说一遍，是陛下吩咐，大公主也要去泰宁寺祈福吗？”
宫人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回玉妃娘娘，的确是皇上的旨意。”
林暄妍深吸口气，由之柳扶着退回到榻上重新坐下。
大皇子落水不见好，的确不能再行暂代皇帝之责前往泰宁寺祈福，但明明另外选了二皇子前往，为何偏偏还要选个公主呢？
可惜皇帝现在没在明光园，就连个问的机会都没有。
之柳见状，让人将传话的宫人好生送走，等室内只剩下了她们主仆，才开口劝慰道：
“您先前不是担忧别的皇子去了，会加大他日后夺嫡的筹码吗？那如今公主去，应当也能增加小皇子夺嫡的可能。”
林暄妍的手落在小腹，如今腹中胎儿才两个月大，她的腹部仍旧平坦，只是靠着诊脉才能得知他的存在。
“我知道，可是……”林暄妍猛地攥紧掌心的衣衫，之柳说的话她都明白，可是……
可是初儿才两岁，正如她先前担忧大皇子，担忧年岁太小成日吃素会不会不好一般，她自然更担忧自己的女儿。
二皇子虽然年岁更小，但至少有吕婕妤陪着，而她因为有孕，并不在此次前往泰宁寺的名单上。
可旨意以下，她有再多的忧愁也无济于事。
“之柳，你让人去请陶贵人过来。”林暄妍叹气道。
此次前往泰宁寺的妃嫔人数不少，就连陶贵人也在前往的名单之列。
杯中的茶叶沉浮，林暄妍不时起身朝门口望去，似乎已经等了漫长的时间。
不到两盏茶的时间，陶贵人总算迈着匆匆的步伐出现在林暄妍的视线中。
林暄妍连忙上前将陶贵人迎过来，“不要再行这些虚礼了，我今日有话同你说。”
陶贵人显然也是已经知道了缘故，也不推辞，任由林暄妍牵着她往里走。
一进门，陶贵人就道：“我会好好照顾初儿的。”
虽然知道陶贵人一定会帮忙照顾初儿，但听到这句话，林暄妍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幸好还有你，”林暄妍握紧陶贵人的手，“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陶贵人嗔道：“你这话就生分了，不是说好，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既是我自己的孩子，照顾她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呀，真会逗我开心。”林暄妍抿嘴笑了开来。
陶贵人不依了，“我怎就是在逗你开心了，分明是真心话。”
“我又没说你说的是假话，你的真心话逗我开心了，不成吗？”林暄妍挑眉睨了她一眼。
陶贵人张嘴还想反驳，结果发现自己语塞，只得不服气道：“哪比得过你会说话，瞧瞧这张嘴，得理不饶人。”
林暄妍笑着轻锤了她一下，随后便扭头让人将齐昀初抱过来。
明日就得去泰宁寺，怎么也得先给齐昀初做好心理准备。
“母妃~”齐昀初刚踏过门槛便唤道，随即看到了一旁的陶贵人，又甜甜唤道：“陶姨~”
陶贵人应声，上前将齐昀初抱起，两人不知讲了什么悄悄话，一串笑声便漾了开来。
往日稀疏平常的画面，但一想到明日就要与女儿分别，林暄妍的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不是滋味。
林暄妍压下心中泛起的离别愁绪，看着已经坐回榻上的陶贵人怀里的齐昀初，柔声唤道：“初儿。”
“母妃。”齐昀初回了一声，立马就从陶贵人的怀里爬了过来。
林暄妍将齐昀初两鬓的碎发别到耳后，试探着开口道：“初儿想不想跟着陶姨住一段时间？”
“和陶姨住？”齐昀初看向陶贵人。
陶贵人适时地加深笑意。
“好啊，初儿喜欢陶姨。”齐昀初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
反倒是林暄妍愣住了，没想到齐昀初这么好说话，不由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些怅然。
“那初儿要好好的听陶姨的话，等到树叶都变黄落了，母妃就接你回来。”
齐昀初闻言，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半年多前的记忆她已经不太记得，歪头想了好一阵，才蹙眉问道：
“树叶也会变黄吗？”
“树叶黄了是秋天，黄了之后便会全部掉落，那时便是冬天。”
“哦。”齐昀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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