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胜光寺与怀义的宅子只隔着道墙。
悄然返回小院,怀玉没让怀义知晓,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将她带到偏院柴房。
将她放下,怀玉转身要去取药箱。
袖子被抓住。
樊氏已经醒来,她脸色苍白,抓着怀玉的袖子不放。
“我去取药箱来。”
“这是哪?”她已经烧的迷迷糊糊,满脸通红。
“这是光德坊胜光寺隔壁,我阿兄的宅子偏院柴房里,放心,没人知道。”
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怀玉去取药箱,等他悄然取来药箱,她又昏迷了过去。
在柴屋里点起一盏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她情况不容乐观,浑身湿漉还发着高烧,身上多处伤口。
手臂、背上,还有大腿和腰上,都有伤。
尤其是大腿上,被薛万彻的精炼障刀伤的很深,她失血有些严重。
怀玉看着她的伤,开始解衣。
刚解开领口系带,樊氏眼睛睁开,手按住了他。
“樊娘子,你身上多处刀伤,我得赶紧给你清创包扎用药,情况紧急,权宜之计,还望樊娘子理解。”
樊氏瞪着他,最后松开了手。
“来吧。”
怀玉继续解衣带,可她一双凤眼一直死死盯着他,搞的他好像在犯罪一样。
“樊娘子,要不你扭过头去吧。”
“我名玄符。”
“快动手吧,别婆婆妈妈的。”樊玄符催促道。
玄符,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怀玉硬着头皮继续,可被她盯着实在有些头皮发麻,她的眼睛是丹凤眼,这是唐人很喜欢的一种眼型,丹凤眼、桃花眼、水杏眼都是眼中上品。
比起相对圆滑柔和的杏眼,樊玄符的丹凤眼眼角上挑,比较细长,显得很凌厉,且她的丹凤眼还是状如三角,眼睛形状如三角,也算是常见眼形,一般来说三角眼是眼角下耷呈三角,可樊玄符眼睛既是丹凤眼,本是眼角朝上,却又呈三角,便是比较罕见眼形。
这种丹凤三角眼,配上那两条斜飞入鬓的吊梢柳叶眉,就更加显得凌厉且霸道。
她总有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要不樊姑娘你自己解了衣服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我扭过头去指点你。”
“我不会,也没力气,现在浑身发烫,脑袋昏沉,你赶紧医治,别废话了。”樊氏继续盯着他,“江湖儿女,没那么死板,快点。”
“那好吧。”
既然人家姑娘都这么洒脱,怀玉觉得自己更没理由扭捏。
当下也就沉下心来专心致致的治疗,解去外衣,清创止血、上药包扎,最后还给喂了些口服药。
好在怀玉这些天都在两市跑,药材买了不少,也配了不少药出来,之前樊玄符订的药他也带在身边。
整个过程,樊玄符就那样一直盯着怀玉,且是直接盯着他的双眼,从头到尾都没移开目光。
任由怀玉脱去外衣,甚至剪开里衣。
手臂,肩背,腰腹,大腿,七八处深浅不一的伤口,最后几处伤口,怀玉给她缝针时,她都没吭一声。
等到怀玉完成,并把一套自己的衣服递给她时,她直盯着怀玉,“你脱下来的,你就再给我穿上。”
“姑娘,你里衣也还湿着,自己换下吧,男女授受不亲,非礼也。”
“你是大夫,我是伤者,仅此而已。”樊玄符洒脱的有些过份,虽然清创止血包扎缝合好,可她失血很多,仍然脸色苍白如纸,虚弱的厉害,连烧都还没退。
“快点吧,我实在动弹不得,我好冷。”
樊氏刚才浑身发烫,可这会却开始感觉冷,很冷,冷的开始颤抖。
怀玉见状,不敢耽误,赶紧帮她更换内里衣物,除去湿衣,赶紧拿毛巾擦净,再迅速换上自己的干净衣服。
衣服换好,又为她擦干头发。
可她仍然直喊冷。
怀玉连忙拿了根人参须放进她嘴里,“赶紧嚼!”说完,也不敢再耽误,简单的把她的湿衣血衣藏起,然后将她抱回后院屋里榻上,又取来被子盖上。
夏天的被很薄。
嘴里嚼着参须的樊玄符还是在打冷战,她的眼神甚至都开始涣散。
怀玉判断是她受伤后失血过多,然后又浑身湿漉许久,这会身体出现了紧急情况。
“抱着我,冷。”樊玄符拉着怀玉的手,迷迷糊糊。
怀玉钻进被窝,紧紧将她搂抱在怀中。
······
“嗯!”
她醒过来了。
她原本柔软的身体在慢慢变的僵硬。
呼吸也都变的急促了几分。
外面夜黑如漆,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半夜三更寂静无声。
两人都没动。
黑暗而又寂静的房间里,两人的呼吸声此时显得格外的清楚,甚至能听到两人呼吸都越来越粗重。
良久。
怀玉有些尴尬,甚至有些不舍的松开了一直紧搂着她的手,他刚要起身,结果樊氏却反一把抓住了他拿开的手,又放到了自己腰上。
“别走!”
又是许久沉默。
她伸手在怀玉手背上狠狠的掐了一把,怀玉痛的直吸气。
这姑娘真狠。
“下流!”
怀玉道:“我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搂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就好比干柴遇到烈火,你说能不烧起来吗?”
“哼!”
“你好点没?”怀玉转移话题。
“好多了,出了身汗,也不冷了,头也不昏了,骨头也不痛了,就是觉得头还有点晕。”
“武二郎,伱的丹药还真是厉害,医术更了得,我本以为我要死了。”
怀玉笑笑,双手被她紧紧抓着根本抽不走,他也有些舍不得离开,就继续维持着那姿势:“其实你伤的不算太重,只是流了不少血,加之在水里泡了许久,一身湿衣包着。”
樊玄符突袭行刺薛万彻,先是故意纵火烧宅子,让薛万彻匆匆离开,然后暗箭突袭,又斩了薛的坐骑,薛万彻虽有万人敌之勇,可赤手空拳又无甲,手下几个随从也被拖住,上来就吃大亏,后来好不容易捡了把横刀,但这种轻便的武器对上玄符的斩马大剑,是很吃亏的。
但最终玄符却能没杀掉薛万彻。
薛万彻的勇武远在樊玄符之上,最后要不是怀玉出手帮忙,樊玄符就要死在他刀下,甚至可能被生擒。
“幸好你内穿软甲护身,否则薛万彻一把横刀就早要了你命了。”
“我本抱定必死之心去行刺的。”
“你有些冲动了。”怀玉实话实说。“敬晖对你很好?”
“我跟他面都还不曾见过,更谈不上好不好。”
“那你还这样冒险行刺薛万彻?他如今可是从三品的右领军将军,还是个县公,一旦事败,你知道会给你们樊家带来多大的灾祸吗?”
樊玄符沉默了一会,“我没想那么多,也不想去想。我虽跟敬校尉面都没见过,但是我害了他,都说我命硬克夫,以前两个未婚夫都死了,我还并不太相信是我克的。阿耶要跟敬家联姻,我开始并不愿意,后来父亲恳求,又说长安也没有其它人家敢要我······”
敬晖虽是被薛万彻杀的,但樊玄符却认为是自己命硬克死的,她隐藏身份在长安鬼市地窟重金雇了一群亡命之徒带去袭击薛万彻,其实开始就带着必死之心去的,既是要杀薛万彻为敬晖报仇,更是有以死谢罪的这种心思。
甚至有想以死摆脱诅咒之意。
怀玉突然觉得她很可怜,看着冷若冰霜高高上的孤傲国公千金,其实脆弱无比,所有人都在说她克夫,克死三个未婚夫。这对一个年芳二八的年轻姑娘来说,是多么巨大的压力。
这股压力压抑的她崩溃,她行刺薛,也算是彻底的发泄,想让一切都结束。
只是薛万彻没死,她也没死。
“你真懂相面,还是骗我的?”她声音变的轻柔,甚至语带期待。
“我在终南山修道,师傅在他七十二岁时,就算出他会在一百零四岁时羽化,甚至还推算出我会做他弟子。”怀玉没说他会相面,“他甚至在羽化前晚,让我第二天下山,且让我走一条平时不怎么走的小道下山向北,然后我那天按他吩咐下山,就恰好遇到我阿兄,他当时被薛万彻打下山崖,奄奄一息······”
樊玄符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你说我将来夫荣子贵?”
“嗯。”
樊玄符不再说话,过了一会,黑暗里,怀玉能感受到怀里的她开始颤抖起来,她抖动的厉害。
“想哭就哭吧,发泄出来就好了。有些事情只是恰好遇上了,并不是因为你,那不是你的因果。”
樊玄符哭泣,怀玉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许久,她哭累了,睡着了。
怀玉轻轻抽出手臂要起来,结果她在睡梦里却仍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他只好继续躺着,只是有些煎熬,大夏天,身上还盖了个被,怀里还紧搂着温香暖玉。
睡不着。
女人香若有若无传来,越发让人睡不着。
暗夜寂静,屋里漆黑一片,她如小猫般蜷缩在他怀里,发出轻微却有节奏的呼声,她是真睡着了,且睡的很安稳踏实。
怀玉抱着这冰美人,却有些迷糊了,怎么最后帮人帮到榻上来了,还有,他们现在这算什么关系?
明天醒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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