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你别在意啊，她心里难过，难免讲一些情绪化的话。”王鲲找到机会跟李峰聊了两句。
“我没事儿，能给她出出气也是好的。”李峰叹了一口气，说道：“早上她过来的时候，一言不发，那样子更吓人。”
王鲲也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失去亲人这种痛，不经历不知道。要让她发泄出来，多陪她讲话有好处。”
王鲲今天一天的心情都很差，他想起了自己失去父亲的经历，难免也是红了眼睛。那时候他还是个青春期的小孩儿，受到的打击不小，似乎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走了出来。
“好，谢谢你们。”李峰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等待着他的还有很多事务要去处理，在这方面他是没有经验的。
半夜里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帮他们买了车票，让家里的二弟带着父母一起过来照顾李小满，李峰则抽出身来收拾岳父的后事。
冯母伤心欲绝，不吃不喝，李峰的父母来了就陪着她，这对来自农村的质朴夫妻，不善言辞，道理也讲不出。只能是诚心诚意的看着亲家，在一边端茶递水，尽一尽绵薄之力。
冯楠表现得非常坚强，除了那个晚上她凄厉的闹了一番之后，她并没有持续性的陷入到难解的情绪里。这一点儿，倒是让李峰有些惊讶。冯楠坚持着跟在李峰后面，跑丧事一条龙服务的公司，跑殡仪馆、在灵堂守夜，显得特别的成熟。
陈志远和朱睿一起来送冯父，冯楠见到他们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说道：“你们俩好了？真好。等过阵子我们好好聚聚。”
陈志远拖着李峰出来，拍了拍李峰的肩膀，说道：“真是世事无常。”
李峰却回道：“我们都不年轻了。”
林岑几乎是全程陪着冯楠，眼泪掉的比冯楠都多，擦干了泪水就跟李峰嘀咕：“冯楠这样子是不是有问题？你看她都不哭了。没人的时候她会不会哭？”
李峰摇摇头，说道：“哭得少。”
“会有这个阶段，晚上估计也不睡吧？”王鲲在一边问道。
李峰紧紧的盯着面无表情的冯楠，点点头。
“现在是有一股劲儿撑着她，她觉得这些事儿是她的责任，是她能给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王鲲朝冯楠看过去，她正在灵堂里神色肃穆的一动不动。这些天她瘦了很多，不怎么吃喝，精神头却好像很足，王鲲看得出来她现在是靠精神在支撑。
“后面好一阵子才能走出来，你多关心关心她。”
李峰心里也知道，他比平日里更多的关着这冯楠，但冯楠总是表现得比李峰想象的更沉静。有某一刻，李峰觉得冯楠可能是长大了，不再像个小公主一样脆弱了。
直到冯父的后事处理完毕的一周以后，冯楠突然在夜里惊叫着醒过来。
李峰扑腾着起来，按亮了房间里的灯，一把抱住她。
“老公在呢，你做梦了吧？别怕别怕。”
冯楠却哭的泣不成声，她说道：“我又梦到爸爸了，我一直想问爸爸一个问题都没有机会问，为什么啊？！”
李峰轻轻抚摸着冯楠的背，她哭的实在是太厉害，整个人都是发抖的。
“你要问爸爸什么？你说出来，别憋着。”
“我想问他我是不是一直都是让他失望的，我每次问他他都不回答，”冯楠哭得抽噎，她语无伦次的说着话：“出事那天我梦到他了，他是来跟我告别的，我问他是不是我真的不够好，他都不理我……”
李峰心疼得搂进了冯楠，说道：“你是做梦的，梦都是假的。”
后事料理完了以后，冯母被李峰接到了宁波来，李峰为了让岳母心里有依托，就让李小满跟岳母睡在一起。
冯楠的哭声把所有人都吵醒了，冯母和李小满都从另外的房间跑了过来。
冯母给冯楠倒了一杯水，坐在床边上，摸着女儿的头说道：“喝点水就好了。”
李小满则拽着李峰的衣服，问道：“爸爸，妈妈是不是又想外公了？”
“嗯，是的。”李峰把李小满拽过来，让他也抱着妈妈。
李小满仰起小脸来说道：“妈妈，你是不是梦到外公了？”
冯楠点点头。
李小满很是高兴的样子，说道：“爷爷变成了幽灵！”
李峰赶紧拍了拍儿子的头说道：“小满不要乱说哦。”
“爷爷变成了幽灵！哈哈，爷爷变成了幽灵！”李小满越说越兴奋，他又跳下床去，跑回自己的房间，拿过一本大大的绘本，举起来给所哟人看。
一本深蓝色的硬壳书上写着几个大大的字——《爷爷变成了幽灵》。
“妈妈，我讲故事给你听！”李小满小小的手里握着一直大大的点读笔，一行一行的指过去。温馨的女声读着故事。
这本书，冯楠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给李小满买回来的了。
李峰伸手想要打断李小满的动作，他说道：“小满，我们安慰安慰妈妈，不听故事了好不好？”
“不是，你听啊你听，”李小满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爷爷突然死掉了，变成幽灵回到小朋友的梦里去，我的爷爷太笨了，他跑错了，跑到妈妈的梦里去了！”
李小满一页一页的向后翻，一边翻一边说：“爷爷变成幽灵因为忘记什么了呢？”
李峰拿孩子没有办法，他感觉到冯楠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下，给李小满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李小满却着急了，不给大家走，翻到最后一页说道：“因为爷爷忘记说再见了！哈哈。”
他爬到冯楠的身边亲了亲冯楠，奶声奶气的说道：“妈妈，外公肯定是忘记跟你说再见了。他是来跟你说再见的！”
李小满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的眼泪都滚了下来。
这边是突然失去亲人的最大遗憾，来不及说再见，来不及好好的道别，来不及把心底里最想问的话问出来。
李峰擦了擦眼泪，想了想，在冯楠的耳边轻声说道：
“爸爸应该也会很遗憾，没有机会告诉你，他有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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