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小北弯腰下来，折了一根长长的稻穗，仔细观看起来。
果然，如臆想中一样，这根稻穗，上面青青黄黄的几十粒谷子，目测只有一半多一点是比较饱满的，其他的都是瘪的，最终只能成为秕谷，磨成米糠。
以前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米糠一般都还要拌上剩饭和猪草等，给猪或者其他家禽吃的。但在这个年代，饥荒之下，这就已经是非常好的吃食了，甚至很多家庭都根本吃不上。
“欸，那个谁，在这里干啥？”熟悉的一个声音。
释小北抬头一看，原来是叶晓静。
此时的叶晓静，穿着粗布褂衣，头戴一顶草帽，整个一副农人打扮。
“呵呵，来视察一下咱这农田稻谷的长势情况。”
释小北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叶晓静的到来而变得轻松，没有了开玩笑逗她的兴致。
“嘿，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以前也没见过做过农活，就上个月来我们大队干了一段时间，还成了农业专家啦？”
叶晓静嬉笑着，看着平常轻浮玩闹的释小北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实在没办法也一本正经。
释小北不理会叶晓静的挑逗，招呼她过来：“哎，叶晓静，你过来看看，我手中这稻穗。”
“哼，不就是稻穗吗？有什么好看的？”话说着，叶晓静还是走了过去，接过释小北手中的稻穗。
“你仔细看看，有什么特点？”释小北说。
看来眼前这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男人，这次是真认真了。
叶晓静努力看了看，也没看出个道道来，更猜不出释小北是什么意图。
在她这个年龄，读完高小就辍学了，已经干了好些年农活了，对田地的事，见得太多太熟悉了，所以也根本发现不了太多细节。
释小北看叶晓静还在沉默着，终于挤出点微笑，说：“你看看，这根稻穗，只有一半饱满的谷子……”
“哎，还真是！”叶晓静打断了释小北的话，惊讶地发出声来。
释小北带着叶晓静走到另一块农田，蹲了下来，这一次他没有折稻穗，毕竟也至少有10几粒米，或许以后就是一家人的一顿稀饭了。
两个人凑在一起仔细数了数，还是一样，差不多有一半的秕谷，有些甚至完全干瘪，一点谷浆都没有的。
叶晓静终于完全明白了释小北叫她看的意图，也大概明白了刚开始见到释小北时，他脸上显露出忧郁表情的原因。
“小北哥，我们这里，明年是不是会闹饥荒，然后饿死很多人？”叶晓静心地善良，但对这种可能出现的局面，显然是无能为力的。
“不止是我们这边，包括全公社，全县城，全省，甚至至少整片南方地区！”
释小北叹了口气，微闭着眼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该怎么办呀？”叶晓静简直要哭了。
释小北拍拍她的肩膀，叶晓静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就是上次我跟你爸在大队会议室商讨对策的原因，走吧，回去吧，回去想想办法……”
两个人沉默着往回走。
“欸，北哥！北哥！不好啦，家里盖房子的几个工人，打起来了！”
释小北定睛一看，是张三，扯着公鸭般的嗓音，急匆匆地跑来了。
释小北这时没什么心情，不耐烦地说：“爱咋咋地！这群烂人，最好打死打残几个，为国家为家人省点粮食！”
“啊？”张三丈二摸不着头脑，看到他和叶晓静在一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晓静推了释小北一把，说：“小北哥，还是回去看看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释小北略微点了下头，三个人快步往释家老屋位置走去。
释家老屋，此时人声鼎沸，吵闹声此起彼伏。
几个盖房子的泥水师傅，正面红耳赤青筋暴露地叫嚣着难听的粗话脏话，几个拌水泥搬砖的小工也掺和其中。
正临近中午时分，大队田里干活的人们都回来，准备吃午饭了，看到有吵架热闹，都围观了过来。
泥马！
释小北心里咒骂道。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再过个小半年，你们这些人，就快要饿死了，还有心情和力气在这边吵架？
释峰在一旁也是束手无策，正抽着烟唉声叹气的。
张三着急地说：“欸，北哥，你事主人家，赶紧劝劝吧，我看等会就要打起来了……”
叶晓静也附和说：“是啊，劝劝……”
释小北咬了咬牙，把手边陶瓷做的水壶，往大石头上狠狠一砸，“嘭”的一声，茶壶四分五裂，里面的茶水流了一地。
“你们这几个废物，吵什么吵？”释小北大吼道，周围的人都被他那凶狠的架势吓了一大跳，几个吵架的师傅，也闭了嘴了。
“我他妈不管你们谁对谁错，谁有理谁无理，都别在老子的地头瞎掰扯！一个个大老爷们了，有本事别动嘴皮子啊，拿刀砍啊？喏，我祠堂里，有两把菜刀，还有砍柴刀，斧头几把，去里边拿！要解气是吧？那去拿了刀，把他丫的砍死就解气了！”
大家都知道释小北发达了，有钱就是主，主就有威严，有话语权。
几个干活的师傅，都是释小北的叔伯辈，甚至小工，年纪都比释小北要大，要在以前，论资排辈，根本就看不上释小北。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释小北，可是他们的金主，要给他们发工资的。
“没话说了是吧？再尼玛在我这吵架，立马给你们结了工钱，全部给我滚蛋！你们不干，自然会有人干！一个个大老爷们，想想你们家的老人小孩，你们倒下了，他们就饿死了！这样的道理，难道还不能明白？”
现场的几乎所有人，被释小北歇斯斯底的吼叫给镇住了。
一片安静。
释峰毕竟也是见过点世面的人，觉得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差不多就好了。
“欸，小北，就这样吧，消消气……”释峰拉着儿子的手臂，小声说。
释小北点点头，说：“没什么事，大家都散了吧！你们几个干活的师傅，太阳这么大，也歇歇，下午晚点再来，不要晒中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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