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视野里没有看到任何的敌人，但子壮心中这种说不出来的危机感，却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心中一个激灵，一咬牙，忽然改变了方向，不再朝楼梯口赶去，而是冲向了旁边的雅间。
在冲向雅间的一刹那，他眼睛的余光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楼大堂冲了上来，出现在楼梯口。
屠锷，来人似乎是屠锷！
虽然没有时间仔细辨认，子壮也不敢完全确认对方是否真的是屠锷，但他还是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他埋伏在什么地方？如果自己顺着楼梯冲下去，现在是不是已经中了对了的埋伏？
楼下还有多少人在等着自己？
冲势不减，子壮快速奔向了最近的一个雅间。
雅间里本来有两个客人。
一个胆子大一些的食客，现在正撩开门口的半边竹帘子，好奇地往外面张望。
胆小的那个那个食客却双手抱着头，缩在雅间的一角瑟瑟发抖。
子壮冲了过去，不由分说，一把就把门口的那个人扯到外面，向身后推去。
他自己已经迅速窜进了雅间的里面，速度不减，迅速冲到窗户边。
子壮大吼一声，卯足了力气，一拳朝窗户挥去。
就听“咔嚓”一声，拳头已经砸断几根窗棂，子壮的身子随之向窗外面扑去。
身后传来“噗噗”几声，伴随着一个人的惨叫声，估计是刚才被子壮扯出去的那个倒霉家伙，不小心成了子壮的替死鬼和挡箭牌。
子壮身子急速地下坠，心里稍稍有些内疚，人已经“扑通”一声落在地上。
还好，只是二楼而已，并不算很高。
子壮皮糙肉厚，当年又常在山岭野外奔波，这点伤痛算不了什么。
落地以后，他迅速在地上滚出去几步，然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子壮扫了一眼正围聚过来看热闹，但又不敢太靠近的行人，又仰头看了看食肆的二楼。
有个人正缩头缩脑往下看，似乎正在犹豫是否跟着跳下来。
先他一步跳下楼来，满头是血的车振，现在正呆呆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好像已经摔傻了。
子壮迅速冲到他身边，一把扯起他，一边向人群多的地方奔跑，一边大声喊道，“我是宫中的侍卫虎子壮，刚才要杀我的人叫屠锷！我是宫中的侍卫虎子壮，刚才要杀我的人叫屠锷！”
自己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屠锷吗？
其实子壮自己也不能完全肯定。
可就在这个时候，也就是一刹那的决定，他还是喊出了屠锷的名字。
这个人必须要死！
一群身穿皂衣的稽人，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捕快，好像从地上突然钻出来一般，朝子壮迅速跑了过来。
他们一群人把子壮和车振两个团团围住，一个个舞棍弄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子壮止住脚步，从怀里掏出自己宫中的腰牌，扔给一个看起来像头领一样的家伙，然后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说完以后，他又朝那些围观的人群大声吼了几嗓子，不外乎还是说他是宫中侍卫虎子壮，要杀他的人是屠锷。
那领头的稽人脸色非常难看，看过子壮的腰牌后，略一踟蹰，便吩咐留下了三个同伙。
这三个人半是保护，半是监视地和子壮呆在一起，其余的人则跑向了那间食肆。
这个时候，子壮松开车振的胳膊，关切地问旁边的车振，“车振，你没事吧？”
车振现在满头是血，估计刚才撞击窗棂的时候受了伤。
不过还好，车振现在已经缓过神来，一副劫后余生的幸运表情，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苦笑着说，“头可能撞破了，不过命还在。”
子壮的心也放了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笑着说，“命还在就好，要不然我真没办法向你大哥和小主交代了。”
车振感激地望了子壮一眼，低下头，情绪很是低落。
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一脸歉意地小声说，“子壮，我对不住你。我刚才实在是太害自怕了，所以自己先跑了。”
“这不怪你。”
子壮当然不会和他计较，严肃地和他说道，“这些人估计是冲着我来的，你仅仅受到了牵连而已，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我刚才在里面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屠锷。”
“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心里明白。”
车振嘟囔着。
“除了我表姐和我大哥，你也算是对我不错了——我不是不讲义气，也不是不顾朋友安危，我……我只是怕死而已。”
子壮一脸古怪地打量着车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有什么区别吗？”
车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咧着嘴也跟着傻笑起来。
子壮掏出几个飞羽贝，拜托一个稽人去找了些东西，帮车振包扎了一下伤口。
毕竟在噘儿家呆了这么多年，耳熏目染之下，这些粗浅包扎工作，子壮还是没有问题的。
还好车振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不过这几天是不用去宫里应差了。
两个人大约在原地等了小半个时辰，一个稽人从食肆的方向匆匆跑过来，恭恭敬敬地把腰牌还给了子壮，然后说司稽大人请两位过去一趟。
司稽就是稽人的头领，地位有高有低。
如果一座城池的司稽，地位仅次于城内的司徒或者城父，爵位可能是中大夫或者下大夫。
但如果对方仅仅是市集的司稽，那么可能是下大夫的下属，地位应该不高，身份最高是个上士。
这次应该是后者。
子壮和车振没有异议，跟着来报信的稽人又重新回到了食肆，站在一楼的大堂上。
大堂内的闲杂人等已经被清理干净，地面上多了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司稽大人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腮上少肉，两眼明亮，全身都透着一股精明和干练。
他和子壮寒暄了几句，就请子壮把事情的过程从头到尾讲了一次，又到实际现场一一指认了一遍。
车振也被叫到一边，单独询问，估计是想和子壮所说的比对一下。
等两个人都询问完了，事情就差不多结束了。
到了末了，临走之前，司稽大人轻描淡写地说道，“据在下初步判断，这是一群流盗随机作案。他们也许注意到到两位气度不凡，觉得有油水可捞，所以才起了歹心。在我们稽人全力围剿下，他们虽然负隅反抗，但还是一一被诛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大有深意地看着子壮。
“宫内的人我们惹不起，宫外的人其实我们也不好随便惹，我们就是当差而已。抬头不见低头，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虎君子觉得如何？”
虎子壮盯着他的脸，看他罔顾事实，随口胡说，却表现的脸色如常，心里当然有些不悦。
不过，在国都内经历了这么多复杂诡异的事情，子壮也尽可能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表露出自己的不满。
他琢磨着对方的话，心念急转，忽然对司稽大人说道，“我想看看那几具尸体。”
司稽点点头，没有反对，好像早预料到子壮会有这个要求。
子壮走过去，俯下身子，强忍着反胃，一具具查看着地上摆放着的尸体。
尸体一共有十二具，大都伤痕累累，不成人样。
在这十几具尸体里，子壮终于发现了那疤脸汉子，还有屠锷的尸体。
现在子壮终于可以完全肯定，自己刚才在食肆里看到的就是屠锷。
屠锷的尸体算是几具尸体里最完整的，他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血槽，面色不再狰狞，只是脸上有一些扭曲，双眼圆睁，似乎满眼都是愤怒和不甘。
子壮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俯下身，试了试他的鼻息，摸了摸他的脉搏，确定对方已经死透了。
他又掀开屠锷的衣服，发现他腹部的伤口好像还没有完全愈合。
果然是屠锷，而且他终于死了。
他一日不死，子壮一日不心安。
司稽走到子壮身边，静静地打量着子壮，忽然开口问道，“这个人你认识么？”
子壮把屠锷的衣服放下，伸手抚平屠锷的双眼，摇摇头。
他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我刚才只是觉得有点脸熟，以为是宫内见过的屠锷，所以不免多看了几眼。不过，我现在确定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司稽大人刚才分析的很在理，在下深感钦佩，没有任何意见，以后也不想再过问此事。”
“那就好，这案子就算结了。”司稽若有所思地看着子壮，朝他拱拱手，“虎君子智勇兼备，进退有据，以后定然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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