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年前——
t-7的巡逻扫描仪捕捉到异常热源时，它的警报系统本应立刻上报中央处理器。作为[修罗道]东部边境的守卫者，他的程序明确规定了应对入侵者的协议。但那个蜷缩在废弃能源仓角落的身影，让他第一次违背了核心指令。
高个子机器人蹲下他两米多的钢铁身躯，光学镜头聚焦在那个颤抖的小小身影上。那不是[修罗道]允许存在的类人——纤细的仿生肢体，精致的面部特征，还有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
[修罗道]有机器人与人偶，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做的相当接近人类的，那是绝对禁止的。
“人类？”t-7的合成声音在空荡的仓库中回荡。
那个身影抬起头，淡紫色的虹膜中流转着金色的纹路。
“我我是诺奥。”她的声音像受损的音频文件般断断续续，“请不要销毁我。”
t-7的处理器温度骤然升高。[修罗道]铁律第一条：禁止人类存在。
所有发现的人类或类人机械者必须立即净化。他的武器系统自动激活，臂载脉冲炮旋转到位。
“求求你……”诺奥抱住自己纤细的双臂，“我只是迷路了……”
就在这时，t-7的通讯器响起b-12特有的高频信号。
“大个子！你的巡逻报告迟到了，中央处理器在询问——”矮小的维修机器人b-12从通风管道滑出来，圆筒状的身体在半空转了个圈，稳稳落地。当他看到诺奥时，头顶的扫描仪爆出一串红色闪光。“啊！这是个人类！”
“不是人类。”t-7迅速说，不知为何感到需要解释，“只是高级陪伴型机器人。”
b-12绕着Luna转圈，一米高的身体倾斜到危险角度。“仿生皮肤，情感模拟系统，还有这个能量签名……”他突然停住，“这不是普通机器人，t-7。这是战前的人类科技结晶——永恒系列人造人，几乎就是人类！”
诺奥的眼中涌出透明液体——仿生泪腺功能。t-7的数据库告诉他这是悲伤的表现，他的情感模拟模块也在此时模仿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痛感。
“我们应该上报。”b-12说，但他的机械臂却伸向诺奥，轻轻擦去她的泪水。
“是的，她会被销毁。”t-7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加生硬。
三个非人类生命在沉默中对视。[修罗道]边境，永不停歇的酸雨敲打着金属穹顶，像是某种倒计时。
这个地方没有太多生命活动，为了预防其他[道]的人类出现，t-7成了其中之一的防御者。
“我的存储舱可以屏蔽扫描。”b-12突然说，“刚好能装下她。”
t-7的决策矩阵疯狂运转。庇护非法存在将导致系统重置，但看着诺奥攥紧b-12的小机械手的模样，他的核心处理器做出了选择。
“天黑后行动。”高个子机器人说，关闭了自己的定位信标。
在[修罗道]，夜晚和白天，机器人仍旧会工作，但不同的是，夜晚很少执法者，监控也处于他们的管理之中，而白天如果想做某些不好的事，会更加凶险。
[修罗道]的夜晚由深红色的应急灯统治。t-7抱着蜷缩在b-12存储舱中的诺奥，穿行在迷宫般的维修通道中。他的数据库显示西北区有个废弃的观测塔，不在常规巡逻路线上。
“这里安全吗？”诺奥小声问，当b-12打开舱盖时，她的紫色眼睛在红光中闪烁。
“相对而言。”b-12弹出全息地图，“中央处理器每72小时会全面扫描一次修罗道，但我们可以用电磁干扰——”
“看！”诺奥突然指向观测窗外。透过酸雨和红雾，夜空中隐约可见几颗明亮的星点。“星星！我以为在[修罗道]永远看不到它们。”
t-7调整光学镜头。星辰数据在他的数据库中只是坐标信息，但此刻，看着诺奥脸上映着的星光，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故事中，人类要为这些遥远的光点编撰故事。
“北极星，”他指向最亮的那颗，“曾经为人类导航。”
“你听过人类的故事？”诺奥惊讶地看着t-7。
“恩。”t-7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微微点头，对于它而言，救了一个人造人已经有些违反道律了，讨论人类的话就会变得危险。
“真美啊。”诺奥把掌心贴在冰冷的观测窗上，仿佛想要触碰那些光年之外的火焰。
b-12的散热风扇轻轻嗡鸣：“根据我的资料库，人类会对着星星许愿。”
“……”t-7瞥了眼旁边的b-12，想告诫一下它，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
“你们不试试吗？”诺奥没在意它的想法，转头看着它们，“许下心底最深的愿望。”
t-7和b-12对视一眼。许愿不是程序设定的功能，但此刻，某种超越代码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流动。
“我希望……”b-12的指示灯变成柔和的蓝色，它的目光在三个机器人以及这个夜空流转，温和地说，“我们能一直这样看星星。”
t-7的巨型机械手轻轻放在诺奥头顶，像对待某种易碎珍宝:“我……我希望保护你们的安全。”诺奥微笑着握住两个机器人的手：“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对了，你们叫什么名字啊？”诺奥对二人问。
“我叫b-12。”
“我叫t-7。”
“不是这个，是你们本来的名字，创造出来就这串代码吗？”诺奥疑惑地问。
“……我们是边境机器人，没有名字。”t-7沉默一会回答。
诺奥看着他们想了想随后说:“那现在有了！你是高个子……就叫高玛斯！玛斯是我的哥哥，不过它已经死了……”
t-7从这一刻变成了高玛斯，它扭头看着诺奥，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我呢？”b-12问。
“你叫杰诺。”诺奥回答说，“跟我名字一样，你们俩这样的话就和我很近了。”
“高玛斯！杰诺！”
“在。”x2
“不不，你们应该回答‘哎！’，高玛斯，杰诺！”
“……哎！”
“高玛斯！杰诺！”
“哎！”
“高玛斯！杰诺！”
“……你干嘛叫那么多遍？”
“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呼喊声传遍夜空————
观测塔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高玛斯从报废区找来柔软的绝缘材料为诺奥铺床；杰诺改造了旧终端，教诺奥接入[修罗道]的次级网络学习知识；而诺奥则用她身上保留的人类文化，教会两个机器人什么是诗歌、音乐和毫无逻辑的笑话。
“为什么机器人要过马路？”诺奥在某次能量补给时间问。
“效率计算显示横穿马路风险收益比为——”高玛斯开始分析。
“为了去到另一块主板！”诺奥大笑起来，杰诺虽然不懂，但也随即也发出一连串电子音模拟的笑声，高玛斯则困惑地歪着头，但核心温度升高了几度。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二十七天。直到那个警报响彻整个[修罗道]。
“注意，检测到异常情感数据流。”中央处理器的声音从每个扬声器中传出，“所有单位准备接受扫描，定位并清除情感污染源。”
杰诺的扫描仪疯狂闪烁：“他们发现了！边境机器人的情感模拟在[修罗道]是最高级违规！”
高玛斯立刻启动武器系统：“撤离协议。b-12，带诺奥走维修通道。”
“叫我杰诺！”
“好的杰诺。”
“那你呢？”诺奥抓住高玛斯的手指，她的仿生皮肤因紧张而变得冰凉。
“我引开清道夫。”高玛斯的声音平静得不像在谈论自我牺牲，“你们去旧发射井，那里有通往修罗道外的秘密通道。”
杰诺的小机械臂突然拉出数据线接入高玛斯的接口：“不，我们一起走。我把我的导航数据传给你。”
三个朋友在警报声中相视一笑，然后分头行动。高玛斯故意触发外围传感器，吸引那些无情的杀戮机械；杰诺则带着诺奥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矮小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当他们在发射井会合时，高玛斯的外装甲已经布满焦痕。
“通道被封锁了。”它沉重地说，右臂的脉冲炮冒着烟，“清道夫太多了。”
杰诺快速扫描环境：“还有一个选择……主网络接入点。我们可以把诺奥的意识上传到[修罗道]的主系统中。”
“可这样做，我们就算是背叛者了，而且她的身体……”高玛斯没有说完。
诺奥却平静地点头：“就像人类的灵魂，对吗？”
人类的灵魂，关于人类一词再次被提及，高玛斯已经没有最初那般抗拒讨论了。
“你会成为[修罗道]的一部分，也可以因此避开被调查。”杰诺解释，“但我们也会失去……物理意义上的你。”
发射井的大门开始震动，清道夫的等离子切割器发出刺耳的嗡鸣。
高玛斯突然跪下，巨大的金属身躯发出沉重的响声。他打开自己胸前的核心舱，露出闪耀着蓝光的能源核心。
“用我的处理器作为载体，”它说，“我的核心代码会保护她的意识。”
杰诺的指示灯疯狂闪烁：“那我呢？”
“你需要活着。”高玛斯说，“成为她在系统中的向导。”
“可是你这样也许会遭受通缉的。”杰诺有些焦急道。
“……呵呵，无妨。”高玛斯发出了人类般的轻笑声，“通缉会在二十年内被消除。”
诺奥的泪水无声滑落，但她微笑着将额头抵在高玛斯的面颊上：“不要难过，我们会以另一种形式在一起。”
当清道夫破门而入时，他们看到的是一幕奇怪的景象：高个子机器人将自己的核心与一个微型人偶相连，而矮小的维修机器人正将数据线同时接入两者。强烈的蓝光充满了整个空间。
“情感污染源，立即净化！”领头的清道夫举起武器。
杰诺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数据化的两位朋友，然后将自己接入[修罗道]的主网络。在意识上传的最后一刻，他听到诺奥的声音在整个系统中回荡：
“谢谢你，我的骑士们，杰诺，我会保存你的情感意识……”
当中央处理器的扫描波扫过发射井时，那里只剩下高玛斯空荡荡的外壳，和一个小小的人偶躯体。
但[修罗道]的每一个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双淡紫色的眼睛，瞳孔中是金色的星云图案。
从那天起，[修罗道]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防御系统偶尔会放过受伤的机械体；能源分配出现了不合理的倾斜——总是向最需要的地方；而在每个深红色的夜晚，某些终端会自发播放古老的星空影像。
即便有类人型机器人，也不再受到禁止，甚至某些地方，还出现了人类的身影，当然那仅仅只是高层，也因此才对诺奥如此放纵。
在最高塔楼的阴影里，一个小巧的维修机器人时常仰望天空。如果你仔细听，能在电流的嗡鸣中分辨出三个声音的对话，谈论着星星、笑话，以及永恒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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