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密林里毒气瘴雾常年不散，活物变异，死人尸骸常有。南弋在那儿被困了半个月，虫蛇毒蚁一路跟着她，一些通体漆黑的怪鸟也跟着她。那些鸟长着长喙，喙上有利齿，眼睛血红。
她吃着肉干，那些鸟等着吃她。
若是她一直走不出去，即便她没死成，这些鸟就会群起攻之，一起将她分食干净。
＊
玄鸟从上至下包围了南弋，极速飞舞旋转，羽毛都像是一把把利刃。
“大人！危险！”
云野同云泽等人拦在空相臣面前，生怕他做出意外的举动，眼下情形危急，万不能有其他差错。
空相臣眼中泛起红丝，拇指死死按在食指骨节处。
“即刻备箭，点燃火硝，向上射杀！”
“是！”
云野用眼神示意了云泽和云斐，两人走到一旁。
“你留在这儿，一定要守好大人。旁人生死不论，大人的安全才是最紧要的！听见没有？！”
云泽点头默认，他怎么不知道云野在担心什么。
那位慕少主让大人心有牵挂，他们心知肚明。可说到底，绝不能因为旁人而让大人置于危险。
温辞拼了命地朝着一个方向奔过去，脸上被什么东西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不停地流着黑血。
玄鸟低鸣。
君烨双手执剑，红透了眼睛疯了似的朝着那些鸟儿砍杀，身上血迹斑斑，脸上手上更是被鸟喙啄伤细小的伤口。
刚才，就在最后一刻，他被南弋亲手推了出来。而她自己却故意留在了里面，一瞬间被玄鸟吞没。
推开他……她又一次推开他！
夜枭和箫瑜带着人不停地杀着这些怪鸟，却仍旧看不到里面南弋的身影。
“少主！！”
一道身影猛地冲了过来，朝着君烨狠狠扑过去，抬手用力挥拳。
“君烨！你就是这样护她的？！”
“你就是废物！你护不住她！”
温辞用了十分力道一拳打在君烨的脸上，君烨微微后退两步，抬眸时杀意骤起。
左右执剑，君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过去，两人对上了两招，君烨后肘用力击在温辞下巴上，转身飞旋狠狠踢了下去。
温辞被夜卫包围没办法躲开，实打实挨了两脚，他忍着压下嘴里的血腥味，紧握着手里的破渊剑撑着身体。
“家主！”勾陈带人赶到。
在宫中生乱不久，勾陈就已经暗中带温家私卫进了内宫，只不过人手才十来人，比起眼前一众禁卫军和驻城军来说太少。
他下令让勾陈带人按兵不动，如今这般情形，勾陈再也躲不下去。
君烨神情蒙了层入骨寒霜，翻墨黑眸深深凝视着温辞，凌厉淬毒。
“君烨，你一点儿也护不了她。”
“你没资格站在她身边。”
温辞手撑着破渊剑站起了身，拇指擦去嘴角血迹，目光乖戾不屑。
下一刻，他提剑转身，毫无犹豫地冲进了飞旋的怪鸟群里。眨眼的功夫，他身上的外衫被鸟喙撕开长长的口子。
然而紧接着，君烨头也不回地跟着杀了进去，夜枭等人都未反应过来。
“主子！”
“家主……”
阿落几人杀出一条路赶来，身上挂了不少的伤。燕无归同清逸眼睁睁看着如今混乱的场面，头顶的玄鸟越发疯狂。
沈景遥一把用力拉住要冲进去的阿落，“别冲动！”
“你让开，阿弋在里面！我要去救她！”阿落怎么也要推开沈景遥。
清逸见状，也要拔剑冲过去。
“你们冷静点！都忘了南弋之前说的话了么？”
沈景遥挡住两人，沉了眸色道：“别忘了我们还有别的事必须得做。”
“我们要相信她。”沈景遥紧紧拉住阿落的手，生怕她做出些别的举动来。
阿落紧紧咬着牙，眼睛瞬间红了：“对……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
禁卫军用点燃的飞羽箭向上射杀鸟阵，鸟的尸体接二连三落下，然而速度太慢，如此下去只能是拖延时间。
玄鸟围阵，像是聚成了一处死亡旋涡，鸟羽如刀，鸟喙如剑，人一旦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慕家羽麟卫用了大半的人手屠杀玄鸟，剩下的人手同追随辛斓的驻城军混战，四下散开，人数不占优势，防御线快要撑不下去。君烨私卫尤擅突击冲杀，身手打法诡异，同羽麟卫相互配合，半点下风不落。
然而，辛斓手底下那些蒙面人趁着玄鸟围攻之时，一股脑子不要命似的冲了过来。
这些人，本就是不要命的人。
“大人。”
云野瞧见空相臣将目光从鸟阵的方向收回，心底总是有些不好的预感。那位慕家少主此刻正被玄鸟围陷在其中，半点身影都未曾见。
空相臣并未说话，一身白衣独自站着，微抬右手下令。此时他的手上没了以往总戴着的玄白戒指。
“射杀。”
不过一瞬间，箭雨纷纷，收割性命，遍地陈尸。
前赴后继的拼杀还在继续。
空相臣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黑白分明的眸色藏着不变的孤寂冷漠，即便预想过许多次，如今发生着的仍旧是超出他可预知的想象。
他亲手造成了这一切，也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于是，他亦成为了局中人。
百官宴乐，世家勾结，满朝反臣，无人忠君。所以他不得不做，不得不杀。
蒙面人越发疯狂地屠杀着，突破了四面羽麟卫同禁卫军的的防御线，后面的的驻城军随之杀了上来，以包围的战术将各处分散开，企图分之蚕食。
箫瑜察觉形势不对，立马吹哨下令改变攻击路线，内外两个小组包围，将对方拉至己方势力范围。夜煞玄风两人带着夜卫冲在最前面厮杀，每个人都冲着杀人的目的，动作过于干净利落，配合着羽麟卫将对方控制在圈定的地方。
浮云遮蔽日光，厚厚地积压在一处。一阵白雾骤然凭空出现，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白雾瞬间覆盖了整片场地，如天上云层坠落，将所有人都吞噬其中。
“闭！”章久高声下令。
下一刻，所有羽麟卫纷纷拿出面罩，蒙住口鼻。
那白雾翻滚，过于诡异。
羽麟卫同夜卫接二连三停了手，根本看不清对方的位置，转攻为守，神经紧绷提防着周围的突然袭击。
白雾像是窥伺的幽灵漂浮在每一处地方，玄鸟啼鸣穿透，在白雾之中不断被放大。
前方兵器声紧接着响起，对方在趁机攻击！
箫瑜压低了眉头，眼底的怒意更重。白雾是个迷魂阵，隔绝了她的指挥配合，对方想要趁机会突击围杀，羽麟卫的战术在这种情形下并不占优势。
可少主还在后方的鸟阵里，她绝不能被继续拖延时间！
白雾之中，夜枭凭空似的出现在箫瑜面前，同她目光无声相汇。
夜枭微微勾唇，并未同她解释，吹响一声低哨，身后的白雾里迅速出现一队夜卫。
夜卫收到夜枭抬手下令的动作，如影子一样瞬间消失在四周的白雾里。
箫瑜自然明白夜枭打算做什么，下意识拉住了他，目光沉沉，只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箫瑜不知道夜卫之所以成为夜卫，是因为夜卫最擅夜袭刺杀，一人一剑，无所不至。而在夜枭眼里，白雾黑夜并无区别。
相反，这才是夜卫的主战场。
＊
白雾不散，甚至越来越浓。
箫瑜听见了夜枭带着夜卫动手的声音，并不像是直接厮杀，像是不停转场的刺杀。
她让章久和娄谙两人守住防御线，转身便带人去了鸟阵附近。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否则少主……
“统领！我……我们……”箫瑜身后有个人兀地捂着心口出声，神情惊慌。
箫瑜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立马从身上拿出避毒的丹药喂给他，检查异样。
“统领，白雾有毒，我们事先已经服用过少主的解毒丹，也用了防毒面罩，可现在却身体乏力，内力受阻……”
“统领，我们该怎么办？”
箫瑜看着眼前一群只待她指令追随她的人，“少主的丹药能保得住性命，这些白雾只会暂时让人没了内力。现在立刻派人通知章久他们，前方的防御线不能破！剩下身体没有异样的，拿剑随我冲阵，护少主！”
“我去！”
“我也去找少主！”
箫瑜眼底泛出血红，“那就好好拿着你们的剑，给我杀！”
＊
玄鸟食人，腐骨生花，南弋当初在岭南毒瘴林里见多了这种场景。只是她那时候没想过，这吃人的鸟也是万蛊宗留下的东西。
南弋不知道辛斓用了什么方法，让这些玄鸟只盯着她一个人围攻。
鸟喙长利齿，处处皆是毒。
玄鸟快速飞动旋转，将她裹挟其中。从下至上仰头看着，像是一处巨大的旋涡，鸟羽成黑幕，将周围的一切都给遮蔽，孤立无援。
这是一处杀阵，而她便是阵中祭品。
辛斓是准备让她死在这里。
可她的命，只有她自己说了算。黎霜剑低鸣，似乎已经按捺不住。
红衣胜血，鸟鸣不休。南弋手中只一把剑，同玄鸟疯狂厮杀，便再也顾不得衣袍破烂，血肉翻飞。
她要为她身后的所有人……杀出一条生路来！
白雾未散，天光不见，一切仿佛都被困在此处。
鲜血沿着手背不停地往下滴落，后背和手臂生出火辣辣的疼，耳鸣声刺耳，黎霜剑抵着地面，红色的血缓缓流了下来。
南弋大喘着气，眼角落了血，半抬眼眸盯着上方，眼前忽地一阵血红。
这些畜生，好像怎么都杀不完。
她听见阵外箫瑜带着羽麟卫冲杀的声音，而此时玉骨哨安静躺在粘满血的手心里。
她吹响了它。
这是最后一次。
眼前逐渐被红色充斥，玄鸟飞舞着落下血红的羽毛，纷纷扬扬，犹如一场诡异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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