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叶飘零

半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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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半江瑟瑟半江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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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之上,弥罗宫乃诸宫苑之首,巍峨入云,气势恢宏。入门后,可见一座青葱远山,其间两条羊肠小路蜿蜒而上。小路两侧是斜斜向下的小溪,小溪再向外,是几棵文玉树。日光下,五彩树叶盈盈飘落,沿溪流缓缓而下,宛如两道绚烂彩练。

茗城踏入宫门,向上仰望须臾,在两只凤凰掠过之余,腾身而起,越过小路,直接落定在玉清殿门前。

她回身向下眺望,半个九重天尽收眼底。

在她即将踏入大殿的瞬间,一个经久未见的伟岸身影赫现于前。

“好久不见,”茗城眸中惊喜,“师父。”

……

待到日暮时分,茗城与长青天尊并肩立于弱水河畔。眼前,残阳在平静的河面上铺开一片橙红光辉,与阴影之中的青色河水相融合成半青半红的绝美之景。

她转看自己的师父片刻。这个在外人看来从无笑颜的上古神只,如今正垂着一双狭长的丹凤长眸凝视脚下,本不该有岁月流逝痕迹的面容间,仿佛多出了许多细纹。那两撇她与师兄弟们打趣了三万多年的花白胡须正静立两侧,发冠上她自计蒙身上讨来的晶石盈盈如旧。

“九天帝女,沉浮双生,一面成神,一面成魔。”

不知是过去多久,天尊才缓缓开口,温和的声音依然不怒自威:“正如这河水——半江瑟瑟半江红。”

茗城没有说话。

“茗城,如今你尚未正式归位,你还有得选。”

“师父为何要隐瞒我的身世?”她的目光始终未离开师父。

“因为至尊天神之后,必定有毁天灭地之力——是介于神与魔之间之力。”天尊嗟叹,“彼时你太小,会被奸人蛊惑入魔。”

“所以天玺剑并不是我的护身法器——它是来压制我的。”

“茗城,今日为师要教你的最后一课,便是放下。”天尊终于转身回看向她,眸中慈爱如父。

而她却转看向色彩斑驳的河水,发出刺耳的不屑笑声:“凡间这一程,我一直都在教别人放下,深知师父要说什么。况且……我已经花了一百年的时间让自己放下。”

之后幽怨看回自己的师父:“师父,我不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么?”

“三万年来,玄苍一直在要求欲迎回帝女。”天尊缓缓喟然,“是为师一直不允。”

茗城难以置信地愣了许久。

“这世间,从未有不历苦难而一步登天者——即便你贵为九天帝女,亦是如此。若非经历一番天劫,绝无可能登上那个至尊之位。”天尊语重心长,“想见见……你的母亲么?”

见她不语,天尊抬起手在她身前微微一挥,周身竟慢慢萦绕起一圈又一圈金色光晕,温暖又柔和,直到那光晕将周遭一切和师父的身影完全隐没,只余一片朦胧后,那金光向前聚拢,慢慢化成一个身影。

茗城惊愣失色。

田彩云!

她还是如往昔看自己时的温和目光,周身带着金色光晕,慢慢走向茗城,直到半步之遥,缓缓停下脚步。

“茗城。”她的声音柔软温和,仿佛来自天边,“我是瑶津。”

茗城目瞪口呆,许久说不出话来。直到猛然想起自己在稷泽取白玉时所接到的那抹金光,还有田彩云消失之际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金光,泪水不自觉地落下。

“你与我想象中的,真的是一模一样。”她依旧带着温和笑意,轻抚茗城的面颊,温暖着整颗心,“我一直……在你身边。”

“所以……所以你化作田彩云……”让茗城拥有了短短几日母亲的爱,“可是……你不是已经……”

所有人都告诉自己,太乙元君早已化灭。

“躯体和灵魂或许会消失,但爱不会——所以,不要把爱你的人赶走。”瑶津又轻轻捧起茗城的手,掌心中那一抹金色光晕一闪一闪,“茗城,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唯有将自己陨灭前的部分法力渡给你。”

茗城一时愣怔,忽又恍然大悟:“我曾经那法力都是……都是母亲的?”

瑶津微微颔首:“为人母亲,却未能陪在你身边,这是你我母女一场,最大的遗憾——在殒身那一刻,我曾将你的一生都想过一遍,可最终我觉得,将再多的法力渡给你,也不及母亲相伴左右。”

“所以,我将自己的一缕魂魄留在稷泽,等待你有朝一日去寻。”

茗城瞠目看她,只觉震惊:“可是母亲又如何确定……我一定会去稷泽?”

“胤昭的心结在那。他的心结,会指引你去。”茗城的手随着瑶津缓缓握紧,那抹金光逐渐消失于掌心。

所以这缕灵魂又附到了田彩云身上,之后又在血毒发作时,在体内助她与神庭之力相抗衡。

母亲在临终前的短短瞬间,已将她的前半生都料想到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三万年来,你做得一直很好,比母亲想象得还要好。”瑶津的眼角弯起欣慰,“还有,这百年来,你受苦了。”

茗城泪水决堤,心底的委屈翻涌而上。

仿佛那个早已塌陷的角落,被一团温暖重新填补上,令她不再孤单。

“你还没有真正归位。”瑶津轻轻拭去茗城面颊上的泪泽,向后慢慢退离,“究竟是成神,还是成魔,都在于你。”

“母亲……”茗城欲伸手去抓,手中却空无一物。

“孩子,母亲一直在你身边,爱也一直在你身边。所以,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她的微笑温暖如春,“并且,母亲只有一个愿望——”

“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瑶津的身影终是化作耀眼光辉,慢慢围绕着茗城飘荡,最后完全融入她的身体之中。

待光芒完全散尽时,周遭的一切再度显现,师父依旧站在原地,慈祥看她。

茗城垂着头站在原地,身体因啜泣而微微颤抖。

许久之后,天尊缓缓开口,声音又轻又远。

“天玺剑,是为了保护你才出现的——在你还不能完全压制那股邪力之前,它会告诉你怎么做……而且为师相信,聪明如你,想来是早已有了答案。”

她望回沉寂的河水。

那夕阳早已隐没了身影,河水又是曾经的青色,仿佛从未改变过。随后她向自己的师父俯身一拜,化作一缕金色光辉缓缓离去。

望着那消散的身影,天尊阖目长叹。

“茗城,其实一切……一直在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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