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晌午时分，终于归来的胤昭，在陪她用过午膳后，又带着她一路招摇过市来到了太上老君的兜率宫。
这个院落种满了各色艳丽的奇花异草、摆满大大小小金银丹炉的宫中，几个小仙童各自忙着将炼好的丹药，分装到写着各宫各仙名字的锦盒之中，在见到胤昭拉着茗城到来时，纷纷拱手行礼，而后又继续忙碌。
大殿中央坐落着一尊巨大直通屋顶的金色丹炉，之上的鎏金巨龙与雕刻经文在斜进殿内的日光下闪闪发光，红彤彤的火焰顺着炉口缝隙向外窜着幽幽火舌。金色丹炉四周，是沿墙摆放的、大小不一的玉瓶和琉璃壶，至于当中究竟装了些什么，茗城并不太想去细究。
“胤昭帝君！”丹炉之后走出的白胡子老仙，与胤昭相互俯身行礼后，呆看茗城片刻，缓缓揖手，银色华服有些抖动，如长河垂泄的胡须也随之乱了起来，“上神。”
“太上老君。”
茗城欲抬手作揖，却惊得他向后直躲，嘴里还不停重复念叨：“上神，使不得，使不得……”
关于九重天地位最尊贵的几位神尊，以及其行礼之数，她已是烂熟于心，亦认为适才的手势并无什么大的错处，而今这位老神仙却表现出这般惶恐的反应，倒令她了有种自己该横着走路的错觉。
“老君……”胤昭意味深长道，“过了……”
太上老君这才定了定神，恢复成往日的悠然，避开茗城的一脸疑惑：“帝君与上神此番前来，可是为了九尾狐血之毒？”
“可有破解之法？”
“无解。”太上老君拿起一只青色琉璃壶晃了晃，又听听当中的声音。
“上神若一直为仙躯或许可以自身仙力将其逼出，奈何如今这凡躯……早已破败不堪，能支撑着压制无相玄冰已是勉强，更没有任何能力来承受仙法与血毒在身体中对抗。”
“若有丹药可解，同时再由我为她施法运气，可否行得通？”胤昭追问。
“此法凶险万分，帝君当真敢轻易尝试？”太上老君面色沉重，“若失败了，轻则帝君与上神双双重伤，重则……上神当即魂飞魄散……况且即便是成功了，解了这毒，亦不过是多活几日罢了……”
“上神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尽快令仙身归位，以自身修为回归之力冲破血毒的侵害。”
胤昭沉默良久未说话，转而背过身去，令茗城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老君……此言过重了。”反倒是茗城，依旧云淡风轻，仿佛早已知晓这种结局，“那您这里可有能缓解我身上这寒凉的丹药？”
“这个自然是有，上神可等老夫片刻。”说罢，缓缓转入丹炉之后。
“胤昭。”茗城走到他身后，此刻她顿觉这个背影越发孤寂。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找出破解之法。”当他终于回看她时，那眼角处似有一缕莹光，微微闪烁。
茗城颔首，淡笑如水。
“我……此刻要先去一趟弥罗宫觐见陛下，晚些时候要去探望一下大战中受伤的天兵，你便在兜率宫等我归来，我亲自带你回宫。”
“何需如此麻烦，我自行回去便好。”
“九重天如今不比凡间安全，我要确保你不会有任何意外。”胤昭不容置疑道。
茗城思索片刻，再次颔首。在送离他的背影后，若有所思看向身后的丹炉：“感谢老君为茗城隐瞒真相。”
“上神……”丹炉后的声音缓慢幽长，“为何不告诉他实话？”
“是告诉他……这无相玄冰即将破碎，还是告诉他，可以耗尽他剩余的修为，为我再炼制一颗保护元神的丹药呢？”
太上老君自丹炉之后走出，将一只墨色雕花锦盒递给她：“万一无相玄冰破碎，以你当下的身躯，是万万难以承受。玄冰之中不仅有你自己的修为，也有神庭的。若没有血毒一事，或许你还有恢复仙身的可能，可如今……你恐怕会在玄冰破碎的瞬间直接入魔！”
她接过锦盒，举到日光中，仔细端详之上的八卦图雕花。
“我不会让那一日到来的——待我完成九重天之事后，会亲手结束这一切。”
自兜率宫走出后，天色尚早。
眼看胤昭仍未有归来迹象，茗城想着先行回玉霄宫，却陡然听到门外的窃窃私语。
“听说方才在妙化宫，阳溪真君又发疯了！”一个仙娥急道。
“晨起时不是发作一回了么？”另一个问。
“先前一日才发作一回，如今仿佛一个时辰便能发作一回！而且这一回，还打伤了宫里的仙娥！”又是一个新的声音。
“何止是仙娥！”第一个仙娥压低声音，“听说到场的天兵也未能控制住，我们帝君匆忙赶去，想必便是为了此事！”
“帝君不是说要去觐见陛下么？”
“陛下最近一直神志不清的，哪有时间见帝君啊！”
“所以你们帝君又诓我，自己跑去别处了？”茗城探出头，横在交头接耳的仙娥之间。
众仙娥惊诧，纷纷花容失色俯身跪地：“上神，我们不是有意妄议真君的……”
茗城喟然长叹：“我又不是你们帝君，何必怕成这样，起身慢慢说吧！”
仙娥们迟疑着起身，面面相觑却终不敢说一个字，在茗城疑惑之际，其中一个略微年长些的仙娥才抬起头，惶恐道：“帝君……不让我们说……”
“不让你们说什么？”
“帝君已下令……任何人不得向上神透露半点与阳溪真君相关之事……还不许……”仙娥嗫嚅，“不许让上神靠近藏书阁……”
她这才明白，为何他宁可令司命费劲将这一摞摞册子，自藏书阁一趟接一趟搬到玉霄宫，却不直接带她过去。
“所以，阳溪最近的状态很差，是么？”
“上神……”仙娥为难地垂下头，“小仙不敢说……帝君虽平日里待我们宽宏谦和，但在有关上神之事上，向来不会有丝毫不宽宥……”
“此事……”她看了眼几位仙娥，再次一喟，“便当作你们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到……我便在附近逛一逛，你们先行回宫吧！”
说话间，她腕上的金丝再次亮起来。
她长气嗟叹，而后抬头看着仙娥们：“要我说，你们……此刻便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我呢……在你们不知情之时偷偷溜走，如此一来，你们也不知晓我到底去了哪，帝君便不会责罚你们了，对吧？”
仙娥们彼此相视，目瞪口呆。
“别迟疑了，再晚些时候天都快黑了！”气得她直跳脚。
在茗城的催促声中，仙娥们终于缓缓背过身去，闭上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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