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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章 文杰武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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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青衣人和上官琦已停止硬拼内力的打法。两个人站在距数尺远近之处,彼此发掌,各以奇奥的变化,争取先机。

那青衣人一副毫无表情的脸色,看不出一点喜怒。上官琦也为迷药控制了心神,一脸冷冰冰的神情。两个人动手相搏,但神色间却是毫无敌意。

两人穷极变化的掌势,看得连雪娇十分神往。

忽听那青衣人冷漠地喝道:“让他停下手吧!”

连雪娇素手一挥,低声喝道:“住手!”

上宫琦的神智,已然完全被连雪娇所控制,果然应声而退。

青袍人缓缓收了掌势,冷冷地说道:“这人姓什么?”

连雪娇道:“女儿还不知道他的姓名。”

青袍人道:“他的武功很奇怪,留着终是祸害……”

连雪娇心头一震,道:“现在可要杀了他?”

青袍人沉吟了一阵,道:“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他的武功,足可独挡一面,暂时留下他的性命。但十日之内,必须杀了他以绝后患。”

连雪娇应了一声,接道:“女儿虽为穷家帮中之人所擒,但幸而尚未受到伤害,父王但请派遣职司。”

青袍人裂嘴一笑,道:“我已经调派了数路人手,深入中原,希望能混乱穷家帮的耳目,让他们尽出帮中高手,使君山总寨空虚下来,暗中聚集高手,一举而毁他们基业,把他们君山总寨烧个片瓦不留。此举虽然不能使实力强大、遍布中原数省的穷家帮一撅不振,但对他们在江湖上的声誉,却有着甚大的打击。”

连雪娇道:“父王神机妙算,世人难测。”

青袍人道:“眼下‘滚龙王’三个字,在武林道上,虽已人尽皆知,但真正知道我们底细的人却是少之又少。这固然是凭仗迷神药物之力,使属下不敢生背叛之心,但一觉有异,立时处决的方法,也是原因之一。东、南、西、北四侯,虽然权位甚重,但真正的机密,他们并未参与,只不过听我的令谕行事而已……”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接道:“你在闵府数年,倍极辛苦。”

连雪娇道:“这是女儿份内之事。父王对我教育培养,女儿万死难报。”

青袍人道:“你能心有此想,那是最好不过。但我向有宁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之想。虽然亲如夫妻父女,也是一样!”

连雪娇突觉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意,由背脊直冒到顶门之上,手心之中,冷汗涔涔而出。

她尽力地控制着激动的情绪,使自己的声音平静,装出一丝笑容,柔和他说道:“父王有何吩咐,女儿万死不辞。”

青袍人道:“我要你吃点东西。”

连雪娇道:“纵然是断肠毒药,女儿也一饮而尽。”

青袍人道:“那很好。”突然伸手由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两粒色彩不同的药物,接道:“我手中这两粒药丸,色彩不同,你自己碰运气吧!”

连雪娇望了那两粒药丸,伸手一齐取过。

青衣人冷然一笑,道:“放下。”

连雪娇赶忙又把两粒药丸,放回青袍人的掌中,道:“父王还有何指示?”

青袍人道:“这两粒丸药,都是我亲手调制之物。一粒毒性缓慢,服用之后,慢慢浸腐内脏,大概要一年吧,才毒发而死。另一种却是一种增助功力,延年益寿的丹丸,服下之后,对身体大有帮助。我现在把两粒药物,一齐放在八仙桌上,由你自行选服一粒。”

连雪娇道:“女儿领命。”

青袍人果然把手中药丸放在八仙桌上,大步退到一角,说道:“你不要看我,自己用心选吧。”

连雪娇口中应道:“谢父王!”两道目光,却盯注在两粒丹丸之上。

只见两粒丹丸,一粒碧绿,一粒银白,同时闪耀着光亮。

她迅速把脑海中所得义父练成丹药的颜色,想了一遍,但又觉着都不相同。

她脑际千回百转,也就不过是眨眼间事,素手伸出,取过了那色彩碧绿的药丸。

青袍人突然冷冷说道:“孩子,你为什么不取那白色的药丸呢?”

连雪娇神情激动,热泪盈眶,缓缓地答道:“这绿色药丸,可是有毒的一种么?”

青袍人突然哈哈一笑,道:“你该从两种颜色上分辨出来。”

连雪娇举起衣袖拂拭一下泪水,陡然转过身子,说道:“父王恩养女儿一场,女儿不能报答了?”

青袍人轻轻“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连雪娇又道:“女儿已不必再服这粒药丸,父王既然对我生了疑心,我只有以死表明心迹……”

她微微一顿之后,接道:“女儿在未死之前,有几句话,想对父王诉说……”

青袍人道:“好吧,你说!”

连雪娇道:“父王对我们四个姊妹,虽然各极宠爱,但悠悠之口,都说我最讨父王欢心……”

青袍人道:“嗯,不错,我也听人这么说过!”

连雪娇道:“因此,引起了三位妹妹们对我的妒恨,时时以谋我为快。”

青袍人冷冷地望了连雪娇一眼道:“你可是对我的裁判不服么?”

连雪娇道:“女儿天胆,也不敢不服父王的裁决。但我那三位妹妹,未免太过毒辣了,只不过为了争讨父王欢心,竟然不惜视我如深仇大恨,必欲杀我而甘心……”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我奉父王之命,隐身闵府,数年之久,虽无大功大劳,但也无什么大错。穷家帮势力浩大,高手甚多,女儿数年来,暗中主持闵府事务,应付变化,均能一一应命,想不到最后一合,败在了穷家帮的手中……”

那青袍人似已听得不耐,举手一摇,冷峻地接道:“不要再说下去了!”

连雪娇凄凉一笑,目注手中的绿色药丸,轻启樱唇,缓缓向口中放去。

上官琦茫然地站在连雪娇的身侧,呆呆望着她匀红的脸儿。

连雪娇手中丸药,将要放口之际,忽听那青袍人大声喝道:“住手。”

连雪娇对生命,仍有着深刻的留恋,听得那喝声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青袍人缓缓伸出手去,说道:“给我。”右手一挥,抢过药九,接道:“你选的不错,这绿色的丹丸,看去虽似毒物,但事实上,这却是一种固元保命的灵丹。你如毫不犹豫地把它一口吞下,对你帮助甚大。”

说话之间,举起手来,一口吞下。

连雪娇暗暗忖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颜色惨淡的药丸,乃无毒之丹。”

心中在想,但表面之上,却装出一副愕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从小生存在充满杀机、变幻莫测的环境,养成了做作的习惯,能够忽哭忽笑,装作得天衣无缝。

青袍人收起桌上的白色药九,说道:“我没有了解全盘真相之前,很难判断你的功过,这事暂时压下,等我查明真相之后再说。”

他目光一瞥上官琦道:“他的武功,确可独挡一面,但可惜咱们不能留他太久。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待事过之后,再杀他不迟,你现在立时带他赶往一处……”突然放低了声音。

连雪娇素知义父性格,多疑、冷酷,赶忙凝神静听。

果然,那青袍人改用一种传音入密的工夫,说道:“我已调集很多高手,云集中原,诱使穷家帮几个首要人物,步入迷途。”

只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急奔入厅。一个个手执单刀的大汉,愣愣地站在门口,目光一瞥那青袍人,急急对连雪娇道:“禀告郡主,自称穷家帮唐璇,特来相访。”

他虽是滚龙王的属下,但并未见过统率他的首领,竟然不识那青袍人。

连雪娇望了那青袍人一眼,问道:“他们一行几人?”

那执刀大汉答道:“连那赶车之人,一行四个。”

连雪娇道:“好吧!请他们进来吧。”

那大汉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青袍人低声说道:“久闻穷家帮中逍遥秀才唐璇足智多谋,来见你必有作用。”

连雪娇道:“父王可要和他相见?”

青袍人道:“不用啦,我隐身在复室之中,听他和你谈些什么。”

连雪娇道:“据女儿所知,那唐璇从未习过武功,随行相护之人,定然是穷家帮中的高手。”

青袍人皮笑肉不笑一裂嘴巴,道:“你先见他,看他说些什么。”说完之后,立时隐入复室。

连雪娇暗暗叹一口气,缓缓走到大厅门已抬头望着天际一朵飘浮的白云,只觉心中一片紊乱……

一阵杂乱的步履声,传了过来。

抬头望去,只见儒中蓝衫的逍遥秀才,当先而行。他身后紧随着两个身佩宝剑、面目娟秀的少年,亦步亦趋。

唐璇遥遥一礼,朗声说道:“不速造访,有扰郡主清兴。”

连雪娇冷冷说道:“你的胆子很大!”

唐璇微微一笑,道:“两国交战,不伤来使。在下来访,并无半点恶意。”

连雪娇身躯一侧,道:“好一个不伤来使,请入厅中坐吧。”

唐璇缓步入厅,自动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两个佩剑的少年,站在坐椅两侧。

连雪娇目光一扫两个佩剑少年,冷笑一声,道:“凭这两人之力,你就敢擅闯龙潭虎穴,你的胆子够大。”

唐璇淡淡一笑,道:“在下并非寻事而来。”

连雪娇圆圆的大眼睛,眨动了几下,笑道:“那你是善意的相访了?”

唐璇目光一掠上官琦,答非所问他说道:“他中毒很深?”

连雪娇素手一挥,低声对上官琦道:“守住大门。”

上官琦纵身一跃,飞落大厅门口,回头一站,拦住了去路。

唐璇身侧的两个佩剑少年,四道目光一齐转动,望了上官琦一眼,但却静站未动。

唐璇缓由项后,取下摺扇,笑道:“连姑娘可信在下会冒险深入龙潭虎穴么?”

连雪娇道:“任凭你舌翻金莲,今日要想生离此地,怕难以办到!”

唐璇淡然一笑,道:“穷家帮四十八杰,已团团包围了这所宅院。只要在下一声令下,立时由四面八方,攻入此地。”

连雪娇心中微微一震,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平静的神情,说道:“只怕你己难有下令的机会……”

她微微一顿,接道:“你先说清楚相访来意,咱们再试试鹿死谁手。”

唐璇摇挥着摺扇笑道:“在下想来和姑娘打听一人。”

连雪娇道:“什么人?”

唐璇道:“滚龙王。”

连雪娇秀眉一耸,道:“你要见他?”

唐璇道:“不错,我要见他,我要证实一件事。”

连雪娇道:“什么事?”

唐璇道:“不知是不是我想象中的一位才气纵横的人物。”

连雪娇放声大笑道:“你可知要见滚龙王的规矩?”

唐璇道:“还望姑娘指教。”

连雪娇道:“凡是见过滚龙王的人,只有两条路走。”

唐璇道:“不知是哪两条路?”

连雪娇道:“第一条路是投奔门下,效忠一生。”

唐璇道:“这第二条路呢?”

连雪娇道:“第二条路更简单,一个字:‘死’!”

唐璇微微一笑,道:“这个只怕姑娘难作主意,两条路均非唐璇所愿。”

连雪娇道:”你既然心中不愿,那还是不见的好。”

唐璇道:“我一定要见呢?”

连雪娇怔了一怔,怒道:“滚龙王是何等人物,岂是任何人随便可见的么?”

唐璇冷然一笑,道:“姑娘稍安勿躁,如若我唐某人料事不错,滚龙王就在那复室之中……”

连雪娇头也不转一下,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盛传你足智多谋,并未闻得你武功过人。”

唐璇笑道:“文才武学,各极其用。天下事,未必定需武功才能解决。”

连雪娇素手一挥,道:“过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上官琦随着连雪娇挥动的玉手,缓步走了过来。

分守在唐璇身侧的两个眉目清秀少年,突然向前疾进两步,挡在唐璇身前,寒光一闪,双剑一齐出鞘。

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住手。”

连雪娇不用回头,已听出那声音是谁,举手一招,高声叫道:“回来。”

上官琦回头望了连雪娇一眼,又缓缓退了回去。

唐璇转脸望去,只见复室门口,站着一个青袍人,面目冷漠,毫无表情。

此人的装着平凡,五官亦很端正,只是那张毫无活人气息的脸,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唐璇缓缓站起,低声对两个仗剑少年说道:“你们退到大厅外等我。”

两个仗剑少年略一犹豫,收剑退出大厅。

那面色冷冰的青袍人,目注连雪娇,一挥手道:“你们也退出去。”

连雪娇低声应道:“女儿遵命。”带着上官琦退出大厅。

眨眼之间,敞厅中只余了逍遥秀才和青袍人。

唐璇缓缓合起摺扇,探手入怀,摸出一柄短剑,躬身说道:“师兄别来无恙,小弟还剑来了。”

青袍人目光一瞥那短剑,慢步走近一张太师椅,缓缓落座道:“哪一个是你师兄?”

唐璇笑道:“滚龙王。”

他微微一顿,接道:“除了师兄之外,小弟再也想不出当今之世,能有人建立起这等神秘的权威。”

青袍人无声无息地裂嘴一笑,道:“我也久闻穷家帮中的唐璇之名,今日幸会。”

唐璇道:“师兄虽然能用精巧的人皮面具,掩遮去本来面目,但却无法改变小弟幼年时听惯的声音。”

青袍人一阵默然,拒不作答。

唐璇淡淡一笑,道:“师兄先请收下使者之剑,小弟再以大礼参拜。”

青袍人忽然一瞪双目,杀机闪动,冷冷接道:“我杀死你,只不过举手之劳。”

唐璇神色从容地笑道:“师兄如一掌把我击毙,用毒、智谋,再无匹敌;武林霸业,指日可成。但你将悔恨对手难寻,求敌无处,埋没了你绝世才华。”

青袍人阴恻恻地一笑,道:“怪不得穷家帮近年中在江湖声威大振,原来是你在中间作祟。”

唐璇笑道:“小弟究竟是棋差一着,不似师兄的豪名如雷……”

青袍人冷冷道:“你不用想启动我故旧之情。任凭你巧舌如簧,也难说动我铁石心肠。”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当今之世,只有你能和我一较智谋。杀你之后,指日间可成武林霸业。”说话之间,人已经步向唐璇逼了过来。

逍遥秀才神色从容,挥了挥摺扇,笑道:“师兄暂请息怒,听小弟说完了几句话,你再杀我不迟。”

青袍人缓缓举起了右掌,道:“你说吧!”

唐璇目光一扫那青袍人举起右掌,笑道:“咱们同出一师,师兄当知小弟无缚鸡之力,你要杀我,易如翻掌折枝……”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你自愿送上门来受死,如何能怪我心狠手辣!”

唐璇道:“师兄素知小弟性格,生平之中,从不作冒险之事。我既然敢来相会师兄,早已想到了你可能杀我……”

青袍人道:“你纵然尽出了穷家帮中精锐,又岂能奈我何?”

唐璇突一整脸色,喝道:“师兄请后退两步,小弟有一件护身之物,拿给师兄瞧瞧……”

青袍人看他说得庄严,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唐璇冷然说道:“师兄请再退两步……”他微一停顿,又道:“如果小弟和师兄同归于尽,十年之内,江湖上不致再有人妄图武林霸业。”

青袍人依言退了两步,但那举起的右掌并未放下,接道:“我的劈空掌力,十步内可以碎石裂碑,谅你那血肉之躯,决然挡受不起。眼下我这举起的右掌,已经运足了十二成的劲力,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唐璇微笑接道:“师父临终之际,曾经告诫小弟道,今后二十年形势,是咱们师兄弟同门操戈之局。唉,想不到竟然被师父言中!”

青袍人道:“他如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就不该收我这个徒弟。”

唐璇道:“师父学究天人,旁通奇数,他告诫小弟之言,一一灵验……”

青袍人一裂嘴巴,说道:“胡说八道!”

唐璇淡淡一笑,接道:“他说师兄心胸狭窄,头有反骨,一生善变,手辣心狠,必将成一位绝代凶人。只要你基业稍稳,第一个要杀之人,必然是我……”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师父猜得不错。”

他微一停顿,接道:“你的才智,早已为我妒忌,杀你之心,并非起自今日。可惜你隐身穷家帮中,我一直无法找到杀你的机会,难得你今日自动送上门来。”

唐璇道:“小弟虽无伤害师兄之意,但却早存了提防之心。如我没有安排,决不会亲自赶来和你相见。”

青袍人道:“当今武林之世,你可算我开创霸业中最大的障碍,不杀你寝难安枕,食难甘味。不论你在这宅院之外,布下了什么的天罗地网,也难吓阻我杀你之心。念咱们同门一场,我破例给你一点优待,允准你提出一个未完的心愿,和选择死的方法。”

他伸手解下腰间一条青色丝带,迅快搭在梁上,结了一个活结,移过一把太师椅,放在那绳结之下。又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金光灿目的短剑,随手放在桌上,说道:“上吊、用剑,任你选择。这宝剑上已经淬过毒药,见血封喉,破皮即死。如你能情我劝告,用剑自绝,当可灭去甚多肌肤痛苦。”

他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接道:“我等你一盏热茶工夫。过了这段时刻,你如仍然不自动手,而别怪我要出手了。”

逍遥秀才唐璇一皱眉头,望了那绳结和金剑一眼,说道:“师兄可否把你的人皮面具取下,让小弟最后一见你的真面目?”

青袍人沉吟了良久,道:“好吧。”举手在脸上一抹,那张毫无活人气息的怪脸,突然隐失不见,一张面色紫红、双颊间各有一个疤的丑脸,出现眼前。

唐璇突然跪拜下去,黯然说道:“小弟和师兄同门十年,连这次才不过两睹师兄真面目。”

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接道:“这也是你最后的一次。”

唐璇抬头望去,那张紫红的丑脸己突然消失不见。青袍人又戴上那制作灵巧的人皮面具,恢复了那等冰冷的神色。

唐璇缓缓站起身子,目光一扫青袍人,回手取过那金色的短剑。

青袍人笑道:“拔出剑来。”

唐璇一按机簧,沙沙一连轻响,一个蓝芒夺目的利剑,应手出鞘,说道:“师兄这剑上淬毒好重。”

青袍人道:“不但淬毒奇重,而且锋利异常。你只用剑尖轻轻在肌肤之上一点,立时可毫无痛苦地中毒而死。”

唐璇笑道:“据小弟所知,见血封喉剧毒,无不使人体痛苦难耐。”

青袍人似是已等得不耐,厉声接道:“你究竟是要不要死?”

唐璇左手握金柄毒剑,右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玉盒道:“师兄可识得此物么?”

那青袍人目光一瞥那玉盒道:“盒中所藏,可是师父遗物《天简续篇》?”

唐璇笑道:“师兄一语中的,猜得不错。”

青袍人道:“放下玉盒,后退三步。”

唐璇依言放下玉盒,说道:“师父临终之际,曾把这玉盒交付小弟,并且告诫于我,一旦咱们师兄弟正面为敌,就让我开这玉盒,《天简续篇》上,尽都记载着对付师兄的办法……”

青袍人冷冷接道:“你可曾启开过这玉盒么?”

唐璇摇头说道:“师兄虽然无情,小弟不能无义,因此一直未开……”

他微一停顿之后,又道:“再说小弟也不屑开这玉盒。”

青袍人道:“你可是自负才华,想凭藉本身所学,和我一较长短?”

唐璇道:“同门阋墙,兄弟操戈,大势既成水火,兄弟不得不挺身而出。”

青袍人道:“好一个挺身而出。”右手一挥,隔空点去。

唐璇闷哼一声,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左手摺扇,应声落地,一条左臂,也软软地垂了下来,头上冷汗如珠,滚滚而下,强忍着痛苦,说道:“师兄的功力,愈来愈深厚了,这虚空一指,就卸了我的左臂。”

青袍人一裂嘴巴,无声无息地一笑,道:“我要你双臂齐折,两腿并断。”

唐璇的身体,似已支持不住,缓缓向旁移动了两步,坐在一张木椅之上。

青袍人似生了不忍之情,举起的右手,又缓缓放了下来。

唐璇重重地咳了两声,举起右袖,拂拭一下头边的汗水,说道:“那玉盒之中,是否当真是《天简续篇》,小弟不很清楚。我因一直没有启看过,也不忍启开一读。”

青袍人双目之中,杀机重现,冷笑一声道:“不论你说什么,也无法触动我仁爱之心。”右手一挥,又是一指点出。

唐璇本能地双足用力一蹬,连人带椅子一齐翻了过去。

青袍人一指点空,立时纵身而上,右脚一抬,踏在唐璇前胸之上。冷冷说道:“咱们虽然有十年同门之谊,但目下形势不同,今日如不置你死地,势必将留下无边的祸患……”

唐璇微微一笑,接道:“师兄如若再虚空发掌,小弟或只有坐以待毙。但师兄这般欺身攻上,实是大为不智之举。”

青袍人道:“我有什么不对?”

唐璇道:“在欺近我身侧之时,我已下手施了暗算。”

青袍人道:“你胡说八道。”

唐璇道:“小弟向不轻言,师兄当知我性格。”

青袍人道:“你有什么证明我中了你的暗算?”

唐璇道:“师兄请挽起左臂上衣袖瞧瞧。”

青袍人微一沉忖,果然举起了左手,拉开衣袖,仔细瞧了半晌,毫无异状,不禁心中大怒,正待发作,忽然觉着踏在唐璇前胸的右脚一麻。

只听唐璇大声笑道:“小弟不会武功之事,师兄想必知道的。”

青袍人道:“咱们己几十年不见了,谁知道你是否已经学过。”

唐璇道:“就算我学过,也难及师兄万一。”

青袍人道:“你还有自知之明。”

唐璇道:“但心机智谋方面,那就和下棋一般,师兄总是输我一筹。”

青袍人冷哼一声,默不作答。

唐璇勉强忍受着痛苦,接道:“师兄如若不肯听小弟之言,卷起左臂衣袖,小弟决无能算计你的右腿。”

青袍人缓缓提起踏在唐璇前胸的右脚,道:“你用什么暗算我?”

唐璇答非所问道:“我不会武功,不知运气疗伤之事,师兄先请把我的左膀肩骨给接上,好么?”

青袍人冷哼一声,拿过唐璇左膀,用力一拍。

只听唐璇闷哼一声,出了一身大汗。

青袍人道:“你现在该说了吧!”

唐璇摇了摇摺扇,道:“咱们师兄弟多年不见,今日能得会晤,也算得人生一大快事,岂可白白错过?”

青袍人道:“你要怎么?”

唐璇道:“小弟想奉陪师兄喝几杯酒。”

青袍人道:“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唐璇道:“小弟不忍独自偷活人世,极愿奉陪师兄一死。”

两人言词尖锐,锋芒相对。由于彼此之间同出师门,往事在两人的心目中都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昔年印象,更增加两人之间猜忌,信任和斗智上的炫奇。

青袍人冷静地沉思了一阵,道:“师父也许传了你未传过我的隐秘……”

唐璇微笑接道:“师兄带艺投师,师父爱才授技,你已尽得他老人家的武功,举世之间,很难找出堪与你匹敌之人。”

青袍人道:“用毒、行略,只怕你已尽得了师父不传之秘。”

唐璇神秘地一笑,说道:“十年前滚龙王盛名初传,小弟就怀疑那人是你,十年后的今天证实了我的判断不错。”

青袍人道:“你如能在早十年出道江湖,天下大势,也许是二分霸业之局。可惜你已经晚了十年,当今江湖上几个武功高强之辈,已相继死在我暗箭明枪之下。纵目武林,已无人能是我的敌手了!”

唐璇道:“穷家帮聋、哑二老,武功卓绝,足以和师兄颌顽。何况我已为穷家帮选出了八英四十八杰,师兄虽然已基业稳固,但你天生猜忌,难收人心.只不过凭藉着惨酷的屠杀和药物,造成了庞大的权势。如他们服用的药物被解,这些人决不会再替你卖命。”

青袍人道:“放眼天下,能解我药物之人,只不过你一个人而已。但你已在我掌握之中,今日决难生离此地。”

唐璇挥摇了一下摺扇,道:“不错,师兄今日如想杀我,只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但杀我之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师兄亦将陪我泉下。”

青袍人道:“我不信你已在我身上用了手脚,何况我已运气闭了右腿穴道,大不了我只断一条右腿而已。”

唐璇笑道:“小弟如无制服师兄的办法,决不敢单身来此……”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眼下只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了咱们师兄弟之间争端。”

青袍人道:“什么办法?”

唐璇道:“小弟应穷家帮主欧阳统邀聘之日,言明只助他们十年。现距十年之期,只不过一月时光……”

青袍人道:“你如肯放手江湖中事,明哲保身,退隐林泉,不但可保咱们师兄弟之间的和气,小兄愿尽我之力,为你建筑一座冠绝天下的寝宫……”

唐璇接道:“如若师兄愿和小弟一同归隐,放手武林中事,竹篱茅舍,于愿已足……”

青袍人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了唐璇之言,接道:“看来咱们两人之中,必要有一个死去……”

唐璇道:“只怕是一个同归于尽之局。死亡虽有先后,小弟自将先你而去,但我尸骨未寒之时,师兄亦将尝试死亡滋味……”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小弟并非存心和师兄作对。”

青袍人道:“你既未存心和我作对,那是留恋你目下的权威了。只要你肯倒戈穷家帮,我将付以重责。咱们二个人,如能同心合力,底定武林霸业,易如翻掌折枝。”

唐璇道:“古往今来,才人辈出,但从未一人能独霸武林,令行天下,极一人权威之盛,多少人家破人亡。师父临终之际,含泪遗嘱小弟,决不能袖手旁观,看师兄在江湖上造成惨酷的屠杀……”

青袍人厉声喝道:“你既口中称我师兄,该知长幼有序,武林中最重辈份,你竟敢这般目无尊上地教训起我来了!”

唐璇抱拳说道:“小弟怎敢以下犯上,实是师父遗命难违。”

青袍人道:“舌软口扁,随你胡说,但叫我如何能信?”

唐璇道:“如若小弟身怀恩师遗诏,师兄是否肯遵诏行事?”

青袍人沉吟了片刻,道:“我不信有这等事!”

唐璇淡淡一笑,探手入怀,摸出一副密封的白绢,递了过去。

青袍人缓缓打开,白绢上果然是师父手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大字。唐璇道:“师父手笔,劲透绢背,当非小弟可以伪造。”

青袍人略一过目,随手揣入怀中,冷冷说道:“单凭此诏决难使我相信,想来师父定然还有其他信物了?”

唐璇道:“信物虽有,可惜小弟并未带在身边。师兄纵然把我立毙掌下,也是难以取出。”

青袍人双目中杀机一闪,道:“你敢独身涉险见我,想是早已有备,你相信我决然不会杀你了?”

唐璇道:“小弟抱必死之心而来。”

青袍人道:“那很好,我定要使你如愿。”

唐璇忽然长叹一声,流下两行泪水,道:“小弟来此之时,明知难以劝醒师兄,但十余年同门之谊,小弟实不忍坐视不管……”

青袍人放声大笑道:“大丈夫泪贵如金,岂肯轻易洒落?如自知逃生无望,那就早些自作了断。我拼断一条右腿,今日非得杀你不可。”

唐璇脸色一变,拂拭去脸上泪痕,说道:“师兄苦苦相逼,小弟不得不执行恩师遗嘱了。”

青袍人道:“纵然穷家帮中高手,齐集这敞厅之外,又能奈我何?”

唐璇道:“师兄且莫夸口,你是会武之人,先运气体查一下,身体是否已有了变化?”

青袍人道:“不用查看,我已知右腿中了你的暗算。但你疏忽了我的警觉机智,当我觉出右腿受伤,已运气闭了穴道。”

他纵声一阵大笑,道:“你可是想让我运功试毒,把右腿剧毒,带人心脏之中?你也不想想,我是何等人物,岂肯上你的当!”

唐璇道:“师兄老谋深算,小弟佩服得很。”

青袍人目光一掠那放在地上的玉盒,道:“那玉盒里果真是《天简续篇》么?”

唐璇道:“师兄开盒一看,当知小弟所言非虚了。”

青袍人道:“人算不如天算。师父他老人家传你制服我的东西,竟由你亲手送交给我?”

他突然停口不语,沉吟了一阵,接道:“不过目下我还无暇开盒,你只管安心地死吧!不论那盒中藏的什么,我都无法按捺下好奇之心.势必将打开一看不可。纵然那盒中之物,能立时把我置于死地,我也将开盒一试。”

唐璇道:“师兄且勿自作聪明,损坏了那玉盒,你将怀憾一生了。”

青袍人道:“你该知道我作事从不后悔。”

唐璇道:“师父授我制你之法,藏在那玉盒。师兄存毁,悉听尊便,小弟就不信没有了师父相授之法,师兄当真能纵横天下,所向无敌。”

青袍人道:“好啊,你是存心要和我别别苗头了?”

唐璇道:“师兄无情,自不能责怪小弟无义!”

青袍人道:“可惜你没有机会离开此地了。”

唐璇道:“只怕未必。”

青袍人道:“除非你习过地遁之术。”

唐璇一举手中摺扇,突然有股浓烟,从摺扇疾冒而出,眨眼之间,散布了七八尺方圆,掩去了唐璇的身子。

青袍人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也敢卖弄!”举手一掌,劈了过去。

一股强猛的掌风,应手而出,有如巨浪裂波,把那一片浓烟,居中裂成两半。

但唐璇似已借浓烟遁走一般,既难睹人踪,又不闻一点声息。

青袍人口虽未言,心中却是大为吃惊,暗暗忖道:“如被此人逃去,对今后武林大局,影响非浅!”

忖思之间,忽听唐璇叫道:“师兄赶快闭住呼吸,浓烟中剧毒伤人。”

青袍人早已运气闭住了呼吸,运足目力在浓烟中搜查唐璇的下落,右掌早已运足功力戒备,只要一发现唐璇的踪迹,立时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举动,一举把唐璇击毙。

他和唐璇同门学艺十余年,知这位先他而入师门的师弟,除了武功之外,已尽得师父各门奇学。他的才智和胆略,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做事谨慎,决不涉险。眼下只怕是唯一杀他的机会了,错过此机,今生今世,只怕再也没有机会杀他了。

敞厅中突然沉静下来。但那漫散的浓烟,却是毫无稀薄之势,而且愈扩愈大。不大工夫,大半个敞厅,尽为浓烟弥漫。

青袍人虽然有着异于常人的目力,也无法搜出唐璇隐身何处,一面穷尽目力,搜寻唐璇,一面疾发两记劈空掌力。

他功力深厚,落掌威力惊人,强猛的掌力,划起了强大的啸风之声。

只听一阵轰轰巨震,敞厅中的桌椅,都被那青袍人的掌力,震得满室横飞。段段碎残腿断面,飞舞在浓烟之中,再加轰轰不绝于耳的憧击之声,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奇怪的是那浓烟虽被青袍人掌力冲得波分浪裂,但分而复合,浓度不减。

浓烟弥漫中,传过来连雪娇清脆的声音,道:“义父放心,我己守住厅门,他跑不了啦。”

青袍人横掌一拍,一股掌风,把扑近身边的浓烟,迫得退了回去,高声喝道:“你快点燃起两个火把投入厅中。”

连雪娇应了一声,片刻之后,果然有两个火把,投入了厅中。

火把在浓烟中,火焰十分微弱,只不过照亮两三尺方圆大小。

这微弱的火光,在一般人也许无甚作用,但那青袍人却能借这微弱的光焰,看清了丈余方圆的景物。

目光触处,只见残断的桌椅横散一地,唐璇早已不知去向。

他心头微微地震动了一下,暗道:“难道他已借这浓烟遁走了不成?”

忖思之间,又是两个火把投入了大厅之中。

四个火把的光焰,登时使厅中的光亮,增强了甚多。青袍人穷目搜寻,已可看清了厅中大部地方,哪里还有唐璇的踪迹?

大厅中的浓烟,逐渐由浓转淡,慢慢散去,厅中的景物,已清晰可见。

但见残破的桌腿椅面,散落了一地,哪里还有唐璇的影子呢!

全身素衣的连雪娇,缓缓由厅门中走了进来,低声叫道:“父王。”

青袍人目光闪动着杀机,冷哼一声,道:“那书生逃走了么?”

连雪娇道:“女儿一直监视着厅门,未见有人出厅。”

青袍人略一忖思,单用左腿一跃,飞入复室。抬头看去,只见复室窗子大开,气得冷哼一声,道:“我竟然未顾及此,果然被他由此处逃走了。”

连雪娇道:“都怪女儿思虑不周,致被他借复室窗门逸走,量他去也不远,追赶还来得及。”

青袍人微微摇头,缓缓就坐木榻之上,说道:“我右腿已中他的暗算。”

连雪娇急急地蹲下娇躯,伸出雪白的玉手,卷起他的裤管。

只见右小腿上,钉着一枚带着盖子的金针。

连雪娇抬头望了青袍人一眼,道:“父王,这金针可要拔出来么?”

青袍人道:“我已运气闭了右腿,针上纵有剧毒,也不妨事,拔出来吧!”

连雪娇右手轻捏金盖,微一用力,拔出了金针。

这根金针长约两寸,怪的是针尾之处,带着一个小小的金盖。如非那金盖阻挡,这枚金针恐早已尽陷入肌肉之中,不致这般容容易易地取出来了。

连雪娇翠眉微微一耸,似是对这金针上加盖之事,甚觉奇怪,只是不敢说出口来而已。

青袍人接过金针,仔细看了一下,只见金光灿灿,分量甚多,分明是足金作成,而且又不像淬毒之物。

忽听连雪娇“嗯”了一声,伸手就窗下捡起一张白笺。

青袍人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特制金针一枚,备作脱身之用。弟料师兄必疑金针上淬有剧毒……”

青袍人冷哼一声,骂道:“我如突然出手,一掌把他击毙,也不致被他逃走了。”

继续看去,接着写道:

“其实那带盖金针,并未淬毒。十余年同门之谊,小弟怎忍骤下辣手?当今江湖各大门派,都已留心了师兄的举动,如若各大门派,联合穷家帮,合力对付师兄,师兄危矣!尚请三思。”

青袍人看完之后,随手把它撕得片片粉碎,投在地上,仰望着屋顶,想了一阵,说道:“他不会武功,要想穿窗而出,并非那么容易之事。”

连雪娇道:“借那浓烟弥漫之际,有人借机入厅,带他由这复室窗口逸去。”

青袍人冷冷地望了连雪娇一眼,道:“你立时追赶下去,他既然乘车而来,自然要乘车而去。”

连雪娇应了一声,两臂一振,穿窗而出。

青袍人随手关上窗子,缓缓坐在木榻之上,拉起了右腿裤管。

凝目望去,只是伤口之处,毫无青紫之色,心知唐璇说这金针之上无毒一事,并非虚言,不禁轻轻一叹,暗暗想道:“如若是我,决不会用这无毒之针。”

他运气打通自闭的右腿的穴道,暗中运气一试,果然无毒。

此人老谋深算,不愿连雪娇看出自己心畏中毒之事,故而先把连雪娇遣派离开。

且说连雪娇飞跃出窗之后,并未一直追出窗外,回身一跃,翻落到大厅前面,叫过上官琦,一同追了出去。

她似是忽然觉出了上官琦对自己的重要。

两人跃出了宅院之后,果然发现了一辆马车,疾向正西方向驰去。

连雪娇一指那奔驰的马车,当先放腿,向前追去。

上官琦的一举一动,都在受着连雪娇的影响,看她放腿而奔,立时也放腿紧追而去。

两人身法,均极迅快,放腿而奔,疾如离弦流矢一般。

那马车奔驰的速度虽快,但如何能及得两人全力追赶,不大工夫,已被两人追上。

连雪娇正待出口喝令那马车停下时,忽觉一股疾风掠过。

耳际只听到一声冷笑、马嘶,那急奔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凝目望去,只见那青袍人左手抓着车辕,那匹拖车的健马,已然倒卧在地上。

原来这一瞬工夫之间,他已掌毙快马,运集了神力,硬把那飞驰的马车挡住。

连雪骄急步而上,伸手去抓那车前垂帘。

青袍人急急说道:“住手。”

连雪娇去势快,退势更快。听得那青袍人喝叫之声,立时悬空一个倒翻,退了回去。

青袍人缓缓放下手中车辕,向后退了五步,冷冷喝道:“你已经逃不掉了,快出来!”说话之间,已运集了劈空掌力,缓缓举起右掌。

那马车受到了甚大的震动,车篷垂帘,仍然摇动着,但却听不到一点回应之声。

青袍人的掌力已到蓄势待发之境,心中忽然一动,冷冷喝道:“念你金针上没有淬毒,我决定饶你一次不死,快给我出来。”

那马车中仍然无声无息,丝毫不闻反应。

连雪娇低声说道:“咱们可能中了他金蝉脱壳之计。父王请戒备相护女儿,我打开车帘瞧瞧。”

青袍人似是也觉出有异,略一沉忖,道:“好吧……你打开瞧瞧!”

连雪娇娇躯一晃,人已欺到车前,探手一把,揭开了车帘。

她早已有了戒备,车帘一开,人立时跃向一侧。

青袍人凝目望去,只见车中并肩坐着两人,一个是身着灰衣的清瘦中年,另一个是年近古稀、身着白僧袍的和尚。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那和尚当先走出篷车。

那清瘦中年动作极快,紧随那老僧之后,一跃而出。四道眼神。一直怔怔地盯在那青袍人的身上。

六目相互打量了片刻,那和尚先开口道:“阁下可是为当代武林视作神秘人物的滚龙王么?”

青袍人双目微一眨动,脸上毫无表情,默然不答。

老和尚一合双掌,道:“老衲铁木,剃度嵩山少林本院。”

青袍人冷冷答道:“久闻大名。”

灰衣清瘦中年一拱手,道:“兄弟欧阳统……”

青袍人接道:“鼎鼎大名的穷家帮的帮主。”

欧阳统道:“承蒙谬奖。”

铁木大师接道:“阁下名动江湖,却如雾中神龙,今日有幸一晤。”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少林寺扬名江湖数百年,穷家帮目下正值极盛时代,如若能联合起来,倒是江湖上一大美谈。”

欧阳统微微一笑,道:“阁下的神秘权势,已经伸延人大江南北,在下今日能得一见,实是……”

他目光缓缓在那青袍人脸上扫过,道:“可惜阁下带了人皮面具,使人无法一睹庐山真面。”

青袍人微微一撅嘴巴道:“两位可认得我是谁么?”

欧阳统道:“滚龙王。”

青袍人道:“滚龙王化身千百,只怕两位见得后,也难以识他。”

欧阳统淡然一笑道:“可惜你千算一失,自暴行藏。今日既能一见,说不得要看看真面目了!”

青袍人仰天一阵大笑道:“两位心目之中,对今日之局,可觉己稳操胜算了么?”

铁木大师不善言词,对对方这等犀利的反击之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双掌合什,高宣了一声佛号。

欧阳统却淡淡一笑道:“战阵相搏,生死之数,谁也难以预料。”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中原数省之中,遍布穷家帮的人手。只要我一发信号,不出一盏茶工夫,立时将有三十名以上的援手赶到。”

青袍人冷冷说道:“有唐璇为你效命,这倒非危言耸听……”

只见他双目连连眨动几下,突然大声笑道:“我一时不察,又中了他一次瞒天过海之计。哼!但他却忽略我预伏了四个高手,在那大厅四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量他再难逃过我预布人手的追杀。也许这当儿,他已经横尸大厅中了。”

欧阳统脸色一变,但瞬息之间,重又恢复了镇静,笑道:“大驾虽然料事如神,但可惜棋差一步,阁下的预伏人手,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铁木大师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高声叫道:“滚龙王!”声音如金铁相击,怪骼震耳,似是三个字费了他甚大的气力。

青袍人、欧阳统,都不自觉地把目光投注到铁木大师脸上。但见他神情肃然,双目中神光闪动,心中似是异常激动。

素来冷漠的青袍人,亦似是被铁木大师的神情,闹得有些讶然,沉吟了良久,才冷冷说道:“什么事?”

铁木大师庄严他说道:“老衲想起了一件事,请教阁下。”

青袍人道:“说吧!”

铁木道:“十年以来,武林道上甚多高手,无声无息地失去行踪,可都是你杀害的么?”

青袍人道:“这干你什么事?”

铁木道:“老衲想打听几个人的下落。”

青袍人道:“说说看,也许我能告诉你。”

铁木大师道:“中原五义?”

青袍人接道:“死了。”

铁木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少林寺青木大师可也是你害死的么?”

青袍人道:“是又怎样?”

铁木大师厉声喝道:“孽徒!”“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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