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见的月在除夕之后，渐渐变得圆满，随着太后身子的好转，原本肃穆压抑的帝宫，多了些由心而发的喜气。
虽说嘴上应着不去长福宫，但元宵之日聂雪凝还是早早地去了长福宫请安。
肃贞也在此，穿了身红色的衣裳，眉间贴了个金色的图案，看不懂是什么花卉的纹饰，好看得很。
不知是削了位份还是儿子已不再身边，她没有往日的惊嚷，与聂雪凝斗了几句嘴便安静地坐在一旁，与太后唠家常。
聂雪凝今日才得知，萧南澈最近忙着接见岁朝来使，分身乏术，有几日未去长福宫了，而自己自年三十之后，也未曾见过，夜里萧南澈也没有再翻窗而入，同榻而眠。
想到这里，聂雪凝有些郁结，感觉自己像个生育工具，萧南澈完成繁衍生息的使命后，便拍拍拍屁股走人。
怀孕之后很容易钻牛角尖，聂雪凝心里清楚，可就是没法从死巷中转身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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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照回翠云宫时，天色已近昏黄，热闹的声音从偏厅传来，一众人正在里头做元宵。
雪漫舒城，院子里已经不再适合聚会，年一过大家纷纷将战地挪到了现在的偏厅。虽是偏厅但与正厅有玄关相连，十几人聚拥在一起也不显拥挤。
此前见了贤妃额上贴的花钿，聂雪凝很是喜欢，见香兰还在忙碌，兀自回到寝殿打算对镜贴花黄一番。
即使为了应节，翠云宫内挂上了花灯，可太阳落山后，周围黑得还是很厉害，许久未有响动的后窗突然发出声响，刚在额间用口脂起笔的人闻声回头。
“你……”
话音未落，已被来人拉起，“走。”
后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个梯子，聂雪凝踩着凳子轻松出了寝殿。
“带我去哪儿？”聂雪凝好奇地问道，突然来到的人，令自己心里喜悦。
“随朕走就是了。”萧南澈卖着关子，攒足了聂雪凝的好奇心。
然而面对翠云宫高高的围墙，聂雪凝呆呆地扭头看向萧南澈，指着长长的梯子问道：“我一个孕妇，你让我爬这个？”
黑夜中，也能看到萧南澈脸上的窘迫，“朕护着你。”
聂雪凝拉扯了一下挡在脚前的裙边，直接往上爬得很快，萧南澈在下头很是紧张，“小心，慢点，别急。”
“闭嘴吧你，想这法子的时候，你怎么没想着危险？”
聂雪凝一声责备，让下头的人瞬间安静。
其实三四个月的肚子并不算太大，只是不太适应慢慢起来的体重，久走之后脚会有些累，但并不妨碍做任何事情。
聂雪凝没有等萧南澈，顺着另一边的梯子慢慢往下爬去，刚下到一半只见萧南澈一跃而下，比聂雪凝早一步落到地面。
萧南澈扶着梯子，仰着头紧张道：“怎不在上头等着朕？”
面对萧南澈的指责，聂雪凝气不打一处来，“让我上上下下爬梯子，你还怪我了？！”
萧南澈被这一句骂得再次闭了嘴，聂雪凝看着他微微撅起的嘴，只能配合着他今晚的淘气。
淘气，如今只能用这个词，才能形容和缓解聂雪凝此番上上下下的怨念。
萧南澈带着聂雪凝悄悄往宫外走，上一次在宫里偷偷摸摸的，还是同花照一起调查容妃事件，怎么自己作为一个贵妃，跟着皇帝还要干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
此时的氛围令聂雪凝小声道：“我们这样出来，花照知道吗？”
“不知。”
“那他会担心吧。”
“他看到梯子自会处理，也让他警醒一点，不是待在翠云宫就安全。”
聂雪凝对萧南澈的心眼子，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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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云宫依旧沉浸在滚元宵的欢乐氛围里，看着完全黑下来的天，香兰走向寝殿打算叫宁妃用膳。
“娘娘！”随着香兰的一声惊呼，花照警觉地跑向寝殿。
香兰指着空空荡荡的屋子，语不成句地望向花照，“娘……娘娘，不见了。”
花照将站在门口的香兰拉出，不让她进去破坏“案发现场”。
桌上和镜前的烛火摇曳，有风自后方吹来，花照缓步悄声走向后窗，只见窗户边放了个凳子，心瞬间舒展开来，翻窗出去看到窗外和墙根的梯子，大概知晓其究，将暗卫叫出询问宁妃具体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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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并行在雪地中，帝宫寂静无声，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暗夜精灵在嬉闹。
虽穿着厚绒的短靴，脚底还是生出凉意，不知要去哪儿，不知要走多久，聂雪凝没有问，她也希望能将这份惊喜最大化。
“听太后说你最近忙着接待外使，今日怎么有空了？”
萧南澈笑得有些得意，“朕假借醉酒提前离场了。”
话虽如此，可聂雪凝并未在萧南澈身上闻到一丝酒气，不知是不是先回太乾宫梳整过一番。
清亮的圆月照着来路，聂雪凝颔首笑了笑，看着前头慢慢走着，挽着身侧人的手慢慢滑到袖口，牵住里头依旧冰凉的手。
突然的暖意让萧南澈驻足，将另一只手伸到聂雪凝面前，“这也冷，要夫人暖。”
聂雪凝看着萧南澈今日离谱的行为，一巴掌拍掉眼前的手，萧南澈吃痛地强制将两只手都缩进聂雪凝的衣袖中取暖。
一阵寒意瞬间袭来，聂雪凝打了个哆嗦，怒斥道：“你就这么对待孕妇？！”
“凝儿说过，不怕冷。”
聂雪凝看着萧南澈无赖的嘴脸，觉得他若不是皇帝，兴许还要吐着舌头讲出方才这句话。
聂雪凝无奈地伸出两只手将萧南澈的大手包裹在其中，当他的暖炉。
跟随萧南澈悄悄出宫没几步，只见尹珏与苏喜早已在马车旁等候。
“尹珏，好久不见！”聂雪凝猛地扔掉萧南澈的手，向尹珏跑去，如未怀孕时一样。
吓得尹珏、苏喜、萧南澈三人瞬间“花容失色”。
“娘娘，先上马车吧。”苏喜扶着聂雪凝上去，萧南澈紧随其后。
聂雪凝没想到萧南澈将花照给了自己之后，竟真的将尹珏带在身边，不经觉地笑出声来。
“凝儿在笑什么？”此番，萧南澈已经接过苏喜拿在手里的他的那只抱得快要包浆的暖炉，好奇地问道。
“我开心，许久没有出宫了。”
聂雪凝随意扯了个谎，萧南澈却满心欢喜，将人揽进怀里，凑近看着她眉间玫红色的小点，“这是什么？”
“今日在太后宫里，看到肃贞贴的花钿好看，就想自己画一个看看。”
萧南澈爽朗一笑，“回去朕命人给你做一箱，天天贴日日换。”
“皇上可真是豪气呢。”
聂雪凝哪儿想得到萧南澈今日发了什么疯，竟满眼油腻地将自己紧紧拥入怀中，会心一笑，“只要凝儿喜欢，做什么朕都愿意。”
聂雪凝赶紧推开萧南澈，感觉再听他腻到不行的情话，许久没有过的孕吐，都要复发了。
周边开始热闹起来，马车停在巷口，聂雪凝刚撩开帷帘，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除夕至正月十五，没有宵禁，而元宵是舒城最为热闹的一天，大列炬火，光烛天地，百戏之盛，振古无比。
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技，诡状异形。
书上说得没错。
聂雪凝看着眼前，仿若是一处乌托邦的世界，与帝宫的氛围简直天壤之别，与曾经的世界也不同，比秋祭之时的盛况还要热烈，还要令人激动。
仿佛旧年的所有愁苦都在今夜得到了宣泄，仿佛对于新年的期待都在此刻得到实现。
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聚在街头巷尾狂欢跳舞，放声高歌，吟诗作对。
这里，没有森严的宫规，也没有平日骇人的宵禁，笑声洒在舒城的每一处，远离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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