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姚能拿出圣旨，褚三思有些犹豫。
这是陛下给高仙芝和凉州将士的旨意，还没宣读，自己看可是逾越的大罪。
看出褚三思的疑虑，姚能也感觉不合适，于是把圣旨又收回去，解释道：
“圣旨你就不看了，不过总归是要宣旨的，里面一些东西我可以讲给你，不过你要暂时保密。”
褚三思点了点头，在他印象里，姚能虽然执拗，但是并不傻，朝里的事情大多数看得清清楚楚，如今想问问自己的意见，说明确实有些疑惑。
“这次陛下的旨意里面，有两点我没有理解。”
“一是陛下为何还是破格上辞了高仙芝，升他为河西大都督兼安西大都护，这几乎是直接跟苏定边平级了。当时朝会的时候，陛下可是没有同意大臣提出的意见啊？”
“更让人看不懂的是，还赏了一个光禄大夫的文官虚职。”
说着姚能伸出了两个手指头继续说道：
“第二点就更让人疑惑了！”
“陛下在圣旨里，特意提到了一个叫李询的士卒，这个人立了大功，陛下特意将其提升为校尉。”
听到姚能提到李询，褚三思一愣，这个名字他太熟了，对他而言也太特别了。
“幽州李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过应该不是一个人吧。”褚三思心想。
因为他的职位太低，并不清楚战报的具体内容，谁都想不到，凉州功臣李询就是他褚三思的恩人。
姚能并未察觉褚三思的异常，自顾的说道：
“纵然这个李询立了再大的功劳，可终究只是一个小兵，为何陛下要亲自过问。按理说，他的奖励凉州军自己负责就可以了。”
说着看向褚三思说道：
“三思啊，你对这两件事情有没有看法？”
见姚能问话，褚三思并没有急于开口，这两件事情他听起来也是一头雾水。
姚能并没有打扰褚三思的思考，看向窗外欣赏两边的景色。
从洛阳出来，就可以看到熊耳山，虽然没有那么高耸壮阔，但作为道教圣地，中原名山，也清灵俊秀。
想到这次差事路途遥远，姚能内心其实有些许高兴。
这次出来，要先过潼关到达京都长安，然后转向西北到达凉州。
来回三千多里路，自己这趟少说要一个月。
也就意味着，可以一个月不用看朝中的勾心斗角。
想着，姚能嘴角都露出了笑容。
窗外千里沃野，虽然天气仍然有些寒冷，但已能看到些许绿色。
褚三思暂时对姚能的问题也没有头绪，也开始欣赏窗外景色，兴许能开阔思路。
“这目之所及的庄稼，就是我大圣朝的底气，也是农民的根本啊。”看着刚刚冒绿的新芽，褚三思感慨道。
姚能闻言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
“三思啊，你还是太年轻，天下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大人何出此言呢？”对姚能的话褚三思有些不解，问道。
“我大圣疆域何止万里，哪个道都不止千里沃土，说这些是朝廷的底气不假，但要说是百姓的根本吗？”
“对也不对！”
褚三思正襟危坐，虚心说道：
“请大人教我！”
姚能缓缓道来：
“土地确实是百姓的根本，但是如果土地不是百姓自己的，那也只是他们的枷锁罢了，还是逃脱不了的枷锁。”
“就拿眼前的地来说，这么好的地，虽然是百姓在种，但我敢说大多数都是那些豪门大族的。种地的百姓只不过是佃户罢了。”
“种地就要交给那些大家族极高的田税，自己却只能喝稀粥。但是不种，就要成为流民，大概率就会饿死。”
“现在啊，天下至少四分之一的土地都是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
“土地、世家。”褚三思心里默念着这两个词。
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脑子里隐隐反应过来姚能的问题了。
冲着姚能说道：
“大人，下官对您问的事情有些许见解，不知有没有道理，说错了还请大人见谅。”
“不碍事，能有一些见解就很不错了，我估计朝中百官都云里雾里呢！”姚能对褚三思的见解也很感兴趣，说道：
“你快讲出来听一听。”
虽然他在征求褚三思的意见，但是并没想着这么快得到答案，毕竟旅途漫长，褚三思可以慢慢想。
姚能想不到的是，正是他刚刚说得话点醒了褚三思。
褚三思理了理思路，开口道：
“对大人的第二个问题，下官实在看不出陛下的用意，不过对第一件事情，我倒是能猜出一二。”
“大人刚刚讲到了土地，那下官今天就要斗胆胡言一番了。”
听到这，姚能知道下边的有些话可能不合适，但还是说道：
“你大胆的说，今日的话只有你知我知。”
褚三思反问姚能：
“大人，陛下登基多年，她施政的特点是什么？”
“陛下施政的特点？”姚能没想到褚三思突然问及皇帝，捋着胡子思考起来。
“还是下官来说吧，那就是打压世家。”
褚三思语出惊雷，如果不是姚能他也万不好说这种话。
“三思慎言。”饶是姚能也被吓了一跳。
“大人，这也正是陛下大加封赏高仙芝的原因。”褚三思笑道。
“哦，这二者有何联系。”
褚三思继续说道：
“大人刚刚说了，现在好的土地都在世家大族手里，这就是“土地兼并”啊”
“只不过现在我朝这种现象还不明显，确切说这也正是当今陛下的功劳。”
这时姚能打断褚三思，问道：
“你的意思是陛下打压世家，是为了阻止土地兼并？”
“不完全是吧。”褚三思解释道“陛下登基后，主要的政治阻力就是陇右还有河东的这些名门望族，他们太强大了。”
“大周皇室与世家是同气连枝，而陛下不是，所以她必须要铲除世家，您肯定清楚，这些年又多大族倒下。”
姚能马上就发现了关键，反问：
“陛下完全可以和世家妥协和结盟啊？”
褚三思苦笑，说道
“大人您是当局者迷，和世家结盟，陛下还是陛下吗？况且陛下一定看出了土地兼并的危害。”
“如果任由少数人掌握大部分土地财富，那么越来越多的农民会成为佃户，甚至流民，最终的结果就是揭竿而起。”
“三思严重了！”姚能听得心惊肉跳。
“大人，现在还不明显，但我敢断定任由这种情况发展，百年内绝对会动摇皇朝的根基。”
姚能陷入了沉思，褚三思的话他信，作为高层官员，他们这些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天下大势。
“但这跟高仙芝有什么关系。”姚能还没理解到，只能再次问道。
褚三思正色说道：
“我们陛下也是雄图大略啊，短期内解决不了世家，这就是她的另外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开疆拓土，夺回西域。”褚三思一字字认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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