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脸上的嬉笑彻底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凝重。他双目之中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数据流光闪过，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快速点动，比之前搜寻时要认真得多。
林意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陆川，心中忐忑不安。妹妹林灵绫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之一，他无比渴望知道她的下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地上昏迷的白衣女子周身散发的细微锐气切割空气的“嘶嘶”声，提醒着时间仍在流动。
陆川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微的汗珠。他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不对啊……生命特征稳定，因果线也未断绝，明显活着……但坐标呢？现实宇宙锚点怎么模糊一片？干扰这么强？我造的这系统检索万界，按理说不该出这种问题啊……”
十几分钟在压抑的沉默中度过。
终于，陆川猛地停下了所有动作，眼中的数据流光骤然熄灭。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不解和困惑，甚至有一丝被打脸后的讪讪。
“那个……小子，”陆川摸了摸鼻子，眼神有点飘忽，“情况有点……特别。”
林意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了？她……”
“别急别急，人肯定没事！”陆川赶紧摆手，“生命迹象很旺盛，甚至可以说好得过分，比你小子现在活蹦乱跳多了。但是……”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并不在‘这里’。”
“不在哪里？不在这颗星球？还是不在这个星域？”林意急切地追问。
“更彻底一点。”陆川神色严肃了几分，“她不在我们当前所处的这个‘现实维度’。她的存在坐标被一种极其特殊的力量包裹或者说‘屏蔽’了，那种力量扭曲了常规的空间定位，让她游离于主时空之外。我的系统能确定她活着，状态良好，但无法精准锁定她究竟飘在哪一个时空泡沫、次级维度或者某个古老遗迹的隔绝屏障里。简单说，我知道她活着，过得可能还不错，但我‘看’不见她，更没法像拉这疯丫头一样把她拉过来。”
不在这个现实世界？时空泡沫？次级维度？
林意听得有些茫然，但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传达出的核心意思他很明白——找不到，至少陆川用这种“便捷”的方法是找不到的。
巨大的失望瞬间攫住了他，但陆川肯定的“生命无虞”又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人还活着，安全，那就有希望。
“怎么会这样……”林意喃喃道。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陆川恢复了点淡定，解释道，“有些古老秘境开启，会卷入其中；某些至高存在的实验场，时间空间都是独立的；甚至有些特殊的传承接受时，本身就需要隔绝于外……你妹妹怕是遇到了不小的机缘，也可能是某种……麻烦。但无论如何，目前看来她没有生命危险。”
林意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个信息。虽然没能找到妹妹，但至少知道她是安全的，这已经比最坏的结果好上无数倍了。
“我明白了。”林意深吸一口气，“多谢陆老板。那……能否再帮我看看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叫苏苑琼和林景玄。”
他再次以精神力勾勒出两位慈祥老人的影像。经历了妹妹的事情，他心中的期望值已经不自觉降低了许多，只求能知道二老是生是死，身在何方。
陆川看着林意那坚持中带着一丝脆弱的眼神，咂咂嘴，没再多说废话，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玄奥，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周围的虚空之中，茶室内的光线都微微扭曲起来。他似乎动用了更深的权限，搜寻的力度远超之前。
林意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一种无形的时间波动和空间涟漪。
然而，几分钟后——
“嘭！”
陆川猛地睁开眼，身下的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地呛了一下，脸色一阵变幻，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是浓浓的困惑，最后竟然带上了一丝……急眼？
“***！（某种宇宙通用语粗口）”陆川忍不住低骂了一句，毫无高人风范地抓了抓头发，“又一个？不对！是两个！搞什么飞机！”
林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陆老板？”
陆川猛地看向林意，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小子，你确定你爷爷奶奶是普通人？或者说，他们失踪前，有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林意被问得一愣，仔细回想，肯定地摇头：“没有，他们就是很普通的学者，从事古文明研究，身体也只是比普通老人健朗些，绝对没有修炼过任何超自然力量。”父母失踪后，是爷爷奶奶抚养他和小妹长大，他对二老再熟悉不过。
“这就奇了怪了！”陆川像是遇到了学术难题，在小小的茶室里来回踱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根毛都算不到！这不可能！”
他猛地站定，盯着林意：“就算是死了，魂飞魄散，那也存在过，会在时空里留下痕迹，我的系统至少能回溯到他们最后消失的时间地点甚至部分影像！但现在的情况是，关于他们的一切，仿佛在某个时间点之后，被一股绝对强大的力量从‘存在’的层面上给彻底……抹掉了！或者说，屏蔽到了连我都无法触及的深度！”
“不存在了？”林意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不！不一定是不存在！”陆川立刻纠正，“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去了一个……以我目前权限和这座‘黑店’等级都无法探测的地方。那地方隔绝一切内外联系，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时空概念。这种地方，宇宙里不是没有，但每一个都极其罕见和危险，通常涉及到……”
陆川没有说下去，但眼神意味深长。
林意已经明白了。爷爷奶奶的失踪，恐怕远比想象中复杂。连陆川这种能徒手撕裂虚空抓人的存在都无法探寻，其背后的水有多深，可想而知。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林意心头。妹妹找到了线索却无法触及，爷爷奶奶更是连线索都几乎没有。这家“黑店”确实神通广大，但似乎也有其极限，或者说，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真的庞大到无法想象。
此刻，他对陆川那“无所不能”的印象稍微打了一点折扣，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敬畏——连陆川都觉得棘手的地方，那该是何等恐怖？
同时，一股怀疑也悄然滋生。陆川是真的找不到，还是……故意夸大难度，以便日后索取天价报酬？毕竟，他“黑店店主”的人设可是立得稳稳的。
林意眼神变幻，最终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所有情绪。现在不是质疑的时候，他也没有质疑的资本。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最后一个人，陆老板，再帮我找最后一个人。她叫姜清柠。”
这是他心中一份沉重的挂念。那个清冷如月、却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女孩。
林意再次凝聚精神，勾勒出姜清柠的样貌——清丽的容颜，略带清冷的气质，眼神却有着自己的坚持。
陆川看着林意那明显变得低沉却依旧坚持的样子，叹了口气：“小子，做好心理准备。今天你这单生意，真是让我老陆开了眼了，净是些稀奇古怪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再次动手了。
这一次，陆川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不再仅仅是坐在那里点划，而是缓缓站起身，双手虚抬。
整间茶室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吸入了陆川的体内。他身后，那片无形的“屏幕”骤然放大，化作一片浩瀚星海的投影，无数星辰生灭，时空流转。
“权限深度解锁……接引时空长河之力……”陆川低声吟诵着某种古老的音节，他的双眼彻底变成了银白色，仿佛倒映着万古星河。
林意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时光洪流的边缘，看到了无数世界的生灭，无数生命的诞生与消亡。这种伟力，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陆川显然为了兑现“看看”的承诺，付出了不小的努力，或者说，他也被激起了好胜心。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陆川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额头上大滴的汗珠滚落，他似乎在进行某种极其艰难的拉扯和定位。
终于——
“嗡！”
那片浩瀚的星海投影中央，猛地荡漾起一圈涟漪。
一幅模糊、断续、极不稳定的画面艰难地凝聚出来：
那是一片绝对的虚无与混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混乱的能量涡流和破碎的法则碎片。
在这片无尽的混沌中央，一个身影正静静地漂浮着。
正是姜清柠！
她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仿佛陷入了沉睡。她的身体被一层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光晕包裹着，那光晕隔绝了周围足以湮灭一切的混沌乱流。
她就那样随着混乱的能量涡流缓缓飘荡，像是一艘迷失在无尽混沌海中的小船，不知来处，不明归途。
画面极其不稳定，闪烁了几下，便猛地破碎消失。
“噗——”
陆川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跌坐回椅子上，脸色苍白，大口喘着气，骂骂咧咧：“亏了亏了！这次真是亏大了！撬动时空长河就看到这么个玩意儿？这丫头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跑‘混沌海’里睡觉去了？！”
混沌海？
林意急忙上前：“陆老板，你没事吧？混沌海是什么地方？她怎么样了？”
陆川喘了好几口气，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死不了！在那地方还能睡得这么安稳，身边还有不知名的力量保护，这丫头来历恐怕比你这小子还邪门！”
他揉着眉心，一脸肉痛：“混沌海，那是宇宙雏形之前的概念废墟，是秩序与法则尚未诞生时的绝对混乱之地，理论上根本不可能有生灵存在！那是连不朽者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区！她居然能在里面飘着？简直离谱！”
“那我该怎么找到她？”林意急切地问。
“找到她？”陆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小子，我先不说你怎么进入混沌海。就算你找到了，你怎么把她带出来？那地方连时间都是混乱的，你可能刚进去，外面就过去几万年了，或者你自己瞬间就被同化成混沌之气了！这单生意你想都别想，代价把你拆碎了卖一万次都不够零头！”
连时间都是混乱的？瞬间几万年？
林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妹妹安全但无法触及，爷爷奶奶踪迹全无生死难料，姜清柠更是飘在了连陆川都觉得离谱的绝地……
希望仿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陆川看着林意失魂落魄的样子，缓过气来，语气稍微缓和了点：“小子，现在死心了吧？早跟你说过，提升实力才是根本。等你哪天能自己横渡虚空，探索诸天万界，甚至能肉身闯混沌海的时候，找他们还不是随你自己心意？”
“现在，老老实实先搞定眼前这个‘添头’，找到冯老道，把【心】之道入门再说吧。”
林意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失落渐渐被一种极其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是啊，没有实力，连寻找亲人的资格都没有，连知晓他们下落的代价都付不起。
这家“黑店”的存在，陆川展现出的通天手段，以及寻找亲人过程中遇到的种种不可思议的困难，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点燃了他变强的决心！
道路艰难，但至少，他知道了方向，也看到了……一丝可能性。
“我明白了，陆老板。”林意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今日之恩，林意铭记。待我实力足够，必定再来拜访，届时，再谈‘代价’！”
他弯腰，将地上昏迷的白衣女子扶起，将那张清醒符小心收好，然后对着陆川郑重地抱拳一礼。
陆川看着林意眼中那涅盘重生般的锐意和决心，嘿嘿一笑，摆了摆手：“行，我等着你小子来送……哦不，来光顾的那天。慢走不送！”
林意不再多言，搀扶着白衣女子，转身毅然走出了这间充满了无尽神秘和可能性的“黑店”。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将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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