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回到牢笼
木莎老师的家在兰尼尔的首都弗特苏。
艾琳对于兰尼尔没有好感，她猜想兰尼尔应该和腓比烈差不多。在她的想象中，兰尼尔应该是一个灰暗、压抑、充满暴力的国家。
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繁华的城市。
温暖、祥和，看起来经济很稳定的大型城市。艾琳甚至觉得弗特苏比她的瑈幽要好上许多。弗特苏有高大的建筑、街道上整洁的砖块和鹰族们平静自得的神情。
艾琳很快意识到，兰尼尔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撼动的国家。瑈幽里的灰狼们到现在还不能露出那样安定的表情。
挫败感像风一样吹散了她的灰发，她在这一刹那理解了木莎老师的话，也明白了菲阿娜为什么没有反驳——
她看到的雌鹰们眼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她们自然而然地穿着和木莎老师身上样式相似的裙子，她们的步伐迈得很大，即使那样碍事的裙子让她们走得不是很舒服。
整条街道上，没有一个雌鹰穿得是裤子。但她们没觉得这有什么所谓，她们看着在天上盘旋的雄鹰们，自豪地向身边的同伴介绍着那是她的哪位家庭成员。
那座遮挡了部分阳光的山应该就是木莎老师说的帕垂亚蒂了。
艾琳抬起头，迎着刺眼的阳光看向帕垂亚蒂山。身形瘦弱的鹰族迎着风向上飞着，不断地有小小的黑影落下，山下面是一片衣裙，摆动起来像是迎风摇曳的花朵。
艾琳一时失语。
她知道所有的不平等，她作为兰尼尔之外的灰狼族知道国家意志在兰尼尔发挥着什么作用，她能够想象到木莎老师遭受过怎样的迫害。但是她做不了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太温和了。
之前腓比烈的统治暴烈而残忍，不反抗就会死亡，对生的渴望会激起绝对的血性，但是这里不一样。
没有多少雌鹰会意识到未来可以有另一种选择，几乎所有的雌鹰都共享着同样的人生轨迹，她们对幸福的理解有固定的标准——成为优秀的女儿、妻子、母亲。
关于优秀的定义，解释权并不在她们手上。
甚至，她们有着很强的集体荣誉感。她们如此团结，如此忠诚地爱着她们的国家，笃信着兰尼尔为了她们好而制定的一系列规则，她们自愿用裙摆接住跌落的雄鹰，鼓励安慰着不能飞越帕垂亚蒂的男性家人，却忘记了她们的翅膀有多么强劲有力。
木莎老师是雌鹰，但不是所有雌鹰都是木莎老师。没有卓越的天赋和惊人的毅力，妥协是一个必然选项，在做出这样的选择时，她们不会意识到那是妥协，那只是惯常。
木莎老师才是怪异的那个。
在这样的社会情况下，能意识到自己处在不平等地位并选择反抗的雌鹰少之又少。无法掌握权力且不拥有知识，没有社会地位且已经被驯服到意识不到异常的集体潜意识，她们的利益被损害着，但她们只有在经历过惨痛的失去后才能朦胧地意识到，兰尼尔其实是病态的。
艾琳被无力感袭击。
她明白她无法做出任何改变。兰尼尔是一个团结封闭的国家，是鹰族的聚居地，很少有鹰族离开兰尼尔生活，这就导致兰尼尔保持着一个相对静止的状态，她无法在不引起兰尼尔国王注意的情况下进行一些活动。
她的瑈幽还不够强盛，她不会也不能掀起战争。她没有理由在兰尼尔创办学校，她和兰尼尔的合作也不涉及这些。她只能在兰尼尔的雌鹰们自己挣破茧时提供帮助。
可是那会在多久之后呢？
艾琳默默地走在最后，她觉得自己想要拯救兰尼尔雌鹰的想法是那么天真……但是兰尼尔的经济却发展的这么好，这样病态的社会体系一直在良好的运转着，她作为领主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艾琳的手掌一暖，她回过神，发现雅琳休跑过来牵住了她。
她从艾尔利特那里也知道了雅琳休可能存在的“镜子论”，她向来接受自己各种真实的情绪，她不觉得被她爱的人发现她很开心或者难过是无法接受的。
但是……
“艾琳～蛛姀让我来问问你知不知道黑森林里的植物为什么长得那么茂盛～”
雅琳休的声音天真，它好奇地看向艾琳，艾琳怔了一下，抬眼看到了回头看她的森林女巫。
艾琳摇了摇头，声音轻软。
“我不知道耶。”
“我也不知道，蛛姀不告诉我答案，但是菲阿娜说她知道！菲阿娜说因为黑森林里有很多尸体，那些尸体提供了养分。诺尔维雅说，很多东西都是这样运转的，很多利益建立在一些人的牺牲上。”
艾琳眨着眼睛，血红的眸子里氤氲着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情绪。
“雅琳休，你觉得，这样是对的吗？”
雅琳休抬起头，问艾琳“这样”是什么。
艾琳无法解释，她只是重新笑了起来，然后对雅琳休说。
“我也不知道啦。其实很多事情本身没有对错，只有牵扯到谁的利益——如果当初只是为了这样，萨拉·波尼不会说我是灰狼族的曙光，我也不用一直这样累。我有我自己的方式！我才不要这样，我是超厉害的领主！”
雅琳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赞同着艾琳的最后一句话。
它当然知道艾琳是超厉害的领主。它所见到的瑈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雅琳休这么想着，发现走在最前面的木莎老师刚才似乎回过头看了她们一眼。
雅琳休觉得木莎老师好像笑了一下。但它更觉得那是它看错了。
它现在正在为即将见到的“洛蕾塔”而忧心。虽然它答应木莎老师它会和洛蕾塔交朋友，但它也不会勉强自己和坏孩子装作挚友。
它看了看自己穿着的厚裤子和木莎老师被风吹得发出响声的裙子，它记得阿尔泰尔和它说的所有话。
木莎老师为什么会选择回到兰尼尔呢？
雅琳休觉得，对于木莎老师来说，兰尼尔好像一座牢笼。
雌鹰会因为什么主动回到困束她的牢笼里呢？
雅琳休模糊有了一个答案。然后它看向它的家长们，它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难解释了。
……因为换做是它，它也会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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