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然然躺在炕上，闭着眼，听觉却敏锐了起来。
窗外每一次风过树梢的呜咽，远处偶尔传来的一声犬吠，甚至身边家人压抑的呼吸和翻身声，都清晰可辨地敲击着她的鼓膜。
她在这片自然的声音里思考着。她的脑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
古坟、疫病、阴毒的算计……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怀中那枚温润的黄色晶体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隐隐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如同黑夜中一只无声安抚的手。
另一侧，张大牛更是几乎睁眼到了天亮。
少年人的心被一种混合着恐惧、愤怒和强烈责任感的情绪填满。
母亲凝重的嘱托、敌人可能实施的可怕阴谋，都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紧紧握着枕下的柴刀柄，手心全是汗。
约莫四更天，窗外还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寒风刮得更紧。
张大牛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摸索着穿上那件最破旧却也最不影响活动的棉袄，将柴刀仔细别在腰后。
“小心。”黑暗中，传来刘然然压低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嗯。”张大牛重重点头，没有多言，像一只灵敏的狸猫，悄无声息避开地上散乱的杂物，轻轻拨开门栓，闪身融入外面的寒夜之中。
冷风如同刀子般瞬间裹住了他，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却也驱散了他最后的一丝睡意。
“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娘和阿爷他们都等着我的好消息呢”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根据记忆和王猎户昨天的描述，辨认了一下方向，便猫着腰，踩着厚厚的积雪，小心翼翼地朝着村东头摸去。
靠山屯死寂一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仿佛都被白日里的风波和夜晚的严寒冻僵了。只有脚下积雪被踩压发出的“咯吱”声，以及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无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他不敢走大路，专挑僻静的小巷和屋檐下的阴影穿行，动作轻盈而迅捷
这段时间跟随王猎户学习的狩猎和潜行技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越靠近村东头，房屋越是稀疏破败，最后只剩下一片被积雪覆盖的荒地和那片黑黢黢的老林子。
几座孤零零的坟包散落在林地边缘，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雪原上，在惨淡的星月微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张大牛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牢记母亲的叮嘱，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距离老林子尚有百步之遥的一处土坡后停了下来。
这里地势稍高，视野开阔，又能借助枯黄的蒿草丛和坡地的阴影完美隐藏自身。
简直是个为他量身定做的躲藏地一般
他趴伏下来，将身体尽可能埋进雪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那片坟地，尤其是那座据说有石碑的、最显眼的老坟。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冷如同细针，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四肢，冻得他牙齿忍不住想要打颤，却被他死死咬住。
他一动不动，如同猎人等待猎物般，充满了耐心。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风声和寒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天色即将泛起一丝鱼肚白，最黑暗的黎明前夕——
老林子边缘，靠近那座老坟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雪的窸窣声响！
张大牛精神猛地一振，眼睛瞪得溜圆，屏住了呼吸！
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老林子深处的阴影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座有石碑的老坟！
看那身形打扮，正是王猎户昨日描述的那个穿着青布长衫、背着药箱的人！
他果然来了！
张大牛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再次沁出冷汗。
那药铺伙计在坟前停下，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圈。张大牛立刻将头埋得更低，全身肌肉紧绷，生怕被发现。
确认四周无人后，那伙计才放下药箱，从里面取出的却不是药材，而是一把小小的药锄和一件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
他再次蹲下身，开始用那小药锄，小心翼翼地清理老坟碑座后方地面的积雪和冻土！动作熟练而迅速，显然早有准备，并且目的明确！
他要挖东西！他果然是在找坟里的东西！
张大牛看得血脉偾张，又惊又怒！
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竟然真的敢做这种刨坟掘墓、惊扰先人的缺德事！
而且，他们挖这东西，是要用来害死全村的人！
强烈的愤怒几乎让他忍不住要冲出去阻止
但母亲“安全第一、切勿打草惊蛇”的叮嘱如同冷水浇头，让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他死死咬着牙，继续观察。
那伙计挖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动作忽然停住，似乎挖到了什么。
他放下药锄，用手仔细地扒开浮土，然后从坑里取出了一个约莫一尺来长、半尺宽的、腐朽严重的黑色木盒！
看到木盒，那伙计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又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恐惧和厌恶。他不敢用手多碰，迅速用带来的油布将那木盒里三层外三层地紧紧包裹起来，严严实实，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极其可怕的物事。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从药箱里取出几个小纸包，将其中的粉末状的东西，仔细地撒在了刚才挖掘的痕迹周围，以及附近几座坟包的背风处！
那粉末呈灰白色，落在雪地上并不显眼。
撒完粉末，那伙计背起药箱，抱起那个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盒，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快步朝着镇子的方向溜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一切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座老坟碑座后新鲜的挖掘痕迹，以及雪地上那些不起眼的灰白粉末，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张大牛又原地潜伏了许久，直到天色微微发亮，确认那人真的走远了，周围再无任何动静，他才小心翼翼地、手脚并用地从土坡后爬出来。
他不敢靠近坟地，尤其是那些被撒了粉末的地方。他牢记母亲的警告，远远地绕着那片区域，仔细记下了所有被撒了粉末的位置和大致范围。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寒冷被他甩在身后，恐惧和愤怒化作了奔跑的动力。
他必须立刻、马上把看到的一切告诉娘！
当他气喘吁吁、浑身冒着热气一把推开自家院门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刘然然听到动静，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了屋门口，迎接她的好大儿。
不过从她眼角的乌青来看，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在焦急等待着外出的张大牛。
“娘！”张大牛冲到她面前，因为奔跑和激动，话都说得有些结巴
“看、看到了！他、他真的挖了！从坟里挖出个烂盒子！还用油布包走了！还、还在坟地撒了药粉！灰白色的！”
刘然然听完儿子的叙述，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脸色还是瞬间变得惨白如雪，身子晃了一晃，幸亏扶住了门框才没倒下。
最坏、最恶毒的猜测，果然被证实了！
他们真的动了古坟，取走了可能蕴含古时疫病毒素的陪葬品！
并且，已经开始在坟地周边播撒引病的毒粉了！
下一步，恐怕就是要将这“瘟疫”散播开来！
毒计，已然启动！
“看清他撒粉末的具体位置了吗？”刘然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强迫自己冷静。
“看清了！我都记得！”张大牛用力点头。
“好！好儿子！你做得好！”刘然然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快去洗把脸，暖和一下。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她抬起头，望向村东头那片此刻在晨曦中依旧显得阴森的老林子，目光冰冷如铁。
敌人已经出招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了。
这场围绕生死存亡的暗战，为了乡亲，为了家人，她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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