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的暴雨终于停了，太阳晃晃悠悠从山顶升起，林间出现了一道彩虹，颜色绚丽，甚是少见。
严旭开了免提，手机被丢在了副驾驶座位上，他高声应着：“老大和林砚哥去追嫌疑人了，我们在龙虎家发现了一个U盘，我带着它正在回来的路上。”
“那你现在到哪儿了？”
李小进站在办公大楼下，轻声问着。
不知为何，从雨停时，她的眼皮便开始跳个不停，跳得心里一阵烦躁。
严旭扫了一眼导航，回答道：“还有几分钟就下快速通道了，很快到局里。”
听见对面的回答，躁乱的心总算安分了些。
警局大门开启，蒋升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他看到林砚发来的短信，再打回去时已经无人接听了。
他瞧见站在阶梯上的人，开口问：“林砚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蒋副局。”李小进唤了声，接着说：“我正和严旭打电话，他说李队和林队现在去追嫌疑人了，他一个人带着在龙虎家发现的U盘正赶回来。”
“我跟他说两句。”
蒋升点了点她的手机，李小进随即开了免提。
“严旭，林砚他们……”
话刚开头，听筒那边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撞击声。
李小进脸上血色尽褪，指尖冰冷到麻木，叫道：“严旭？”
对面没有回音，她慌了神，再次唤道：“严旭？！”
人烟稀少的高速通道出口，一辆白色轿车被大货车撞变了形，车身前的部件零零散散掉落一地。
一路尾随的黑车停靠在了路边，没有人下车。
路面中央，激烈的撞击致使轿车的安全气囊弹出，车内满是碎了的挡风玻璃，严旭在眩晕中睁开眼，身体已经没有任何感知，只能眼睁睁看见一个男人在车里找着什么。
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他趴在方向盘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将U盘含进了嘴里，视线再次陷入黑暗。
迟来的太阳照亮着每一处阴湿的角落，积水从疏通的下水道流走，大街小巷又恢复了人声鼎沸。
救护车急促的警笛声从街道传开，路上车辆纷纷避让，急救室的灯光转眼变成了红色，长长的走廊上沉寂得像是另一个时空。
李小进神情麻木站在走廊尽头，冰冷的泪珠不自觉地从眼眶往外溢。
在漫长的一生中，她从未觉得等待是如此难熬的事情，如同把心脏放进油锅里反复煎煮，熬到最后只剩一个字——等。
她木楞地站在窗边，温暖的阳光落在肩头，照得泪珠晶莹剔透。
“我的儿子怎么了？！”严母焦急赶来，心慌意乱抓住李小进的手，哽咽问道：“小进，我的阿旭怎么样了？”
“阿姨……”她的声线颤栗着，苦涩道：“阿姨，严旭会没事的。”
严母痴痴转头看向紧闭的急救室，两行泪无声淌着。
穿着警服的蒋升目光沉重看向窗外，身前是光明的大道，而身后却是冰冷的走廊，一明一暗，十分割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至日落西山，黄昏来临，手术室的门开了。
在众多瞩目下，医生站在门口环顾一周，满心遗憾在期盼里摇了摇头，又垂着脑袋折返回了手术室。
“阿旭！我的儿，我的儿啊！”
一句撕心裂肺的哀嚎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妇人娇小的身躯不足以支撑失子之痛，她倚着墙壁跌坐在地。
夫妻俩满目悲戚，绝望的哭喊回荡在空旷的长廊，一声声唤着儿子回来。
李景天的步子在哭声中生生止于拐角，他失神望着落日余晖，泪水湿了双目，仿佛少年仍鲜活地站在眼前，同往日一样对他说：老大，回来记得给我带鸡腿。
“好，我给你带鸡腿。”
高大的男人笑着垂下头，一滴泪砸在了鞋背，一声不吭往回走。
林砚拉住他，沉默许久，才出声：“你要去哪儿？”
“我去给小旭子买鸡腿。”
听见回答，林砚缓缓松开了手指，无力在空气里虚虚握了握，他独自伫立墙角，仰起头，不敢去听门口的悲苦。
李景天还没走两步，徐年抬步走来，扬了扬手里冒着热气的鸡腿，泪和笑容同时到来：“老大，我给阿旭买了鸡腿，等他醒来就能吃。”
四目相对，迟迟咽不下满腔苦涩，只能任由泪肆意流着。
蒋升拿出手机给李忠拨去了电话，两人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活生生的人在短短数小时里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样的结局谁都接受不了。
几天后，烈士墓园里。
雨停了好几日，骄阳当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耀眼明亮。
一朵朵绽放的菊花摆放在纪念碑上，警局里所有人都穿着警服，整齐有序站在前面。
其实因为缉毒任务的特殊性，他们很少，几乎不会穿警服，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统一，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当再次穿上这身象征着荣耀的衣服，会是在队友的葬礼上。
连夜赶回来的李忠站在最前面，他目不斜视凝着身前的几个大字，声音雄浑有力：“全体都有！向烈士致敬！”
身后的人表情肃穆抬起了手，唯有缉毒的几人眼眶通红。
李忠胸腔起伏着，高声喊道：“脱帽，为烈士默哀！”
李小进取下帽子，垂头的刹那，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出来。
她再也不会再有一个喜欢撒娇的徒弟，每日跟在她的身后充满活力地叫着小进姐。
她甚至没有想到，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亲眼看着陪伴左右的队友永远长眠于地下。
那无数个亮着灯光的办公室不会再有他的身影，而偌大的警局到处都是他的身影。
“阿旭，你怎么敢骗师傅？不是答应我，下班就去吃火锅吗？吃你最喜欢的火锅。”
人群散去，李小进笔直站在原地，再一次抬起了手，是道别。
墓园里压抑的氛围并没有散去，而是久久盘踞在他们心中。
会议室里，李忠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已经向上级申请，从今日起，林砚仍任特警第一支队队长，全力配合缉毒大队击破九幺五大案，势必要将全部罪犯抓捕归案，以慰籍烈士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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