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感让她将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让人失去判断。此刻右青下落不明，她更不能自乱阵脚。
她冷静下来，迅速同心腹下达了一连串清晰而冰冷的指令：
第一，动用能动用的一切暗线，不计代价，追踪曳落北上的路线。重点排查通往边境的北狄商队以及任何形迹可疑的流动人员。
第二，确保“李代桃僵”的计划不会因此搁置。曳落已成不安分的变数，不可再全盘倚重。要准备备用方案，若是曳落没有进行下去，随时启动备用方案。
第三，全面封锁消息。不能让半点风声传入楚望钧耳中，不能让他插手。
命令送出去，顾意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铺在桌面上的舆图，目光落在北狄那一点上，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与曳落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
如今看来，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下，或许早已掺杂了更多她未曾及时察觉的复杂。
而他当时先索要右青，被拒后又将话题引到她身上……这些分明是以进为退，用那些故作轻浮戏谑的言语行为来麻痹她的警觉！
她自诩已经做好了防备，却还是低估了这狼崽子胆大妄为的狼子野心。
“该死的狼崽子……”顾意低声咒骂了一句，眼中寒光闪烁，“你最好保证右青毫发无损……否则，我定要让你后悔做这一遭。”
-
此时的野外。
篝火依旧噼啪作响，映照着沉默而紧绷的气氛。
这时，一名身材魁梧，穿着粗犷皮甲、脸上带着风霜痕迹的北狄武士沉默地走上前，将皮质水囊双手奉上，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北狄语恭敬地低声道：“特勤，喝水。”
曳落正蹲在地上，用一块磨刀石打磨着弯刀锋刃，闻言头也不抬，只随意摆了摆手，朝右青的方向偏了偏头：“先给她。”
武士明显愣了一下，看向被缚的右青，眼神闪过一丝不解。但他并未多言的依命转身，两步走到右青面前，拔掉水囊塞子，又解开了勒住她嘴的布条。
布条取下，右青立刻偏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贪婪地深吸入几口冰冷的空气。
随即，她又紧紧抿住了苍白的嘴唇，对递到唇边的水囊视而不见，拒绝之意很明显。
武士回过头，用北狄语粗声禀报道：“特勤，她不喝。”
曳落这才停下了手中磨刀的动作，将磨石随手一丢，拍了拍手上的灰，慢悠悠地转过身。
他抱着手臂，一步步踱步到右青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右青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被身后山岩挡住去路。
他垂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右青那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怎么，是怕我下毒？”
右青恨恨地扭开脸，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对方。
曳落也不恼，只朝后伸出一只手。那北狄武士立刻会意，将水囊递到他手中。
他接过水囊，俯身蹲下，与右青视线平齐。粗粝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扳过她纤细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跳动的篝火下闪烁着幽光，口中用着有些生硬的中原官话，夹杂着几句北狄语，低声道：“小美人儿，别犟了。接下来这段路可不太平，饿坏了、渴晕了，受罪的可只是你自己。”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戏谑加深，“真要是半路饿哭了，小爷可没耐心哄。”
右青猛地转回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瞪着他，里面燃烧着浓浓的屈辱和愤怒，依旧紧咬牙关，一个字也不说。
她路上骂了一路，结果就被那群蛮子堵了嘴，现在腮帮子都是僵的。
“啧，别用这种眼神瞪着我。”曳落轻笑一声，空着的那只手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冰凉的刀背如同情人抚摸般，极其缓慢地蹭过右青紧绷的面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狎昵。
刀背慢吞吞下滑到底，最后用锋利的刀尖灵巧地一挑，将还挂在她颈间的半截布条彻底割断。语气透着戏谑，“若早这么安生，何必受这罪。”
右青终于开口，声音因干渴和长久未发声而沙哑：“曳落，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就放了我！”
曳落眼神里的玩味更浓，将水囊强硬地递到她唇边，清冽的水迹沾湿了她干裂的唇瓣，“小爷要是想让你死，你绝对活不到看见明早的太阳。喝。”
右青被溢进嘴里的水呛的咳起来，水痕顺着嘴角流出。
曳落的语气骤然带上一丝冷硬，“我可不想带着个虚弱的累赘赶路。耽误了时辰，坏了你那小主子的谋划，这急的……可不是我。”
他的话语轻佻，却又精准地戳中了右青的软肋。
右青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曳落凑得更近，气息灼热地拂过她面颊，声音压得很低，透着蛊惑又带着警告：“你最好乖乖听话。我们的事才能办得顺利，否则……”
他顿住了，故意留下了令人恐惧的空白。
“曳落，”右青咬牙，每一个字都带着愤怒，“你会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曳落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带着几分不羁：“代价？小爷等着。”
他猛地直起身，不再看她，将水囊抛还给身后的武士，目光投向北方沉沉的夜色，声音恢复了冷硬，用北狄语道：“收拾一下，趁夜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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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意派出的几路精干人手接连传回消息，结果却令人愈发心沉。
曳落那一行人，自出城后，就如同水滴汇入海洋，彻底失去了踪迹。
他们显然极擅反追踪，并未走任何一条官道，而是巧妙地利用山林小径，消失得无影无踪。
独自站在巨大的舆图前，顾意目光紧锁着北狄那片复杂的区域，强迫自己不要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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