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单人病房里，暖气开得正好。
墙上挂着的日历翻到1985年1月，红笔圈着“小年”的日子还没完全褪色。
床头柜上摆着个搪瓷缸，里面剩半杯温水。
旁边是个竹篮，装着陈砚生早上从菜场刚买的苹果，表皮还沾着点白霜，新鲜得很。
祝铮靠在床头，背后垫着两个软枕头，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露着小半截藏青色的棉袄袖子。
陈砚生坐在床边的木凳上，手里拿着个苹果，正用小刀慢慢削着皮。
他的右手还没完全好，之前在仓库被木棍砸过。
这会儿握刀的动作有点慢，但削出来的苹果皮很完整，一圈圈绕着刀身，没断过。
“医生早上来说，伤口没发炎，再换两次药，过两周就能拆线了。”
陈砚生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祝铮嘴边，声音放得很轻。
“你慢点吃，别碰到伤口。”
祝铮张嘴咬住苹果，甜丝丝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她看着陈砚生认真的侧脸，忍不住笑。
“你这几天天天守在这儿，武馆的事不用管吗？晓晓说你连木人桩都没来得及擦。”
“有晓晓盯着呢，她跟老周的徒弟能应付。”
陈砚生又扎了块苹果递过去，眼神落在她的肩膀上，带着点后怕。
“武馆的事哪有你重要，上次在仓库……我再也不想让你受这种罪了。”
正说着，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陈晓晓拎着个网兜走进来，里面装着两罐水果罐头，一罐橘子的，一罐梨的，都是供销社里最受欢迎的牌子。
她刚一进门就嚷嚷：
“老板！我给你带好吃的了！你猜我刚才在楼下碰到谁了？王建国！他听说你住院，还想装模作样来看你，被我怼回去了！”
祝铮笑着接过罐头，放在床头柜上。
“你倒会替我做主。”
“那可不！”
陈晓晓凑到床边，压低声音跟祝铮咬耳朵。
“老板，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别笑我师兄。昨天我跟他说‘我去替你照顾两天老板吧’，你猜他说啥？他说‘不用，我早点回去陪祝铮，她一个人在病房会怕’！你听听，这酸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砚生在旁边听得耳朵发红，赶紧拿起搪瓷缸去倒温水，假装没听见。
祝铮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就是欠激，这次经了这事，总算不钻牛角尖了。”
陈晓晓撇撇嘴。
“早这样多好！我跟他说过八百回，你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钱，他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总算开窍了。”
......
下午的时候，张少峰先来了。
他穿着件米白色的风衣，手里拎着个印着“上海食品厂”字样的纸袋子，里面装着两罐进口奶粉，在当时算是稀罕物。
他刚走进病房，看到陈砚生坐在床边，手里正给祝铮擦手。
用温水泡过的毛巾，轻轻擦着她的指尖。
他脸色一下子有点没绷住。
“祝小姐，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
张少峰把奶粉放在床头柜上，语气有点不自然。
“这奶粉是从漂亮国带回来的，补身体的，你每天冲一杯喝。”
“谢谢张先生。”
祝铮接过奶粉，放在罐头旁边，故意指了指陈砚生。
“这次多亏了砚生，要是没有他，我在仓库里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他为了凑钱，连武馆的备用资金都拿出来了，还跟老周借了三万，这份心意，我记一辈子。”
陈砚生握住祝铮没受伤的那只手，指尖微微用力，看着张少峰，语气很坚定。
“以后我会保护好祝铮，不会再让她遇到这种事。”
张少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堵得慌，又没什么话好说，只能干笑两声。
“那你们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张少峰刚走没半小时，沈嘉言就来了。
他穿得很正式，中山装，手里拿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根人参，包装得很精致。
他走进病房，看到床头柜上的奶粉罐，眼神顿了顿，然后笑着对祝铮说：“祝总，听说你受了伤，我托人从东北带了根人参，炖鸡汤喝，补气血。”
“沈先生费心了。”
祝铮接过盒子，放在一边，又提起陈砚生。
“这次真得谢谢砚生，他在仓库跟那几个混混打架，胳膊都被打出血了，还一直护着我，生怕我再受伤。现在他每天都在这儿照顾我。”
陈砚生把祝铮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看着沈嘉言，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局促，多了点坦然。
“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沈嘉言脸上的笑僵了，手里的盒子差点没拿稳。
他本来还想跟祝铮提东南亚代理的事，现在哪还有心情，只能敷衍两句。
“那你们好好养伤，我不打扰了。”
说完就赶紧走了，脚步比张少峰还快。
等沈嘉言走了，祝铮看着陈砚生，忍不住笑出声。
陈砚生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晚上的时候，陈砚生从家里带了碗小米粥，是丁秋华早上炖的，还放了点红枣。
他坐在床边，用勺子舀起粥，吹凉了才递到祝铮嘴边。
“我妈说这粥养胃，你多喝点。”
祝铮喝着粥，看着陈砚生手里的报纸。
“你给我念念报纸呗，我这几天躺得浑身没劲，想听听外面的事。”
陈砚生放下粥碗，拿起报纸，翻到社会版，念了起来。
“沪城静安寺老街振远武馆新增企业家防身班，针对中小企业老板开设，教授基础防身术和应对突发情况的技巧，报名火爆，首周就有二十多人报名……”
祝铮眼睛亮了：“你这武馆越来越厉害了，连企业家都来报名了。”
陈砚生念报纸的声音顿了顿，有点骄傲。
“是老周帮我宣传的，他说现在不少老板走夜路怕遇到危险，正好需要这种班。”
“你看，你现在也能帮到我了。”
祝铮看着他，语气认真。
“以后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陈砚生红了脸，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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