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金乌轮转。
转眼间，老一辈的革命军人已大多辞别人间。
秦茹也已是七十多岁的高龄。
建国四十周年庆典时，秦茹作为革命英雄被邀请至现场观礼。
场上还有其他各领域做出卓越贡献的人士。
秦茹不是第一次参加庆典了，心中也大致知道庆典的流程。
只是每一次参加庆典，阅兵时都很感慨国力的增强。
今年的仪式上，加了一个环节。
把所有有记载的烈士姓名都投到广场的大屏上。
所有人员起立默哀。
秦茹被特许可以坐在椅子上。
战争年代里，她一次次出生入死。
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有限，虽然命大活了下来，身体里却残留着十几块弹片。
上了年纪之后，后遗症显现出来，她多走几步路都会比常人吃力。
但她还是扶着椅子，在这个环节站了起来。
广场的几个大屏上，投满了白底黑字的姓名。
一页又一页地翻过。
越到后面，大家越沉默。
屏幕上的翻页像是没有尽头。
原来有这么多，这么多的生命，消亡在革命岁月中。
当屏幕上出现云夙的名字时，秦茹眼睛一红，泪意涌上。
可还没等她哭，就听见身边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突然哭了起来。
像个孩子一样哭得不能自已。
秦茹知道他，国内非常有名的建筑学家袁望。
听说从小在国外长大，接受西方教育，在建筑设计方面颇有成就。
祖国建设初期需要人才的时候，袁望是义无反顾归国的华侨学者，不仅参与了多处重要建筑的设计，还在该领域为国家培养了众多杰出的后辈。
默哀终于结束后，有人安慰袁望不要情绪太激动。
毕竟是这么大的场合，又一把年纪了，崇敬烈士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仪态。
袁望抹着泪摇头说，他在名单里看见了自己母亲和恩人的名字。
有人就奇怪了，问他母亲不是在国外活的好好的么？
“那是我的养母，袁润女士。
我的生母，是民和党的烈士苏战。
她本名苏莺莺，后来入了党，就改名苏战。
我和母亲的恩人是在怀水城英勇就义的云夙同志。”
袁望哽咽地解释了自己的身世。
当年，母亲苏莺莺怀着他的时候，正处于怀水城之战时期，被困在城中三月余。
多亏云夙同志百般相助，得以存活。
后来云夙同志和其他众多战士以生命为代价，解了怀水城之困。
救下了城中幸存者的性命。
解困后，养母袁润回到怀水城，发现偌大的家中，只剩下大肚子的母亲苏莺莺。
看着满城疮痍，心有不忍的袁润带人一直照顾苏莺莺，直到她把孩子生下来。
苏莺莺出了月子之后，就跪在地上给袁润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离开要去从军。
袁润拦不住，再三劝说，只把刚出世的孩子留下了。
“……后来，养母和我生母失去了联络。我跟着养母一同出国躲避战乱，长大后才回国。
等我回国寻亲，才得知生母在解放前夕牺牲了。
我名字中的望字，是我生母取的，要我好好活下来，就有希望……”
袁望说完后，周围众人唏嘘不已。
秦茹早已泪流满面。
恰巧此时礼炮齐鸣，阅兵仪式开始。
场外人群沸腾，四周旗帜飘扬。
场面正如十岁那年，她在城墙上看到的幻象。
她想起童年时看到那场盛大而悲凉的烟火。
那是她第一次见证同归于尽的惨烈消亡。
记忆中那个很美的女人对她说：“我去给你放烟花。”
秦茹长大后，在热血而坎坷的革命生涯中，才明白她那样温柔语气的背后，竟是走向牺牲。
从此，烟花成为她人生中最深刻的一条印记。
后来有人问她，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放弃安定加入革命。
她长长地叹气，她再也不想看烟花了。
再也不想了。
…………
秦茹参加完典礼回到家。
刚上小学的孙女正坐在客厅，看电视里转播的周年庆典。
孙女生了一双大眼，头发乌黑浓密，扎成了两个小辫子。
头上还别了一个小兔子发卡。
和秦茹小时候有几分像。
“奶奶，你以前打仗的时候，死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人吗？”
孙女指着屏幕上无数个烈士的名字，一双眼里都是震惊。
秦茹坐在孙女身边，摸着她柔亮的头发：“比这还要多。”
“他们为什么不跑啊？都不要命了吗？”孙女扑过来抱住秦茹，“我们老师说了，要珍爱生命，生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因为他们想要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比生命，更加重要。”
“可是他们死了，就看不到了呀。”
秦茹沉默了一会，才继续：
“因为他们相信，你能看到。
千千万万的后人，都能看到。”
那个令他们耗尽青春年华、生命自由都没能见证的世界——
你能看到。
千千万万的后人，
都能看到。
（世界11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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