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之前那场由无数微型声呐制造的“水下暴风雪”，此刻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有目的、有智慧的绞杀。
“左舵三，规避！快！”楚航的声音嘶哑，他眼球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片毫无规律可言的噪点。他每尝试一种滤波算法，对方的干扰频率就会在零点几秒内同步变化，像一个看不见的鬼影，精准地预判并抵消他的一切努力。
“艇长，不行！对方的干扰是动态的，它在学习我们的过滤模式！”
叶钧脸色铁青，手心全是冷汗。他只能依据最后一次有效探测时记下的模糊海图，下达着一个个指令。
“下潜至四百米，航速降至三节，尝试躲进前方冰山声呐阴影区！”
“收到！”舵手的声音也绷得紧紧的。
庞大的“黑鲨”号在深海中做出一个极为艰难的机动。艇身因为巨大的水压和转向过载，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所有人都知道，在冰山遍布的北洲洋里进行这种操作，无异于在悬崖边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一头撞上那坚逾钢铁的万年玄冰。
安琪的十指在控制台上化作了一片残影，她试图从浩如烟海的杂乱信号中，反向追踪到干扰源头。但几分钟后，她颓然靠在了椅背上，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挫败。
“追踪失败。”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这不是单一信号源。这是一个……去中心化的干扰网络。信号源成千上万，遍布整片海域，它们互为备份，互为节点。它……无处不在！”
这意味着，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电子战系统，在对方面前彻底失效。
“发射‘海燕’三号无人潜航器！”一名作战参谋急切地建议，“让它前出侦察，就算被毁，也能为我们带回一点点信息！”
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常规手段。
叶钧立刻批准：“执行！”
一架小型无人潜航器被无声地推出发射管，它像一条灵巧的机械鱼，迅速向着黑暗深处游去。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同步传回了它前置摄像头拍摄的浑浊画面。
一分钟。
一分三十秒。
就在它即将绕过一处冰脊的拐角时，屏幕上的画面猛地一闪，被一片刺眼的雪花所取代。紧接着，代表潜航器的信号光点，彻底从战术态势图上消失。
石沉大海。
陷阱，天衣无缝。
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仪器发出的单调蜂鸣和众人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也就在这时，那个诡异的声音出现了。
“咔嗒……咔嗒……咔嗒……”
那声音极富节奏，带着一种冷酷的机械感，像是某种大型昆虫在咀嚼骨骼。它通过混乱的噪音，顽强地渗透进来，从四面八方，不紧不慢地逼近。
楚航猛地调出声纹分析模块，惨白的光芒映在他脸上。
“声纹匹配……数据库无记录！但……但信号特征显示，是多个小型、高速水下移动目标！”他抬起头，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它们是……猎杀无人潜航器！”
困兽。
“黑鲨”号此刻就是一头被无数猎犬围困的巨兽。
武器官秦锋的手紧紧攥着发射按钮，手背青筋暴起：“艇长，要不要发射‘虎鲸’进行饱和攻击？”
“朝哪儿打？”叶钧低吼道，“朝着屏幕上的鬼影吗？！”
盲目开火，只会像刚才的无人潜航器一样，在暴露自身精确位置的瞬间，就被对方的火力彻底吞噬。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滴——滴——滴——”
近距离碰撞警报毫无征兆地尖啸起来，凄厉的红光瞬间笼罩了整个指挥舱！
“艇艏正前方！发现巨型障碍物！距离……不足五十米！”
“紧急下潜！满舵！”叶钧几乎是咆哮着下达命令。
“黑鲨”号的艇身猛地一沉，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向更深的海底扎去。艇内所有未固定的物品都飞了起来，人们死死抓住身边的固定物，才没有被甩出去。潜艇的结构在极限深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无尽的黑暗与水压碾成碎片。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与一座看不见的大山擦身而过。
当潜艇终于在极限深度稳住姿态时，楚航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控制台上。
“没用的！根本没用！”他双目赤红，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们被困死了！他们在耍我们，像耍猴一样！等着我们自己失误，一头撞死在冰山上！”
指挥中心的士气，在这一刻跌入了谷底。
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兵，眼神中都流露出了死志。他们不怕战斗，但怕这种在黑暗中被未知敌人戏耍、慢慢耗死的无力感。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静静站立在角落里的身影。
李舟。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叶钧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李舟，心中那股被压抑到极致的焦躁终于爆发。
“李舟！”他的声音因极度的压力而嘶哑，“有什么……建议吗？”
李舟没有回答。
“咔嗒……咔嗒……”
那致命的声音，此刻已经近在咫尺，将“黑鲨”号团团包围。它们不再移动，而是悬停在潜艇的四周，像一群等待着最后扑杀时机的深海恶狼。
战术屏幕上，一个代表威胁源的红色光点，已经移动到了“黑鲨”号的正上方，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
攻击，就在下一秒。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的绝望时，李舟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危机只是一场幻觉。
他用一种洞穿了一切黑暗与绝望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我看见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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