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海军基地深处，一间保密级别最高的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像凝固的水泥。庄明将军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他对面坐着几位肩上扛着将星或校官军衔的人物，分别来自情报部、医疗中心和作战指挥部。
“关于李舟中尉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庄明打破沉默，目光扫过众人，“他的退役申请，以及最新的评估报告，各位都看过了。谈谈看法。”
作战指挥部的一位少将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不甘：“将军，李舟的能力是独一无二的！他是我们应对未来海战的关键变量！就算有风险，也应该想办法控制，或者……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解药！就这么放走，太可惜了！对帝国海军是巨大损失！”
医疗中心的负责人，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专家推了推眼镜，面色沉重：“将军，各位，从医学角度看，AptY-4896的副作用机制极为复杂，涉及深层基因表达。”
“我们动用了帝国最顶尖的资源，但短期内找到彻底逆转方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李中尉目前的精神状态评估结果……非常不乐观，强行留队，对他个人，对部队，都可能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情报部的负责人补充道：“高缜的例子就在眼前。压力过大，监管过严，反而可能把他推向更危险的境地。而且，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高机密，一旦离开我们的保护，被‘暗影会’或其他势力盯上……”
“所以，你的意见是？”庄明看向情报部负责人。
“……从风险控制角度，批准他的退役申请，并启动最高级别的保密措施，让他彻底‘隐匿’，或许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争论并未持续太久。庄明将军抬手，制止了还想发言的作战部少将。
他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电子海图前，上面标注着“黑鲨”号曾经的航迹和辉煌战绩。他想起了“死亡海沟”的绝境逢生，想起了数次化险为夷的惊心动魄，想起了那个曾经眼神明亮、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李舟为帝国，为海军，已经付出了太多。”庄明转过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高缜事件，我们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强留一个濒临崩溃的战士，不仅不人道，更是对他的不负责任。我决定，批准李舟中尉的退役申请。”
他加重了语气：“但是！此事必须列为最高机密！抹去他的一切服役痕迹，给他一个新的身份，确保他未来的安全和绝对的‘隐退’！”
几天后，庄明将军的办公室。
李舟再次站在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前。他刚刚结束了最后一轮评估，专家们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无奈。
“决定已经做出。”庄明将军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长辈般的理解，“你的退役申请，批准了。”
李舟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的情况特殊，不能直接和家人联系。基地这边会以你接受长期绝密任务为由，向他们解释。所有联络，必须通过基地指定的加密渠道中转。”庄明顿了顿，声音放缓，“三年后……如果……基地会告知你的家人，你是为国捐躯，光荣牺牲。你的家人，帝国会照顾好。”
李舟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谢谢将军。”
“我们不会忘记你的贡献，孩子。”庄明将军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帝国海军欠你的。现在，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哪怕……时间有限。”
这句带着暖意的话，像一道微光，终于穿透了李舟心中厚重的冰层，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慰藉。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在秘密而高效地进行着。老周，海盾负责人，亲自带队负责李舟的“新生”。“李舟”这个名字，连同他的军籍档案、训练记录、任务报告……所有的一切，都被层层加密封存，或者被巧妙地修改、替换。
一个新的身份——“陈默”，一个背景干净、经历简单、籍贯是内陆某个小城的普通人，凭空出现在了人口数据库中。全套的证件、独立的银行账户、甚至几份伪造的租房合同和水电账单，都准备得妥妥帖帖。甚至连一个简单的、捏造的“小学同学”的联系方式都准备好了，以备不时之需。
消息最终还是传开了，虽然只限于核心几人。叶钧、楚航、秦锋、安琪。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但心里的滋味，都是苦涩的。
楚航和秦锋简直像霜打的茄子，整天蔫头耷脑的。食堂里，秦锋端着餐盘，看着李舟常坐的那个空位，嘴里嘟囔着：“他……真走了啊……就这么走了？”
楚航没说话，只是用力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睛有点发红。他想起了以前李舟闭着眼，指着声呐屏幕上那个模糊的光点，斩钉截铁地说：“那不是鱼，是敌人的潜艇！”想起了李舟在指挥舱里，哪怕脸色苍白，也依然准确报出鱼雷轨迹的样子。
安琪得知消息后，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她调出了所有关于AptY-4896的资料，反复翻阅，试图通过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和实验数据，麻痹自己。但是平时理智冷静的她，此刻却看不进任何数据，李舟要退役的消息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
叶钧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他偶尔会停下来，看向窗外。那个年轻人，在“黑鲨”号上留下的印记太深了。
他教导了他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关于超能力的应用，还有那种面对未知和危险时的冷静，那种对战友的信任……虽然有时候他这个艇长会觉得被一个厨师出身的下属抢了风头，但心里，他是真的把李舟当成了“黑鲨”号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现在，这部分要被生生挖走了。
叶钧最终还是找到了李舟。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基地角落一个安静的小花园里。李舟穿着一套基地的旧运动服，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的海岸线。
“要走了？”叶钧在他旁边坐下，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李舟点了点头，依然看着海。
“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海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以后……保重。”叶钧说。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责备，没有挽留。他知道，有些决定一旦做出，就无法更改。而且他也明白，李舟做这个决定，心里比谁都难受。
“艇长，您也是。”李舟转过头，第一次，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真实的表情，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有释然，有不舍，还有一点点……解脱。
告别很短，很平静，却比任何大哭大闹都让人心里难受。
安琪是在李舟离开前几个小时找到他的。她手里拿着一个U盘，走近他时，眼神复杂。
“这个给你。”她把U盘递给他，“里面有一些基础的反追踪和信息安全知识，还有一些……我找到的关于AptY药物研究的资料摘要。或许……能有点用。”她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也许，能给你争取一些时间。”
李舟接过U盘，手指摩挲着冰凉的外壳。
“还有……”安琪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需要帮忙，或者有什么情况……我希望，你会来找我。”她飞快地说了一个极其隐秘的联络方式，那是一种只有像她这种搞情报的人才会懂的暗语和渠道。
“谢谢。”李舟看着她，眼神里有了一丝暖意。他知道，安琪是真的想帮他。
“我希望你一切安好”安琪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恳求，“无论如何，坚强的活下去。”
夜幕降临，基地的灯光次第亮起。李舟换上了那套崭新的、完全不合身的便装。军装、军帽、军靴……所有属于“李舟”的军用物品，都被收走，封存。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这身衣服，他已经很久没穿过了。
一辆黑色的普通轿车停在基地侧门。没有警卫，没有送行队伍，一切都悄无声息。
李舟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辆缓缓启动，驶离了基地。后视镜里，基地的营房、训练场、甚至“黑鲨”号停泊的码头，都在一点点缩小，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他低头，手里拿着一笔不少的安置费，还有那张崭新的身份卡——陈默。照片里的人是他，但又好像不是。旁边还有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龙昭帝国绵长的海岸线和无数大大小小的城镇。
李舟看着地图，手指在上面移动，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地图上一个偏远的海滨小镇，那地方离基地很远，也很平静。也是老周给他选定度过余生的地点。
“就在这吧。”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重新开始的茫然。
斩断了锚链，他成了一艘没有港湾的孤舟，漂向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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