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兰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夏海棠正杵在大门口，手里拎着个旧竹篮，脚尖不耐地点着地，眼神频频扫向腕表，显然已等了不短时间。
宋玉兰心里直犯嘀咕。
当初她和陆奕辰结婚搬出来，夏海棠连问都不问一句住处，脸上永远挂着副“天下我最委屈”的面具，这会儿倒找上门来了？想干什么？
她轻轻拽了下陆奕辰的袖口，压低声音：“你妈来了，在门口等着呢。”
陆奕辰的面色一沉，周身气压骤降，仿佛瞬间裹上了一层寒冰。
他下颌线绷紧，薄唇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冰冷怒意，虎子受伤的阴影再次笼罩上来。
夏海棠远远瞧见两人手挽手，那份亲昵劲儿像针一样扎进她眼里。
她的儿子，视她如仇人，却对这个陌生女人如此温存！
一股酸涩的妒火猛地窜起，烧得她心口发疼。
她狠狠压下翻腾的情绪，努力挤出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迎上两步：
“哎哟，奕辰，你们可算回来了！去哪儿了呀？我这脚都站麻了。”
宋玉兰见陆奕辰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眼神淡漠地扫过夏海棠的脸，代为答道：
“刚从我奶奶家回来。您有事？”语气疏离得像对待陌生人。
夏海棠被这态度噎得心口发堵，脸上那点强挤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碍着陆奕辰在场，她只能生生咽下不满，干笑两声：
“这门口人来人往的，哪是说话的地儿？进去说，进去说。”
她眼神瞟向紧闭的大门。
宋玉兰想想也是，邻里那些长舌妇的耳朵尖着呢。
家丑不可外扬，她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掏出钥匙，默不作声地开了门。
夏海棠跟着走进逼仄的小院，挑剔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每一寸角落。
院子小得可怜，连老宅后院一半都比不上。
虽然粉刷得白净，收拾得也算利落，但这股子寒酸劲儿让她打心底里瞧不上。
她撇撇嘴，收回视线，目光落到已经自顾自在藤椅上坐下的陆奕辰身上，带着点刻意的讨好：
“奕辰啊，你堂弟建之下周三办喜事。你和玉兰到时候可得回去，一家人总得团团圆圆的。”
宋玉兰微讶：陆建之？这么快就结婚了？这次娶的是谁？
“不去。”陆奕辰眼皮都没抬，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夏海棠脸上的笑僵住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一家人，亲堂弟结婚，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缺席？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陆奕辰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夏海棠：“他结婚，与我何干？”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讽刺，“我现在这副样子，去哪儿都不方便。毕竟，没了虎子。”
最后四个字，他故意咬得很重。
夏海棠心头猛地一缩，像是被那目光钉在了原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陆奕辰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蕴含着风暴：
“你真当我不问，虎子那笔账，就揭过去了？”
他冷冷地道，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伤虎子的人，这事，过不去。”
夏海棠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眼神慌乱地左右游移，声音陡然拔尖：
“你怀疑我？！你居然怀疑我？！我……我为什么要那么做？！虎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她的辩解听起来苍白又急促。
宋玉兰冷眼旁观着夏海棠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心底对陆奕辰的敏锐又添了几分佩服，果然，他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幕后黑手”。
陆奕辰不再言语，只是紧锁着眉头，重新靠回椅背，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气，仿佛多看一眼夏海棠都是多余。
夏海棠见硬的无效，瞬间切换了模式。
她肩膀一垮，眼圈说红就红，几步走到旁边一个小马扎前，一屁股坐下，竟呜呜咽咽地哭诉起来，手里还捏着块手帕装模作样地擦眼角：
“奕辰啊……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可你想想妈的苦啊！我跟你爸那叫什么日子？那就是个空壳子！他心里头，永远只有他那些女学生！”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当初要不是你大伯……我们娘俩早就饿死了！你爸寄回来那几个钱，塞牙缝都不够！我一个没本事的女人，我能怎么办？啊？我能眼睁睁看着你饿死吗？”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试图博取同情，“我知道……我知道我有些事做得不对……可那不都是为了你吗？妈也是走投无路啊……”
宋玉兰听着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内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又当又立！就带陆奕辰一个孩子，还能养不活？这分明是给自己当年的不堪找遮羞布！
陆奕辰显然对这套苦情戏码早已免疫，声音冷硬得没有一丝波澜：
“说完了？说完了就回吧。”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夏海棠，“再待下去，只会让彼此更难堪。”
夏海棠一肚子准备好的说辞和眼泪，被他这毫不留情的一句话死死堵在了喉咙里。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能恨恨地瞪了宋玉兰一眼，然后猛地站起身，红着眼睛，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小院，连那个旧竹篮都忘了拿。
宋玉兰看着那仓皇离去的背影，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陆建之到底娶了谁？这速度也太快了。
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兜兜转转，陆建之最终娶进门的人，竟然会是宋倩倩！
直到傍晚，宋玉兰才从别处确认了这个让她大跌眼镜的消息，陆建之的新娘，真的是宋倩倩！
她不得不对马巧玲的手段“肃然起敬”。
宋倩倩还在医院躺着呢，跟张树奇家那摊子烂事还没掰扯清楚，马巧玲居然就能火速把她塞进了陆家的门！
这份“魄力”和“效率”，宋玉兰自叹弗如，只能在心底默默“佩服”。
葛红梅原本被中午的活计累得够呛，只想瘫在家里，可转念一想，还是跟宋玉兰待着舒坦解闷。
结果刚进家门，就听说了陆家这门“新鲜热辣”的婚事，八卦之火瞬间燎原，什么疲惫都忘了。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脚下生风地又冲出了门，迫不及待地要去跟宋玉兰分享这个“惊天大瓜”。
“没想到你后妈这么厉害！”
葛红梅咂咂嘴，眉头拧成了疙瘩，“我就是有些想不通，既然最后还是嫁给陆建之，马巧玲当初干嘛非要嫁给张树奇闹这么一出？现在好了，名声都让曹桂香那碎嘴婆子在外头糟蹋尽了！”
宋玉兰耸耸肩，也是一脸的不解：“那就不知道了，只能说马巧玲神通广大呗。对了，”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小兴奋，“我在车站租的门面，这两天就要开张了！开业那天你可一定得来捧场啊！”
葛红梅一直听宋玉兰念叨要做生意，没想到动作这么快，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么快？！行！等开业了我肯定去，买一大挂炮仗给你热热闹闹地放放！”她拍着胸脯保证。
宋玉兰被她逗乐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好！说定了！”两人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家常。
宋玉兰心里惦记着开店要准备的杂事，加上下午被夏海棠烦扰了一阵，早把陆建之结婚那档子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接下来的两天，宋玉兰忙得脚不沾地。
她蹬着自行车，后座上载着陆奕辰，两人穿街走巷，忙着采买锅碗瓢盆，找泥瓦匠垒锅台。
小两口形影不离，互相依靠着，在琐碎又充实的日子里，感情悄然升温。
而另一边的马巧玲，脸上的伤疤还没褪尽，心情却像拨开了乌云。只要女儿宋倩倩能嫁进陆家，曹桂香算个什么东西！
她特意给在家养病的宋倩倩炖了香喷喷的鸡汤，还下了一把细细的龙须挂面，端着碗走进房间，声音里带着一股扬眉吐气的劲儿：
“倩倩，快起来吃饭！赶紧把身子骨养结实了，等下周风风光光嫁给陆建之，我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子笑话你！”
宋倩倩却像一截木头似的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房顶，对母亲的话毫无反应。
她心里明镜似的，陆建之现在根本瞧不上她，答应娶她，肯定憋着别的坏水。
这样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更让她心焦的是，学校调查的通知迟迟不下来，恐怕要等到开学那天才会公布结果。
到时候，她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马巧玲见女儿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把碗重重地往书桌上一顿，几步走到床边坐下，压低声音恨恨地说：
“曹桂香那个老虔婆太欺负人！这笔账我迟早跟她算！还有宋玉兰那小蹄子，别以为她现在就赢了？我就等着看她哭的那天！”
她用力拍了下床沿，仿佛这样就能把仇怨拍碎。
宋倩倩依旧一动不动，只觉得母亲这些话不过是色厉内荏的狠话。
曹桂香是那么好收拾的？
宋玉兰现在翅膀硬了，又能拿她怎么样？这会儿宋玉兰指不定怎么得意呢。
马巧玲见女儿油盐不进，伸手用力拽了她胳膊一把：
“赶紧起来吃饭！宋玉兰那点道行，我还不知道？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有几斤几两我门儿清！她拿走的东西，迟早得给我乖乖地、一件不少地吐出来！”
宋倩倩这才慢慢转过头，半信半疑地看着母亲：“宋玉兰现在本事可大着呢，你真能让她把东西吐出来？”
马巧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里闪着算计的光：
“我这两天琢磨了，宋锦宁那口空棺材说明啥？说明那贱人十有八九还活着！既然活着，她为啥不来找宋玉兰？”
宋倩倩想了想，有气无力地说：“大概……自己过得也不好，没脸见人呗。”
“哼，不可能！”马巧玲斩钉截铁地否定，“你先吃饭，回头我自有法子对付她。快吃，面都坨了！”
宋倩倩被母亲笃定的语气感染了几分，终于撑着坐起身，端过碗。
可刚拿起筷子，又猛地放下，眼神锐利地盯着马巧玲，声音压得极低：“妈，你老实告诉我，我真的是张广文的女儿？”
马巧玲脸色一变，警惕地瞪了她一眼，慌忙起身开门朝外张望了一圈。
虽然这两天宋福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但保不齐他会突然冒出来。
确认外面没人，她才关好门回来，没好气地低声说：
“都到这份上了，我也没必要瞒你。对！你亲生父亲就是张广文！”
宋倩倩用力咬了咬下唇，心头五味杂陈。
其实她早猜到了，不然田采花不会来闹，张广文也不会为她做那么多事。
“那……我嫁给陆建之，也是他一手安排的？”她问得吞吞吐吐。
“对！”马巧玲干脆地点头，随即又换上安抚的语气，“现在别问那么多！陆家底子厚着呢，宋玉兰跟陆奕辰搬出去住，以后家里的金山银山，还不都是你和陆建之的？”
宋倩倩没再吭声，默默端起碗，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已经坨成一团的面条。
曾经对陆建之的渴望，如今只剩下沉甸甸的迷茫和不安。
忙碌了几天，宋玉兰的小店终于有了点模样。
门前的摊位她也不急着租，盘算着等自家生意红火起来，那摊位肯定能租个好价钱。
眼下倒是给快餐店取名难住了她。
名字不能太文绉绉，得接地气，符合这年头老百姓的喜好。
她拿着纸笔趴在床上，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陆奕辰：
“喂，你觉得叫个啥名字好呢？”
她琢磨着，现在满大街都是“吴家”、“刘记”这种，她不想用姓氏，甚至有点排斥用“宋”字。
陆奕辰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认真想了想：
“我们以前在驻地，好多店用地名，像二道桥饭店、大路东饭店，还有叫红星饭店、为民食堂的。”
宋玉兰噗嗤笑出声，撇撇嘴：“这也太随便了吧？难道我也叫车站小吃？”她觉得这名字实在不够亮眼。
陆奕辰倒是觉得挺好，点点头：“嗯，简单好记，让人一听就知道在哪儿。”
宋玉兰歪着头想了想，好像也有点道理，可“车站快餐店”……是不是太平淡了？
她用笔杆轻轻戳了戳陆奕辰的胳膊：“哎，你的名字有啥特别意思吗？”
陆奕辰摇头：“没有，爷爷随手起的。”
宋玉兰乐了：“是挺随意的。那你可得好好想想，给咱们以后的孩子起个又好听又响亮的名字！”
她不过是随口打趣，说完又埋头继续琢磨店名。车站快餐……总觉得差点意思。
而陆奕辰却把这话当了真，眉头微蹙，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要是有个像玉兰一样漂亮可爱的闺女，叫娇娇？姣姣？还是俏俏？……
好像都太软了。要是有个儿子，叫壮壮？乐乐？……又不够威风大气。
他琢磨得太投入，连午觉都没睡安稳。
宋玉兰一觉醒来，脑子格外清明，忽然灵光一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陆奕辰：
“我想到了！就叫珍味小厨！”这名字听着普通，却莫名给人一种菜品讲究、味道独特的感觉。
陆奕辰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觉得她说什么都好：
“好听！听着就觉得菜做得精细又好吃，就算不识字的人，听这名字也能明白是卖好吃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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