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空无一物。
只有苏俊与韩漫相对而坐。
三日之期，是他对外的宣告，也是给他自己的最后期限。他需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真正掌握那股新生的力量。
他缓缓合上双眼。
丹田之内，原本纯粹的毁灭真元，此刻正与一股极寒、极静的力量纠缠。那是韩漫的纯阴之力，也是他突破境界的钥匙。
融合，并非简单的叠加。
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从他力量的核心传来。那不是狂暴，而是一种……饥饿。一种想要吞噬一切、将万物归于虚无的本能。
苏俊的身体微微一颤。
一缕极细的黑气，从他的指尖溢出。
它没有形态，没有温度，却让周围的光线都为之黯淡。静室的石壁上，坚硬的青石无声无息地剥落，化为齑粉。
“它在失控。”韩漫开口，她的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
“我能压制。”苏俊没有睁眼。
他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去束缚那缕黑气，如同驯服一匹烈马。然而，那黑气却如水银泻的，根本不受束??。它开始在他周身盘旋，所过之处，生机断绝。
“你压制不了。”韩漫再次开口，“你越是压制，它的反抗就越是剧烈。这不是你的力量，至少，不完全是。”
“那是什么？”苏俊的额头渗出细汗。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体内圈养了一头虚空巨兽。这头巨兽因他而生，却不听他的号令。
“是纯粹的‘毁灭’。”韩漫一字一顿，“你的力量，本就偏向毁灭。我的纯阴之力，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你体内最深处的那个‘门’。门后，就是这个东西。”
苏俊猛地睁开双眼。
盘旋在他身周的黑气，骤然凝聚，化作一个不断旋转的微小漩涡，悬停在他面前。
漩涡中心，是绝对的黑暗。
“你所谓的‘创造’，又在哪里？”苏俊问。他感觉不到任何创造的气息，只有无尽的终结。
“毁灭的极致，便是创造的开端。”韩漫站起身，缓缓走向他，“但你现在离极致还很远。你只是一个刚刚拿到神兵的孩童，连如何握紧它都做不到。”
她的比喻刺耳，却是事实。
“那你来教我？”
“我教不了你。”韩漫摇头，“我只能帮你‘调和’。你的力量是太阳，我的力量是月亮。日月交替，方有白昼与黑夜。你现在，只想让白日永悬，它自然会把你灼伤。”
苏俊沉默。
他看着那个黑色漩\/涡，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这股力量，足以轻易撕碎之前那个杀死慕容绝的自己。
可他，驾驭不了。
“去帝都，就是带着这头失控的野兽去？”韩漫的问题像一根针，扎进他最紧绷的神经，“你不是去救人，你是去送死。顺便，拉着我们所有人一起。”
“我没有时间了。”苏俊的回答很生硬。
“你没有时间，还是没有耐心？”韩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苏俊，你被议会摆了一道，心里很不甘。你想立刻杀到帝都，掀了他们的棋盘。你想证明，你不是他们的棋子。”
苏俊没有反驳。
因为她说的，**对**。
“你的儿子在他们手上，你比任何人都急。但急，解决不了问题。”韩漫继续说，“你现在这副样子，别说白银尖塔，恐怕连帝都的城墙都摸不到，就会被自己的力量吞噬。”
“够了！”苏俊低喝一声。
他面前的黑色漩涡猛然扩张，一股无形的吸力爆发开来。静室内的空气被抽空，连石壁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韩漫的衣袂被狂风扯动，长发狂舞。但她一步未退。
“你看，它感受到了你的愤怒。”她反而向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个毁灭的漩涡，“它以你的情绪为食。你越是愤怒，它就越是强大。”
“退后！”苏俊命令道。
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这股力量。他能感觉到，漩涡的核心，正在连接某个未知的、充满了死寂的地方。
韩漫没有听。
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漩涡的边缘。
“我说了，退后！”苏俊全身的骨骼都在作响，他强行扭转体内失控的真元，试图将那漩涡收回。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黑色漩涡的旋转，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就在这一刻，韩漫的手，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一股清凉、静谧到极致的纯阴之力，如山巅的融雪，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流入。
这股力量没有去对抗那股毁灭的能量，而是像一张网，温柔地将它包裹。
“不要对抗。”韩漫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感受它，理解它，然后……包容它。”
苏俊的身体一僵。
包容？
如何包容这纯粹的毁灭？
“阴阳不是对立，是共生。”韩漫的声音继续引导着，“白昼因黑夜而存在，生命因死亡而彰显意义。你不能只要其一，而抛弃其二。”
苏俊紧绷的意志，有了一丝松动。
他不再疯狂地压制那股黑色的力量，而是尝试着，用韩漫渡来的纯阴之力，去“理解”它。
毁灭是什么？
是终结。
是万物的尽头。
那创造又是什么？
苏俊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的一生，都在战斗，在杀戮，在毁灭。
“创造，是为毁灭划定边界。”
韩漫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识海中炸响。
苏俊的身体剧震。
他明白了。
不是要去创造什么，而是要用“创造”的秩序，去约束“毁灭”的无序。就像河道约束着奔流的洪水。洪水依旧是洪水，但它的破坏，被限制在了河道之内。
他的意志，不再是堤坝，而是变成了河道。
他不再试图阻挡，而是开始疏导。
那股狂暴的毁灭之力，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顺着他意志开辟的“河道”，在他的经脉中奔腾。而韩漫的纯阴之力，就是那河道本身，坚韧而又柔和，不断地修复着被毁灭之力冲击的经脉。
一圈，又一圈。
不知过了多久，他面前那个扩张的黑色漩涡，开始慢慢收缩。
所有的狂暴与混乱，都向着中心那一点塌陷。
最终，所有的黑气都消失了。
一颗龙眼大小，通体漆黑，却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珠子，静静地悬浮在苏俊的掌心。
它看起来像一颗最完美的黑曜石，内部却仿佛有星河流转。一半是极致的毁灭，一半是极致的生机。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其中达成了一种诡异而完美的平衡。
“这是……”苏俊看着掌心的黑珠，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被他完全掌控的力量。
“这是你的道。”韩漫收回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消耗不小。
“我的道……”苏俊喃喃自语。
他握紧手掌，黑色的珠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他的身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与自信，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他能感觉到，只要他愿意，那颗珠子就能再次出现，释放出远超之前的毁灭之力。
但这一次，缰绳握在他自己手里。
他站起身，走到韩漫面前。
“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对韩漫说出这两个字。不是对下属，而是对一个平等的伙伴。
韩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传令下去。”苏俊转身，走向静室门口。
“全军整备，明日开拔。”
韩漫的身体一震。
“你把时间，又提前了两天？”
“对。”苏俊推开石门，外面的阳光刺眼。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等不及，想看看帝都的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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