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奕语气淡淡：“你得罪了皇后，成了贵妃的刀，难道还不自知？”
白欢挑眉，都是聪明人，她懒得再做戏。
她自顾自的坐下，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解了渴，心情也平复许多。
眸色淡然：“这不是正是大人想看到的吗？从大人难得好心助我进宫开始，不就是想看我有没有用吗？”
“如今，我挑起了后宫争斗，蛰伏的贵妃伸了手，隐忍的皇后动了容。”
董奕握着银杯，透过银色云纹的波澜看向少女那双冷冽的眼眸。
“你不怕再次将白家拖进万劫不复？”
白欢嗤笑：“我不拖就没有人推白家掉进深渊了吗？”
她笑容一收，声音冰冷：“不管是贵妃还是皇后，谁想害白家，谁就是我的敌人！大不了一死。反正都要死，那就多拖几个人一起下地狱！”
白欢直直迎着对面男子的目光：“我不知道大人究竟要谋什么，我的目的很明确。大人若合作就继续，若不，我自己也可以！”
董奕放下银杯，身子前倾，双眸深沉如水：“你信我吗？”
他的姿态带着突如其来的威压，掩去眼中星辰般的亮光，剩下的是无尽森幽的古井。
这才是真实的董奕吧？
白欢面色平淡：“现在信，但若大人与他们一样目的，我也一样不会放过。”
董奕哈了声：“倒是很自信。”
他低头执起烧滚的银壶，给茶壶里添水，慢条斯理道：“白欢，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听完后，你再说要不要与我一条道走到黑。”
白欢挺直背脊，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她倒要瞧瞧孔雀狗官能编出什么来。
董奕悠悠的声调就像在分享一道美味佳肴菜：“十年前，先帝因误食丹药重病不起，众皇子背后五姓七望的势力闻风而动，以崔家为首集结各方势力，欲杀皇后与太子。”
“皇后萧氏为稳定朝堂，派人调集萧家军、董家孤勇军，从东西两个方向带兵入京勤王，保护太子。董家主帅孤勇侯先带五千精兵率先赶往长安，谁知，被从天而降的一万人拦截，以私调军队、犯下谋逆大罪为由当场围杀，顾勇侯依旧带着余部突围，赶往长安救驾……”
白欢怔怔的看着他，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
董家孤勇军，是他的阿耶吗？
董奕语调未变：“那一夜，凤翔府的孤勇侯被守捉郎血洗，董家全家百口，无一人生还。长安城内，宫禁之中，血流成河。最终，这场宫变，以先帝气死，皇后与太子被杀，王贵妃险胜，推三皇子登基为结局。”
王贵妃就是如今的太后。
那便是，如今政权落入王氏之手。
“论损失，无胜败，三大后族，皆元气大伤。”
“孤勇侯一家除一幼子外，无人生还。孤勇军，皆是孤勇军最强的汉子，拼尽最后一人，只有战死者，无降者！”
白欢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如珍珠一般光彩照人的儿郎，此刻，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却冰寒刺骨。
孤勇侯董氏幸存的幼子，是他吧？
本该是天之骄子，一样深藏血海深仇。
“然……皇权争斗，从来不会停止。”
董奕含笑看着白欢，一字一句道：“你一直问我所谋。我谋的是血刃崔氏，谋的是千万将士再莫鲜血白流，谋的是世间的公道，谋的是天下安宁。”
他的声音极低，定直直的看进面前少女清澈明朗的眸中：“若我败了，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此，你还打算与我继续合作？”
白欢有片刻的怔忪。
他极低的嗓音，问出最后的一句话，令她心头一震。
她虽拼尽全力爬出前世的坑，现又掉进狗官挖的巨坑。
但他今天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让她有很多不解。
白欢语调嗫嚅：“你…为何信我可以助你？”
她就是区区匠人而已。
其实她志向不大，就是想带着白家脱离权势争斗的漩涡，然后她准备实现自己的梦想，去做一名制香界优秀的匠人。
她想成为阿耶那样的人，可以领着天下喜欢制香的匠人们一起，将制香业发扬光大。
可…
先帝皇后萧氏、如今皇后王氏、贵妃崔氏，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董奕一脸坦荡：“实话告诉你，薛家背后是崔氏，所以，淮安郡主会嫁给顾远舟，目标是你。”
“今日，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若你选择离开，我会保你白家顺利离开长安，但以后，你我互不相干。”
白欢定定的看着他，心里有些乱。
她怀疑贵妃有份参与，但亲耳听到真是万分震惊。
如果是崔氏虎视眈眈，他救得了白氏一时，救不了一世，那些人明摆着要吞并白家产业。
不，应该是要吞并整个香业。
董奕见她犹豫，缓缓放下茶杯，站起来，低头整理着袍子。
“薛家接头人和狗剩的供词已经画押，狗剩家人也从薛家救了出来，人证物证具在，直递刑部便可以定罪。玉湄已醒，偷藏香丸的地方已通知顺喜，今晚你入宫便可拿到。”
白欢磕磕巴巴开头：“起码…眼下我们目标一致。”
薛氏、崔氏。
只要将薛家拔掉，崔氏就没有办法控制香业。
董奕挑眉：“你想好了？”
白欢点头。
她很有自知之明。
单凭她的小聪明，根本不可能斗倒庞大的崔氏。
她必须拥有官权的力量，才有机会。
董奕身上的寒气尽收，恢复一惯的风清朗月般的笑容。
“好。我送你回府。”
听他坦诚交心后，白欢有些惶恐，小心翼翼的跟着他。
到了马车前，他伸出手，白欢一愣，看着他的手掌，犹豫着要不要借力上车。
主人伸手了，飞鱼自然就没他啥事了，后退两步，抬头望天。
“你若想保命，就需与我保持关系密切。”
白欢想翻白眼。
可…
乖乖将手放在他手心，被他握住往上一带，上了马车。
“你回小院还是回白家。”
白欢愕然：“这你都知道？”
董奕微笑：“我连顾远怀那个呆子今日被颜先生打了板子都知道。”
“啊？他被打板子了？”
“嗯。”
男人嗤笑：“我劝你啊，想要保护白家，留在腐朽无用的汝阳侯府没用。尽早寻位位高权重的夫君，才能给你助力。”
白欢被他那调调激出一股莫名火气：“哪位位高权重的大人愿娶二婚妇？难道大人您吗？”
话脱口而出，白欢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董奕看她一眼：“你想得美。”
白欢：……
好吧，她还觉得自己冒犯他了。
看来冒犯得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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