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欢躬身道：“绿锷与皂角乃同一物，此名由诗人李君的‘皂荚招摇绿，菖蒲浸淫青’1而来，坊间贵人们喜雅，爱用雅称，皂角的雅称还有许多。只不过……”
白欢羞赧一笑：“圣上与贵妃娘娘定是没有用过此物。”
皇帝和贵妃好奇对视，贵妃还特意凑过去嗅了嗅：“的确没用过，不过好似在哪里闻过。”
他们两都是极贵之人，自然是打出生就没用过皂角，自然不懂，但他们身边的宫女太监日常用的就是皂角。
皇帝身边的近身内紫袍内侍监笑道：“的确是皂角。”
贵妃恍悟：“对啊，晴儿身上有这种味道。”
纯皂角，连知鸢都不用的低等玩意。
晴儿吓得脸一白，赶紧将身子缩到一边，她对一些香过敏，沐浴只用皂角，唯有当值穿的宫女服上熏点香，以免贵妃不喜。
皇帝的脸色不好看了。
居然给他用奴才用的皂角来沐浴！
甄掌司跪下：“圣上疼爱贵妃，自然是不管什么都要试试的，为避免冲撞了白女娘的限制，奴只好斗胆用皂角了。”
这是给她挖坑，故意让圣上她的生气？
白欢也跪下：“民女曾听过一首很美的诗，曰‘双荚凝霜承日秀，祥光漫卷入诗章’，文人墨客多有松德其淳朴天然，正如洗去铅华，独显龙姿本色。圣上为阳，娘娘女性为阴，纯净的阴阳相融，正是万世佳颂。”
全屋子的人都被她一通彩虹屁惊呆了。
就连内侍监都自愧不如，不由笑了：“白娘子说得极是，圣上与娘娘情深，乃万世佳颂啊。”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贵妃也开心地笑着窝进皇帝怀中。
许久未见爱妃如此娇羞可爱，皇帝心情大悦。
“这丫头不仅生了狗鼻子，还配了一颗玲珑心和一张蜜糖嘴，可不得了。”
贵妃笑得微喘：“正是呢…要不是她啊，臣妾哪能好这样快啊，圣上定要重重赏她。”
甄掌司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皇帝微笑看向白欢，意味深长：“赏当然要赏。”
白欢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半晌听不到皇帝下文，一咬牙，大着胆子叩首。
“此乃民女的本分，不敢邀功。但，民女阿耶与民女一样，只会尽力服侍贵妃娘娘，绝不会伤害娘娘的。还请圣上明察。”
贵妃小心翼翼观察皇帝脸色，高贵的她定不会主动开口问责甄掌司，也不会开口为庶民求情。
皇帝凝视白欢，神色莫名。
趴在地上的白欢听不见头顶的声音，四周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她不敢放过这个机会，硬着头皮道：“这半个月，贵妃娘娘身体有恙，香事掌司无任何作为，耽误了贵妃娘娘的治疗。而且，两次掐准时机改了适合娘娘的配方，难道仅是巧合？阿耶如民女今日一般无辜，请圣上明察啊。”
眼下摸不清情况，她不敢提玉湄，也不敢提消失的香案和香粉。
说罢，白欢使劲在地上磕头。
青石板上铺着大红羊毛地毯，但还是听到咚咚咚的闷响。
“好了，磕晕了如何服侍贵妃呢？”皇帝终于开口。
白欢的脑袋撞得晕乎乎的，使劲咬了舌尖，剧痛让她顿时清醒过来。
头顶传来皇帝慢悠悠的声音：“念你一片孝心，朕便替你主持公道吧。”
白欢眼圈一热，眼泪吧嗒落在红色地毯上：“民女叩谢圣上。”
“甄掌司，朕命你查清此时的，你查得如何了？”
皇帝让贼查贼自己？
难怪她今天将香案拿走了，就连香灰也没留下，这是给她机会销毁罪证吧！
甄掌司语调平静：“回圣上话，奴查了香案和香灰，并无异常，皆是玉露为了贵妃娘娘好，操之过急，将郑太医开给娘娘的药加入香膏和香露中。奴有失察之过，请圣上严惩奴。”
白欢猛地扭头瞪她。
她居然甩锅给玉露。
玉露面无人色，全身无力的趴在地上低低哭泣，却不敢求饶。
有皇帝在，贵妃自然不吭声。
皇帝道：“甄掌司，学艺不精，有失察之责，罚奉一年。玉露，押入宫正司，严加审问。”
甄掌司淡淡应着：“臣叩谢圣上、叩谢贵妃娘娘。”
白欢心里一痛。
陷害阿耶、害得阿耶被打得差点瘫痪的罪魁祸首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了吗？
玉露立刻被人拖了下去，一双泪眸死死盯着甄掌司的背影，可甄掌司没给玉露半个眼神。
皇帝慢悠悠的开口：“白欢，虽无直接证据证明贵妃昏迷与你阿耶无关，但贵妃信你，朕且先信你，免了你阿耶的罪。”
白欢热泪盈眶，恭敬叩首，哽咽着：“民女叩谢圣恩，叩谢贵妃娘娘。”
眼下，救阿耶是首要事情，只要人在，家就在。
贵妃娇柔道：“圣上，白崇易被打断了腰骨，也是可怜，要不给个恩赏安抚安抚？”
“嗯。”皇帝对贵妃温柔笑笑：“好，都听爱妃的。鱼儿，你去选些好药送去白家，赏给白崇易。”
被称为鱼儿的内侍监笑吟吟：“是，奴定选最好的送去。”
白欢对贵妃新生感激，哽咽谢恩。
贵妃瞧着跪在地上掉眼泪的白欢，娇柔一笑：“既然甄掌司对药香不精通，不如让白娘子教教侍香宫女，免得以后再出这种用错药香的事情，害了其他姐妹可就不好了。圣上，您说是吗？”
皇帝挑眉，看向白欢：“这主意好，白女娘可愿入宫为教习？”
白欢被当头一棒。
那可不行，她还要替白家查战香之案。
她白着一张脸惶恐抬头：“圣上、贵妃娘娘，民女乃新妇，恐不便入宫。不知可否做个行走教习？贵妃娘娘完全痊愈至少尚需半个月。在这半个月内，民女竭尽所能教授侍香宫女，宫中有任何差遣，民女不敢不从。”
贵妃抿嘴一笑：“也是，人家新婚燕尔，不好棒打鸳鸯呢。”
皇帝也笑了：“爱妃说得对，那就按白娘子的说说，于宫中行走为教习。”
贵妃又道：“可是，若没有品阶，恐怕难震慑六尚呢。”
皇帝一脸为难，拥着贵妃思考：“若她嫁的是汝阳侯府嫡子还好办，汝阳侯正在请封世子，便可依律给她对应诰封未尝不可。但她嫁的是庶子，又无功名，不太好啊。”
天晟遵从夫贵妻荣，夫为庶出又无功绩，先予妻子封号，会令世族阀门不满。
白欢听到汝阳侯正在请封世子的话就明白了，原来娶了她，夺了嫁妆家财，奉献了白家之宝，娶得郡主后，可获得册封世子？
贵妃眼珠子一转：“圣上，范阳白氏和太原孟氏都是大族啊。”
她看向白欢：“本宫记得白氏祖上也是有封号的。”
“回贵妃娘娘话，民女阿耶这支源于范阳白氏的‘北祖’，太祖乃先帝敕封的通议大夫，太奶亦是敕封县君。”
皇帝点头：“啊，对，范阳白氏‘南祖’子弟多入仕，‘北祖’子弟多经商。你先太祖的敕封是因向朕的阿耶贡奉过第一份龙涎香，从那时起，龙涎香被定位顶级香，专供帝王所用。”
白欢没想到圣上竟这么清楚范阳白氏的底细，她心头一动，难怪董奕给她的献计……
“那就给你夫君一个征事郎吧，如此，封你个孺人，便无不妥了。”
白欢大喜，没想到会得到这样天大的好事。
区区闲散职，圣上赐予等于撒毛毛雨。
但，侯府嫡长子的顾远舟仅为六品下的承议郎，而庶出的顾远怀捞了个正八品下的官员，对顾远怀来说，直接将他在侯府的地位抬高了好大一截。
她虽不甘阿耶的仇无法报，但皇权之下，皆为蝼蚁，她不敢冒进，赶紧扣头谢恩。
皇帝见她懂事，很是欣慰：“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甄曦和白欢谢恩后爬了起来。
知鸢看到她的脖子又出血了，关切道：“白娘子的伤口又开裂了吧？”
白欢忍着痛，恭敬地笑笑：“无妨，皮外伤，一会换药就好了。”
皇帝看少女的脸色有些白，应是痛得厉害：“战香一事，朕有所耳闻，就着香药使去兵部刑部查清楚吧，总不至于让人平白受冤。”
贵妃柔柔一笑：“圣上英明。”
白欢悲喜交加。
脸上不敢显露，红着眼圈，满脸虔诚，恭敬地行了个肃拜礼：“天恩如露，民女替白家叩谢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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