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曦宁和洛庭鹤回到汝南侯府之时，京城上空正飘着细雨，烟雨朦胧中，汝南侯府朱漆大门洞开。
门前石狮静默，檐下风铃微动。
洛曦宁披着斗篷，鬓发微湿，她缓步下轿，目光掠过门楣上的金漆的“汝南侯府”四字。
洛庭鹤紧随其后，玄衣如墨，快步来到她的身边。
“终于回来了。”洛曦宁轻声说道。
洛庭鹤未说话，只是抬手为她拢了拢斗篷。
府中早有人候着。
流放之时，被洛庭鹤归还了卖身契的许多下人都回来了，其中就有老管家洛忠。
他自小便在汝南侯府，当初汝南侯府流放之时，他也塞了不少银子，想要洛家一家人能平安达到流放地。
此刻，洛忠正率一众奴仆立于前庭，见二人归来，齐刷刷行礼，声音整齐划一。
“恭迎侯爷、四小姐回府！”
洛庭鹤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轻声吩咐道：“忠伯，备热汤，煮姜茶，府中上下，今日免礼。”
他话音未落，忽听前厅传来一声高喝：
“圣旨到！”
即使知道圣旨内容是什么，可是经过流放的众人还是一惊，纷纷跪伏。
只见一队金甲御林军自府门而入，为首之人手捧明黄圣旨，步履庄重，直至前庭中央。
洛庭鹤与洛曦宁对视一眼，双双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氏女曦宁，温婉贤淑，德行昭昭，今特封为安阳县主，赐金册玉印，食邑八百，赏绫罗百匹，黄金万两，钦此！”
“臣女洛曦宁，叩谢皇恩。”她声音平稳，叩首时额前青丝垂落，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洛庭鹤侧目看她，指尖微动，却终究未发一言。
圣旨宣读完毕，御林军退下，府中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安阳县主虽然是无上荣宠，可也是一种微妙信号。
洛曦宁缓缓起身，接过金册玉印，指尖微颤。
她知这并非恩宠，而是权衡。
是皇帝对汝南侯府的安抚，可更多的是对她的警告。
穿过回廊，腊梅花开得正烈，洛曦宁伸手折下一枝，指腹被树枝划了道口子，血珠滚了出来，她却笑了。
警告又如何呢？
空间倏然一转，现代灯火泼洒而来，像有人猛地拉开了另一重世界的帘幕。
洛曦宁突然邀请他来吃年夜饭，是谢憬安没有预料到的。
进入空间之前，他就站在那扇门外，站了有半个时辰。
这门既不是朱漆铜钉的宫门，也不是雕梁画栋的殿门，而是一扇极为普通简单的棕灰色木门。
洛曦宁在空间里等了他许久，也没有看见他进去，这才找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还不进去？”
“我......”
明白他是紧张，洛曦宁一把拉过他的手，轻声说道：“别怕，你也不是第一次进去了。”
可谢憬安还有些犹豫，他之前进去的两次，除了他与洛曦宁可并没有别人。
他本想说不怕，可喉咙里滚出来的却是一声极轻的“嗯”。
“那......准备好了吗？”
洛曦宁转头看他，谢憬安深吸口气。
洛曦宁这才伸手推开门。
房间里先漏出来了暖橘色的灯光，最后才露出厨房葱爆热油的“刺啦”声，接着是沈湘湄哼小调的声音。
谢憬安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他的母妃世家出身，可从未下过厨。
入门是一方短廊，左手鞋柜，右手全身镜。
“进来吧！”
洛曦宁弯腰自鞋柜里为他拿了一双拖鞋，深棕色鞋面上有只针织的小熊，憨态可掬地看着他。
“全新的，没人穿过。”
谢憬安将脚伸进去，鞋头稍微短了半寸，脚趾只能蜷缩着。
“大小合适吗？”洛曦宁抬头看他。
谢憬安有些拘谨地点头，一步步跟着洛曦宁挪到客厅。
客厅不大，沙发上是沈湘湄今天才换上的一副针织流苏毯，毯脚垂下一排彩色毛线球。
客厅墙挂着一副绣图，绣的是“家和万事兴”，针脚不太细密，且字也与他所认识的字有所差别。
顶上吊灯是六片磨砂琉璃，围成一朵扁扁的葵花，灯光一打，每个人身上都平添了些许暖意。
最让谢憬安无所适从的，是声音。
冰箱压缩机的嗡嗡声、
净化器风轮的呼呼声、
壁挂空调的嘀嘀声，
电流像无数条细蛇，贴着耳廓钻入颅内。
他自幼习武，耳力极佳，此刻却恨不得自封耳窍。
洛庭鹤似乎看出他的窘迫，抬手把净化器调到了睡眠模式，又“啪”地关掉客厅射灯，只留下一盏。
“坐吧，憬安。”
谢憬安拱手道，“有劳。”
洛庭鹤愣了半秒，大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还作起揖来？”
“宁宁，来帮妈端鱼。”
沈湘湄从厨房探出头，系着围裙，鬓角甚至有些薄汗。
油烟机转着，轰隆隆的声响让坐在客厅坐着的谢憬安不安。
“别担心，家里的机器而已。来，喝茶。”洛庭鹤将面前的茶盏往谢憬安的面前推。
洛曦宁身上已经换下了那些繁复的礼裙，取而代之的是毛茸茸的家居服。她将手里的可乐瓶放下，进入厨房准备帮忙。
糖醋鱼盛在青花瓷盘里，鱼眼突出来死死地瞪着她。
沈湘湄用筷子尖戳了戳鱼腹，见女儿还没动，不由疑惑道：“发什么呆，趁热呀。”
洛曦宁“嗯”了一声，将鱼端到客餐厅中央。
沈湘湄端着最后一道清炒时蔬出来，围裙上沾着油星。
她扫了一眼客厅，声音压低了些，“宁宁，憬安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模样？”
洛曦宁将筷子摆成整齐的平行线，声音也压低了些，“他可能是不太适应吧，毕竟这边要吵一些。”
的确是很吵，除了油烟机，家里的许多电器都有微弱的电流声，更何况还有被关在院子里的小紫、雪糖等变异动植物们的吵闹声。
“吵吗？”沈湘湄闻言，取下围裙，进厨房去关掉了油烟机。
客厅里，油烟机的轰隆声终于歇了，谢憬安端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
“憬安，别拘礼。”洛庭鹤开口，“既来之，则安之。这里没有丫鬟小厮，你就当是在自己家里那般放松，哦，对，你东宫里可能也放松不了。”
谢憬安垂眸，指尖摩挲着盏壁。瓷器冰润，却压不住他掌心的潮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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