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
洛曦宁从祖母那里出来，刚走几步，便被一道急切的声音拦下。
只见洛映葭提着裙裾，鬓边步摇乱晃，眼眶微红，显然已在此处等了许久。
“宁宁，为何要这样做？”
她压低声音，仍难掩焦灼。“你将酥饼斋的契书、账簿还有师傅工人全部划入我的名下，如今全家都知道了，我，我……”
她越发焦急，对洛曦宁的举动十分不解。
“大姐姐，别担心，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名丫鬟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洛曦宁声音突然大了些，说道：“咱们洛家女儿可不能被人小瞧，今日不过是蛮州城的酥饼斋罢了，之后我还得给你送首饰来呢，你呀就等着风风光光出嫁吧！”
那丫鬟脚步顿了顿，直到洛曦宁伸手挽住洛映葭，往别处走去，这才从角落出来往回头走。
“四妹妹？”
洛映葭也瞧出自己妹妹是故意为之。
洛曦宁轻笑，“大姐姐，你先听我说。”
“春花宴那日，你只管穿戴得漂漂亮亮，随祖母赴约。席间无论谁家夫人夸你，谁家郎君看你，你都笑着接受。最好让全城都知道洛家大姑娘柔顺知礼，长辈怎么安排就怎么听话。”
洛映葭睁大眼：“然后呢？”
“余下的事，我来安排。”
洛映葭怔住，“宁宁，你要做什么？”
洛曦宁眨眨眼，笑得像只小狐狸。
“等春花宴后，我会想法子让祖母点头，让你去我那小住几天。”
“小住几天就行了？”
洛映葭疑惑，事情当真如此简单。
三日后，蛮州城。
老夫人端坐正堂，鬓发如银，眉目锋利不减当年。
描金贴搁在花梨木案上，老夫人眯起眼睛，打量着跟前的洛映葭
“春花宴就定在本月二十，贴子已经遍送城中闺秀，连知府夫人都赏脸。葭丫头，房里可还缺些什么？”
洛映葭垂首而立，回道：“回祖母，这几日您与四妹妹抬来的箱笼都已堆到廊下，哪里还有缺的？”
老夫人闻言，视线越过她，落在旁边的洛曦宁身上。
“宁丫头，你大姐姐脸皮薄，你多盯着些。那日赴宴，别叫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给比下去。”
洛曦宁笑着应声“祖母放心，我早与大姐姐选好了衣裳。咱们京里练就的目光，还比不上这些商户姑娘？”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又转向洛映葭，“曹家二郎那孩子我瞧过，生得斯文，最要紧的是家里干净，没那些莺莺燕燕。若你看他顺眼，早些将庚帖换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孙女遵命。”
她答得柔顺，袖中却悄悄攥紧萧成墨给她的定情信物。
老夫人挥手，让两人下去。
洛曦宁退下后，可没有得空，她一面跟着姐姐操办筵席，一面留意着曹家。
果不其然，消息很快便传进了曹家耳朵里。洛映葭身上居然有蛮州城最为挣钱的酥饼斋，这曹夫人坐不住了，几次登门拜访。
蛮州城三月，洛府的春花宴便在满城鲜花盛开之中开了席。
洛老太爷更是向全城递了信号，洛家今日之宴，不止赏花，更为择婿。
卯时初，府中已灯火通明。
洛映葭立于花厅中央，一袭天水碧折枝桃花纹对襟罗衣，腰间系着杏色流苏，行动之间，环佩叮咚。
她并未学蛮州女子打扮，而是将青丝挽做流云髻，斜簪一枝含苞海棠，珠光更衬得她肤色赛雪。
她抬眼巡视、低声吩咐，一举一动尽显大家闺秀风范。
洛曦宁这位四小姐是坐拥半个蛮州的大地主，虽然没有多少人清楚，可看知府夫人便能明白一二。
巳时一刻，知府夫人的轿子先至，轿帘卷处，露出鬓畔点翠凤钗的富贵夫人。
知府夫人之后便是各路官员家眷，这蛮州城才多大，立刻被全城的人知道了，洛家，并未完全没落。
洛映葭便带着妹妹迎在前头，两人行的晚辈礼。
腰肢一折，落落大方开口：“夫人一路舟车劳顿，映葭已令小厨房温了玫瑰清露，夫人先去花厅歇歇脚，可好？”
知府夫人并未见过洛曦宁，只听丈夫提过这洛家奇女子，见这年纪大些的洛映葭，还以为就是那位“坐拥半个蛮州的土财主”，心中暗赞：这洛家姑娘不卑不亢，举止大方，倒是比那土财主的名号更叫人欢喜。
她含笑点头，扶了洛映葭的手，一行人缓缓向花厅走去。
花厅外，一条碎石小径蜿蜒，两侧植着玉兰、海棠、雪柳，高低错落。
知府夫人抬眼望去，只见一株玉兰开得正好，粉白花瓣如覆雪，映着日光，晶莹剔透。
知府夫人心中一动，暗道：这洛家果然底蕴深厚，这些在蛮州几乎见不到的花卉竟也能养得如此精神。
花厅内，早已经布置妥当，案上供着一只霁红釉胆式瓶，瓶内插着几只新折的绿萼梅。
洛映葭亲自奉茶到知府夫人手边，又侧身指给她看，“夫人请看，那株赤丹，乃父亲前些日子送来的祁国珍品。一直也未曾开花，今儿见夫人到来，竟然含苞欲放，可见是吉兆。”
知府夫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一株茶花植于窗下，在她们望去时候，竟似听懂了话般，颤巍巍的绽放。
先是一瓣，轻轻抖开。继而是第二瓣、第三瓣，层层叠叠，顷刻间吐出一朵完整的花儿来。
“好美呀！”
“是啊，我从未见过如此美的花儿。”
蛮州城其他女眷可没有知府夫人那般的见识与涵养，见状纷纷叫嚷着，挤到跟前去观看。
只见整株花树不过一人高，微风掠过，花冠轻颤。
洛曦宁收回手中的小瓷瓶，让开窗边的位置，让众人欣赏。
知府夫人不自觉地屏息，指尖悬在茶盏上方，忘了收回。
半晌，她才轻声叹道：“好个赤丹，我向来只知花开富贵是句吉祥话，如今却是亲眼见了花通人情。”
洛映葭莞尔，将茶盏稳稳递到夫人掌心，声音很轻，却清晰道：“夫人谬赞了，这花今日赶在夫人面前舒瓣，可不见得是花通人情，而是夫人自带瑞气，万物皆为之展颜。”
她说到此处，微微侧身，袖口半掩唇角，眸光却亮得惊人。
知府夫人被她几句话捧得通体舒泰，又挑不出半点阿谀痕迹，心里越发受用。
再看那茶花时，第二朵、第三朵也依次爆开。
她走上前去，忍不住伸手去想以指尖去触碰那花瓣。
洛映葭忙以手背虚拦，含笑道：“夫人恕罪，赤丹性子烈，初开时沾了手温，瓣缘易卷易焦，待它稳上半个时辰，便可经得起细细赏玩了。”
说罢，抬手示意身后的丫鬟蔷薇。
蔷薇捧来一只薄胎白瓷盏，盏内是清洌的井水，上面浮着几瓣初落的玉兰。
洛映葭以银镊夹起一瓣玉兰，轻轻点在赤丹的花蕊上，轻声说道：“借玉兰花冷，替它镇上一镇，也叫它开得更长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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