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悦的指甲几乎掐进邹云逸掌心，石兽眼中的金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剑，在她额角投下晃动的阴影。
子时的风裹着露气钻进领口，她腕间魔纹却烧得发烫——那抹暗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手肘攀爬，每爬一寸，喉间的腥甜便重一分。
“仙使令在此。“邹云逸突然松开她的手，玄铁剑“铮“地轻鸣一声，他另一只手已摸出腰间玉牌。
月光漫过玉牌上“云“字刻痕，石兽的金瞳微微收缩。
灵悦这才注意到他肩背的血痕——方才在藏器阁替她挡下的那道魔刃，此刻正渗出细细血珠，将月白仙袍染成淡粉。
她喉咙发紧，正要开口劝他莫要硬闯，却见石兽前蹄缓缓退开半寸。
“仙使令可破三殿禁令。“石兽的声音像两块顽石相击，“但出了差错，仙使自担。“
邹云逸攥紧她手腕往里带，灵悦踉跄两步，抬眼便撞进满殿烛火里。
仙尊端坐在九阶玉台之上，玄色衮服垂落如瀑，腰间星纹玉佩泛着幽光。
他膝头平放着那方魔纹石板，血字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像活过来的蛇。
“你们来得倒快。“仙尊的声音比殿外的风更冷，却没有责备之意。
他指腹摩挲着石板边缘，那里有道极浅的裂痕，“灵悦，你可知道，三百年前曜灵女帝陨落后，为何魔主残魂始终无法凝聚？“
灵悦喉头动了动。
她曾在典籍里读过女帝战魔主的传说——那是场天崩地裂的恶战，女帝最后以本命法宝“星轨盘“镇住魔主，自己却神魂俱散。
可此刻听仙尊提起，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根本没有陨落。“仙尊突然轻笑一声，那笑里浸着极深的痛，“她以神魂为引，将魔主残魂封进自己识海。
星轨盘里所谓的'星轨之力'，不过是她留下的后手——若有一日魔主残魂即将脱困，星轨之力便会触发，将女帝与魔主一同湮灭。“
灵悦的指尖在袖中发抖。
她想起玄冥前日在演武场说的话：“星轨复苏之日，便是新主临世之时。“那时她只当是疯话，此刻却如惊雷炸响——原来玄冥早已知晓女帝的布局，所以才引赤炎来唤醒魔主残魂！
“玄冥求的不是魔主降世。“仙尊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他要的是女帝神魂与魔主残魂同归于尽的瞬间，星轨之力失去束缚，彻底暴露。“他指节重重叩在石板上，血字“血祭仙尊“突然腾起黑雾，“这石板是玄冥刻的，他想让你们以为我是祭品，实则......“
“实则他要借我们的手，逼您动用星轨之力？“邹云逸突然插话。
他不知何时已站到灵悦身侧，玄铁剑离鞘三寸，剑鸣里裹着压抑的怒气，“所以他故意在藏器阁暴露，引赤炎来抢石板，就是要让我们发现血字，慌慌张张来见您？“
灵悦猛地抬头。
对啊！
玄冥被仙尊制住时，第一反应是喊“赤炎逼我“——这哪里是求饶，分明是要坐实“赤炎主谋“的假象！
而赤炎临走前那声“算你们走运“，根本是演给他们看的戏码！
“好个借刀杀人。“灵悦咬着牙笑，魔纹已经爬到小臂，灼烧感却比不过心口的钝痛，“他知道我有幻灵之眼，能看穿伪装，所以故意让我'看'到血字，再'看'到他被赤炎胁迫......“
“所以他才会在藏器阁留活口。“邹云逸的手搭上她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仙袍渗进来，“他需要我们把'血祭仙尊'的消息带过来，让您不得不提前动用星轨之力。“
仙尊忽然闭上眼。
烛火在他眼尾投下阴影，灵悦这才发现他鬓角已有了银丝。“三百年前，我没能护住女帝。“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如今绝不能再让她的心血毁在小人手里。“
殿外传来更漏声——子时将尽，星轨即将迎来最亮的时刻。
灵悦望着石板上逐渐清晰的“星轨归位“四字，突然想起方才在藏器阁，仙尊接住石板时掌心的红印。
那不是被血字所伤，是......是星轨之力的共鸣？
“若星轨之力落入邪修之手......“邹云逸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他望着仙尊腰间的星纹玉佩，喉结动了动，“后果不堪设想。“
仙尊的目光扫过他欲言又止的脸，又落在灵悦腕间的魔纹上。
烛火“啪“地炸了个灯花，将他的表情割裂成明暗两半。
“所以，“他伸手按住石板，血字突然发出刺目红光，“你们得帮我，守住最后一道关。“
仙尊的指尖在石板上重重一按，血字红光骤然收敛成一线，没入他掌心的星纹。“后果？“他抬眼时，眼底翻涌着三百年前的霜雪，“星轨之力若被邪修祭炼，能撕裂三十三重天的屏障，让魔界裂隙倒灌——当年女帝以命相搏要封印的，便是这等灾祸。“
灵悦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腕间魔纹突然灼痛如沸油泼洒，却远不及耳中轰鸣剧烈。
仙尊接下来的话像重锤击碎混沌：“而激活星轨之力的钥匙，从来不是什么法宝，是曜灵女帝的血脉后裔。“
“什么？“邹云逸的玄铁剑险些坠地，他猛地转头看向灵悦，月光从殿顶镂空的星纹照下，正好落在她眉心——那里不知何时浮起一枚淡金色的印记，与仙尊腰间玉佩上的星轨纹路如出一辙。
灵悦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记忆如潮水倒卷：三个月前在曜灵遗迹，她只是触碰残碑便被吸入幻境；半月前觉醒幻灵之眼时，识海深处传来的“归来“之音；甚至今日魔纹蔓延时，总有一丝清凉的力量在血管里游走，与灼痛相抗......原来所有异常早有预兆，只是她从未敢往那最惊世的可能去想。
“你母亲是女帝最疼爱的幺女，当年为避追杀自碎仙骨下界。“仙尊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碎什么，“她临终前将血脉封印在你眉心，直到星轨之力复苏才会显现。“
灵悦踉跄一步，撞进邹云逸怀里。
他的手臂立刻收紧，掌心覆在她后颈，温度透过衣物渗进来：“灵悦？“
她仰头看他，眼尾发红：“原来我总觉得......觉得自己与这方天地隔着层雾，原来是因为......“
“因为你本就是要撑起这方天地的人。“邹云逸低头，鼻尖几乎蹭到她发顶，“但你不是一个人。“
仙尊抬手召来守殿仙侍，玉牌在他指间泛着冷光：“即刻封闭所有传送阵，重点监控西极殿与玄冰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灵悦腕间的魔纹，“再传我令，太医院所有医仙到栖云殿候着——那魔纹若再往上爬，用冰魄草吊住她的脉。“
“是。“仙侍领命退下，殿门闭合的声响惊起檐下栖鸟，扑棱棱的振翅声里，灵悦忽然觉得袖中一沉。
她垂眸，一方染着墨香的信笺不知何时落在袖底。
蜡封是狰狞的魔纹，拆开的瞬间有腥气窜入鼻端，字迹却端方工整，分明是玄冥的笔锋：“黑渊谷千丈岩下，藏着赤炎的魔核。“
“玄冥的信？“邹云逸凑过来看，剑眉拧紧，“他怎会......“
“他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灵悦捏着信笺的指尖泛白，“藏器阁他故意留活口，演武场故意说那番话，现在又送邪修据点——“她突然抬头，金纹在眉心明灭，“他在引我去黑渊谷。“
仙尊的目光落在信笺上，鬓角银丝被风掀起：“玄冥的算盘向来讲究'一石三鸟'。“他抬手将星纹玉佩摘下，塞进灵悦掌心，“这玉能屏蔽邪识探查，拿好。“
“您？“灵悦看着玉佩上熟悉的纹路，突然想起女帝传说里“星轨盘随主陨落“的记载，“这是......“
“女帝当年留给我的信物。“仙尊转身走向玉台，玄色衣摆扫过石阶，“去黑渊谷的事，我不拦你——但记住，若发现不对，立刻捏碎玉佩。“
邹云逸抽剑斩断一截袍角，将信笺仔细裹好系在灵悦腰间：“我陪你。“他的声音轻得像承诺，又重得像山，“伪装成邪修弟子的法子，我昨夜刚在藏器阁翻到《百鬼谱》里的解法。“
灵悦摸着腰间的信笺，魔纹不知何时不再灼烧，反而有丝丝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
她望着殿外渐亮的天色，忽然想起玄冥信末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星轨归位时，你会感谢我的。“
他究竟在谋什么？是想借她之手毁了赤炎？还是另有更大的局？
“天亮后，我去太医院取易容丹。“邹云逸的手覆上她裹着信笺的腰，“你......“
“我没事。“灵悦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玉佩还带着仙尊的温度，“该准备的，我们都准备好。“
殿外传来晨钟，第一缕日光穿透云层，照在她眉心的金纹上。
黑渊谷的名字在信笺里发烫，像团烧不尽的火，正等着她与邹云逸，以最锋利的姿态，剖开所有阴谋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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